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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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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砸了靖王府最名貴的那套琉璃盞時,腦子是清醒的。蕭徹把我軟禁在這座別院時,

我也是清醒的。此刻,他帶著那幅畫進來,我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隘倝蛄??

”他把畫軸在我面前的案幾上展開,那是一幅《寒梅圖》,風骨凜然,傲雪凌霜。

是蘇輕言的遺作。我看著那畫,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罢婷?,不是嗎?輕言的才情,

天下無雙?!彼灶欁缘刭潎@,仿佛在欣賞什么絕世珍寶?!安幌衲承┤耍?/p>

只會用瘋癲撒潑的手段,來博取關注。真是……面目可憎?!蔽覜]說話,只是盯著他。

他終于把目光從畫上移開,落在我臉上,那是一種看死物的平靜?!傲滞硌?,

這是輕言生前最得意的畫作。你,臨摹一百幅。”“直到畫出與它一模一樣的神韻為止。

”“做不到,就永遠別想踏出這個院門?!蔽倚α恕!拔也划??!彼⒉灰馔?,

甚至連一絲怒氣都沒有?!翱梢?。”他轉(zhuǎn)身,對門口的侍衛(wèi)吩咐?!皬慕裉炱?,

王妃的飲食停了。院里只留筆墨紙硯,什么時候畫,什么時候有飯吃?!遍T被關上,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第一天,我把送來的宣紙撕得粉碎。饑餓感像小蟲子,

細細密密地啃噬著我的五臟六腑。第二天,我躺在床上,盯著房梁。胃里空得發(fā)慌,

燒得我陣陣干嘔。第三天,我開始出現(xiàn)幻覺。我仿佛聞到了廚房飄來的肉香,

聽到了下人端著食盒走過的腳步。我爬到門口,用指甲摳著門縫,

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嗬嗬聲。沒人理我。第四天,我撐著墻壁,挪到了那幅《寒梅圖》前。

畫上的梅花,枝干虬勁,花瓣清冷,每一筆都透著主人的孤高與……殘忍。我拿起筆,

手抖得不成樣子。第一筆下去,歪歪扭扭,像一條垂死的蚯蚓。我把它揉成一團,扔掉。

再畫。失敗。再畫。我不知道自己畫了多久。從一開始的憤怒反抗,到后來的麻木機械。

我不再思考,不再感受。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這幅畫,這枝梅。我餓,就喝硯臺里剩下的墨汁。

我渴,就接屋檐滴下的雨水。我的身體在枯萎,但我的筆尖卻越來越穩(wěn),越來越像它。

我成了畫的奴隸,成了蘇輕言的描摹器。終于,在我畫完第九十九幅,即將昏死過去的時候,

我落下了最后一幅的最后一筆。那幅畫上的梅花,與原作擺在一起,竟再也分不出彼此。

我甚至覺得,我畫出的梅花,比她的更多了一分血淚浸染的瘋意。門開了。蕭徹走了進來。

他徑直走到畫案前,拿起我剛完成的那幅畫,久久地端詳。許久,

他臉上第一次露出那種近乎于癡迷的神色。我以為,他會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但他沒有。

他只是對著畫,用我從未聽過的溫柔嗓音,輕聲說?!拜p言,你看,她終于有點像你了。

”他揮了揮手,下人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香氣撲鼻,我瘋了一樣撲過去,

用手抓著滾燙的粥就往嘴里塞,燙得我滿嘴是泡,眼淚直流。蕭徹就那么站著,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狼吞虎咽?!俺园伞!薄澳憬K究,也只有這點用處了。”2我以為,

“有用”的日子,就是日復一日地臨摹蘇輕言的畫作,用她的神韻換取我的口糧。

直到蕭徹中毒。消息傳來時,我正在畫第一百零一幅《寒梅圖》。

“王爺……王爺他……被政敵下了奇毒‘焚心散’,快不行了!”我手中的筆一頓,

一滴濃墨落在雪白的梅瓣上,像一滴凝固的黑血。我被一群人簇擁著,或者說,押解著,

帶到了蕭徹的床前。他躺在那里,嘴唇烏紫,氣息微弱,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靖王,

此刻像個易碎的瓷人。太醫(yī)們跪了一地,個個面如死灰。“稟告老王妃,

王爺所中之毒霸道無比,解藥更是烈性之王,常人服之,立時斃命。為今之計,

只有一個法子?!睘槭椎奶t(yī)顫抖著說?!氨仨殞ひ粋€與王爺血氣相近之人,作為‘藥引’。

先服下未竟之解藥,以身試毒,我等需觀察藥引的反應,才能調(diào)整出最終的萬全藥方。

”“此法……九死一生?!彼腥说哪抗猓R刷刷地落在我身上。那一刻,

我甚至覺得有些好笑。蕭徹的母親,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王妃,走到我面前。她沒有跪下,

只是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指甲保養(yǎng)得宜,此刻卻用力得幾乎要掐進我的肉里?!巴硌耄?/p>

哀家知道,徹兒待你不住。”“可他是你夫君,是這王府的天,是大局的重中之重?。?/p>

”“你救他,就是救你自己,救我們整個家族!你父親在邊關,也需要王府的支持,不是嗎?

”她的話,字字句句,都包裹著“大局”的糖衣,內(nèi)里卻是要我死的毒藥。

我看著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我愛了他十年。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將軍府嫡女,

變成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替身。我輸?shù)靡粩⊥康???晌倚睦铮?/p>

還藏著最后一絲卑微的、不見天日的期望。或許,用我的命,可以換他一次正眼相看?

用我的死,可以證明我林晚央的愛,不是蘇輕言的影子,是獨一無二的?一個荒唐的念頭,

像野草一樣瘋長?!拔以敢狻!蔽艺f。老王妃如釋重負。她身邊的親信們,

個個露出了慶幸的表情。沒有人問我怕不怕。沒有人覺得,我也是一條命。

那碗黑漆漆的藥端上來時,散發(fā)著一股腥甜的惡臭。我一飲而盡。痛。那不是人間的痛楚。

像是有一千把燒紅的刀子,在我的五臟六腑里來回攪動、切割。我的骨頭,一寸寸地被碾碎,

又被烈火重塑。我的血液,仿佛都沸騰了,要沖破我單薄的皮肉。我被綁在床上,

整整三天三夜。我叫不出聲,因為喉嚨早已被灼爛。我看不見東西,因為眼睛里流出的是血。

我在無邊的地獄里沉浮,唯一的念頭就是,蕭徹,你看到了嗎?我為你做到這個地步了。

第三天夜里,我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太醫(yī)們根據(jù)我身上那些潰爛的傷口,發(fā)黑的血跡,

和微弱的脈搏,終于配出了最終的解藥。蕭徹被救活了。王府上下一片歡騰。

我躺在偏院那張冰冷的床上,像一具被榨干了價值的破布娃娃,聽著主院傳來的慶祝聲。

我沒死??晌矣X得,我的心,好像已經(jīng)死了。3我沒死成,蕭徹對我總算有了些變化。

他把我從那個潮濕的別院,接回了王府的主院。雖然住的還是偏房,但至少,

我不用再靠畫畫換飯吃了。他會派人送來上好的補品,雖然他從不親自來。

他會吩咐下人對我恭敬些,雖然他看我的表情依舊淡漠。我身體里“焚心散”的余毒未清,

時常在夜里咳得撕心裂肺,身體忽冷忽熱。但我都忍著。我在等。

等一個他能真正看到我的時刻。他康復后的第一個月圓之夜,機會似乎來了。他參加宮宴,

回來時已是深夜,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

而是跌跌撞撞地闖進了我的屋子。他一把抱住我,將頭埋在我的頸窩。那是我第一次,

感受到他的脆弱。他的身體滾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皠e走……”他喃喃自語,

像個迷路的孩子。我的心,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軟了。我伸出手,輕輕地回抱住他。

“我不走?!彼坪醯玫搅税矒?,在我耳邊不斷地、反復地呢喃著一個名字。

“輕言……”“輕言,我好想你……”“你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我的身體,

一寸寸地僵硬,然后一寸寸地冰冷。原來,他所有的脆弱,都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

在他醉酒后,可以用來擁抱的、溫熱的軀殼。一個和蘇輕言有幾分相似的替身。

他忽然從懷里摸出一枚玉佩,不由分說地塞進我的手心。那塊玉,觸手生溫,

上面用古篆刻著兩個字。輕言?!斑@是我親手刻的……本想在你及笄那天送你,

情信物……”“我一直沒舍得送出去……輕言……你收好……”我握著那塊不屬于我的暖玉,

在他懷里,一夜未眠。從奢望,到清醒,再到一片死寂的冰冷。天快亮時,

我體內(nèi)的余毒再次發(fā)作。喉嚨一陣腥甜,我猛地側(cè)過頭,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鮮血,

噴涌而出,染紅了身下的床單。那刺目的紅,像極了我在鬼門關前流出的血。

身邊的蕭徹被驚醒了。他坐起身,宿醉讓他頭痛欲裂。他看到了床單上那灘血跡。

我以為他會問我怎么了,身體還好嗎。哪怕只是一句。但他只是擰緊了眉頭,

臉上是我無比熟悉的厭惡。“來人!”他沖著門外喊?!鞍堰@床單換了!臟死了!

”他起身下床,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我咳出的血污了眼。從始至終,他沒有看我一眼。

4蕭徹開始變得瘋魔。他遍尋天下奇人異士,終于從一個方外高人口中,

得知了一種上古禁術(shù)——“魂引之祭”。據(jù)說,只要在蘇輕言的忌日當天,

找到一個與她命格、容貌、氣息都最為相似的人作為“活祭”,舉行儀式,

就有機會將亡魂從陰間引回片刻,一解相思之苦。而我,林晚央,

就是那個獨一無二、完美無瑕的“活祭”。這個消息,是老王妃親口告訴我的。

她拉著我的手,表情悲憫又殘忍?!巴硌?,這或許是你的福報。能用你的身子,

承載輕言片刻的魂靈,讓徹兒了卻一樁心愿,這是何等的功德?”我看著她,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福報?功德?原來被人當成一個容器,一個替代品,在你們眼里,

是一種榮耀。我被囚禁了起來。這一次,比上次的別院看管得更嚴。我每天的“功課”,

不再是畫畫。而是變成蘇輕言。他們用蘇輕言生前最愛的“冷月香”給我沐浴,

那香味像無數(shù)條小蛇,鉆進我的每一個毛孔,要把我的氣息都替換掉。

他們逼我穿上蘇輕言的舊衣,那些衣服的尺寸與我驚人地貼合,

仿佛我天生就是為了穿上它們而存在。最可怕的,是蕭徹親自教我模仿蘇輕言的筆跡。

他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下那些纏綿悱惻的句子?!皬兀娮秩缥?,念君安。

”“徹,此生有你,死而無憾?!彼莆乙槐楸榈貙?,

寫下這些本該由蘇輕言寫給他的“情書”。我的手在抖,我的心在滴血。

他卻在我耳邊溫柔地說。“不對,輕言的‘心’字,最后一勾會更長一些。再來。”忌日,

到了。王府的祠堂里,燈火通明,氣氛莊嚴肅穆。蕭徹的核心家臣,全都分列兩旁。

我穿著一身雪白的孝衣,被兩個婆子押在祠堂中央的法陣里。蕭徹親自走了過來。

他換上了一身玄色長袍,襯得他面容俊美,也冷酷得如同神明。他手里端著一碗朱砂,

拿起一支筆,蘸滿了那血一樣的顏色。他用冰涼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林晚央,從此刻起,忘了你的名字?!彼媚侵е焐肮P,在我的眉心,

畫上了一道繁復的符咒。冰冷的朱砂,像是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戰(zhàn)栗?!澳阒皇且粋€容器。

”“一個迎接輕言歸魂的,干凈的容器。”“能承載她的榮光,是你此生最大的價值。

”說完,他轉(zhuǎn)身,面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聲音洪亮地宣告。“我,蕭徹,在此稟告先祖!

”“今,以活祭為引,恭迎吾愛蘇氏輕言之魂,回歸片刻!”他頓了頓,

拿起旁邊宗正官遞上來的王府玉牒和刻刀。當著所有人的面,他找到了我的名字?!熬竿蹂?/p>

林氏晚央?!比缓螅e起刻刀,一刀,一刀,將我的名字,

從那塊象征著身份與存在的玉牒上,狠狠地劃去。那刺耳的刮擦聲,像是在刮我的骨頭。

他吹掉玉屑,用朱砂筆在被劃去名字的地方,重新寫下了幾個字?!按龤w之魂·輕言。

”我的存在,被他親手、公開、儀式化地抹殺了。他舉起玉牒,向所有人展示?!皬慕裢螅?/p>

府中再無林晚央!”“只有等待歸來的,我的輕言!”5祠堂里的香火,濃得令人作嘔。

蕭徹站在法陣之外,雙目赤紅,一遍遍地呼喚著那個名字?!拜p言!回來!”“輕言!

我在這里等你!你回來見我一面!”他狀若瘋魔,聲音嘶啞。周圍的家臣們,全都屏息凝神,

仿佛在見證一個神跡的誕生。而我,站在法陣中央,像一個被抽干了靈魂的木偶。

我的名字被劃掉了。我的存在被否定了。我感覺自己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即將消散在這充滿了“蘇輕言”味道的空氣里。就在這時——“讓開??!”一聲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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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0 02:1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