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疑云暴雨像被撕破的棉絮,成團砸在 “觀瀾國際” 別墅區(qū)的雕花鐵門上。
季潔拽緊警用雨衣的領口,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冰涼的雨水還是順著她耳后的短發(fā)鉆進去,
在頸椎處洇出一片刺骨的濕意。眼前的西班牙式獨棟別墅沉在墨色雨幕里,
二樓書房漏出的慘白光線正透過百葉窗縫隙,在濕漉漉的草坪上投下幾道歪斜的影子,
像只被釘在墻上的獨眼?!凹窘?,法醫(yī)剛進去?!?王勇小跑著從雨里鉆過來,
制服后背能看到深色的水痕正順著脊椎往下淌。他摘下手套,指尖在發(fā)抖,
從證物袋里抽出鞋套遞過來,“張媽在門房哭呢,說聽見書房吵架時,
瞅見客廳鏡子里晃過三個一模一樣的影子?!奔緷嵔舆^鞋套,利落地往腳上套,
塑料摩擦聲在雨里格外清晰。“老太太嚇糊涂了。” 她抬眼掃過門柱旁的青銅獅子,
雨水正順著獅口獠牙往下墜,在青石板上砸出細密的坑洼,“死者身份敲實了?”“顧振邦,
五十八歲,盛世集團的老板?!?王勇翻著記事本,紙頁邊緣被濕氣泡得發(fā)卷,
“住家保姆張桂蘭報的警,八點十五分打的 110。她說聽見書房動靜不對,
推門就看見人趴在桌上,血把文件都泡透了,探鼻息時手還被劃了道口子。
”推開實木大門時,門軸發(fā)出吱呀的悶響。季潔先聞到的是蒂普提克無花果香薰的甜膩,
緊接著就是鐵銹味的血腥氣,兩種味道在玄關處擰成股怪味,嗆得人鼻腔發(fā)緊。
水晶吊燈的鎮(zhèn)流器像是接觸不良,光線忽明忽暗,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出破碎的光斑,
像誰把碎玻璃撒在了地上。鄭一民正蹲在玄關柜前,放大鏡離那雙牛津鞋只有兩指寬。
他后腦勺的白發(fā)被雨水打濕,黏成幾縷貼在衣領上?!靶吹哪嗬镉兴舍槨?/p>
” 他頭也不抬地說,戴乳膠手套的手指點了點鞋跟處,“這牌子的手工鞋,鞋底都帶鋼印,
平時連地毯都舍不得踩?!?他直起身時膝蓋響了聲,目光掃過客廳,
“張媽說顧振邦今晚沒約客人?!奔緷嵉囊暰€落在客廳正中的鎏金相框上。
顧振邦坐在中間的太師椅里,兩邊站著三個穿西裝的年輕人,
眉眼輪廓像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連嘴角扯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照片下方刻著 “2023 除夕”,字體被擦得發(fā)亮?!叭ィ?/p>
” 她指尖在相框邊緣頓了頓,玻璃罩上有層薄灰,“戶籍顯示三個兒子?”“老大顧明哲,
集團副總;老二顧明軒,搞藝術的;老三顧明宇……” 王勇翻到下一頁,
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十年前報過死亡登記,溺水。但張媽說上個月看見過老三,
說是從英國回來的?!奔緷崉傄_口,書房突然傳來玻璃炸裂的脆響。
鄭一民瞬間按住腰間的配槍,
季潔已經側身撞開虛掩的門 —— 紅木書桌上趴著個穿絲綢睡衣的男人,
白襯衫后背洇開大片深色血漬,正順著桌沿往下滴。書架倒了大半,精裝書散得滿地都是,
有本《資本論》被撕開了書脊。穿黑連帽衫的人影正從破窗往外翻,
雨絲順著他掀起的衣角往里灌。季潔看清他手腕上露出的銀色鏈子,還沒來得及出聲,
那人已經跌進窗外的雨里,濺起的水花打在窗臺上?!拔鬟吺呛笊剑?/p>
” 鄭一民的吼聲混著雨聲炸響。2 面謎影季潔扯掉雨衣扣子追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藏藍色警服。她看見黑影在雨幕里左拐,
跑過花園時撞翻了白色的藤椅。腳下的草坪濕滑得像抹了油,她幾次差點摔倒,
視線卻死死咬著前方那個起伏的背影。雨點擊打在臉上生疼,
耳邊只有自己的喘息和越來越近的警笛聲,在這棟沉默的別墅外織成張密不透風的網。
審訊室的白熾燈懸在天花板中央,光線像把鈍刀,一下下刮在顧明哲臉上。
他穿的深灰色西裝熨得沒有一絲褶皺,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表針正卡在十點十分,
只是領帶歪了半寸 —— 季潔記得昨晚在別墅照片里,這條領帶是系成完美溫莎結的。
“昨晚八點到十點,你在什么地方?” 季潔把保溫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水汽順著杯口往上冒,在桌面上洇出圈淺痕。她指尖在筆記本上敲著,
目光沒離開過他的眼睛。顧明哲的手指在杯耳上頓了兩秒,才捏起來抿了口?!肮尽?/p>
” 他喉結動了動,聲音帶著熬夜后的沙啞,“財務部總助能作證,我們從七點開到十點半,
討論海外并購案的預算。” 他放下杯子時,
瓷杯與桌面碰撞的脆響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清晰。鄭一民突然從文件袋里抽出張照片,
推到他面前。是觀瀾國際別墅區(qū)的監(jiān)控截圖,一個穿深灰西裝的背影正站在鐵門外賣煙亭前。
“昨晚七點四十,有人看見你在這里買了包軟中華?!?他把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了推,
“你不是三年前就戒煙了?”顧明哲的瞳孔縮了下,手指猛地攥緊西裝褲縫。
“我……” 他頓了半秒,突然扯了扯領帶,“我是去了,但沒進去。就在門口站了會兒。
” 他抬眼時,眼底的紅血絲像爬滿了蛛網,“我跟我爸吵了半輩子,
從公司戰(zhàn)略到娶誰當老婆,沒有一件能說到一塊兒去。但這不代表我會殺他。
”季潔翻筆記本的手停住了。她記得張媽說過,顧振邦書房里有個上了三把鎖的保險柜,
鑰匙只有他自己有。“上周董事會,你們?yōu)槭裁闯车较谱雷樱?/p>
”“他想把城西那塊地低價轉給明軒的畫廊?!?顧明哲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下去,
“那是集團準備做商業(yè)綜合體的項目!他就因為明軒說那地方采光好,就能拿三個億開玩笑?
” 他突然盯著季潔,眼神里帶著點豁出去的狠勁,“再說,你們怎么確定是我們兄弟干的?
昨晚我在門口,明明看見明宇進去了?!边@句話像塊冰扔進滾油里。季潔和鄭一民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鄭一民把監(jiān)控硬盤往電腦里插的手頓住了 —— 戶籍系統(tǒng)里,
顧明宇的死亡證明還蓋著十年前的紅章?!邦櫭饔??” 季潔把筆帽扣上,
“你是說十年前‘溺水身亡’的三兒子?”顧明哲突然笑了,
笑聲在審訊室里撞出空洞的回響。“溺水?” 他從西裝內袋掏出張皺巴巴的照片,
是三個少年在劍橋草坪上的合影,中間那個穿學士服的正比著剪刀手,
“他在英國讀的藝術史博士,上個月剛回來?!?他指尖在照片上劃著,“我爸看見他就罵,
說他把顧家的臉都丟盡了 —— 放著集團副總不當,跑去研究什么文藝復興。
”季潔剛要追問,王勇突然撞開審訊室的門,手里的證物袋晃得厲害。“季姐,
技術科在書房地毯下發(fā)現這個?!?是枚銀色袖扣,上面刻著 “Y.G” 兩個字母,
“和顧明宇護照上的簽名縮寫對上了?!彪x開審訊室時,
走廊里的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亮了又滅。鄭一民掏出煙盒,才想起這里不能抽,又塞回去。
“三兄弟都有嫌疑。” 他往技術科走的腳步很快,“明哲有動機,明宇有物證,
現在就差明軒了?!崩罘ㄡt(yī)正戴著放大鏡看片,解剖臺上的顧振邦頭部傷口被標尺框著,
邊緣呈不規(guī)則星形。“致命傷在右顳骨,鈍器造成的凹陷性骨折。
” 她把報告往季潔面前推了推,“死亡時間鎖定在七點十五到八點之間,
胃內容物顯示吃過龍蝦 —— 張媽說昨晚晚餐是澳洲龍蝦,七點十分撤的桌。
”季潔的目光落在報告最后一頁,顯微鏡下的顏料顆粒呈現出獨特的鈷藍色。“這是什么?
”“群青。” 李法醫(yī)調出光譜分析圖,“是德國史明克的藝術家級顏料,
國內只有三家畫廊代理。我們查了,顧明軒的畫室上個月剛進過兩管?!?她頓了頓,
調出畫室照片,“而且他畫室里有被翻過的痕跡,畫架倒了,顏料管碎了一地,
像是在找什么急東西。”鄭一民突然指著照片角落,那里有個打翻的松節(jié)油罐子,
旁邊散落著幾支畫筆。“這畫筆型號,跟顧振邦指甲縫里殘留的木纖維對上了。
”季潔走到窗邊,樓下的警車正閃著紅藍燈。她想起別墅客廳那張全家福,
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人站在顧振邦身后,
眼神里卻藏著三種不同的情緒 —— 明哲是警惕,明軒是疏離,
而被標注為 “已故” 的明宇,嘴角竟帶著點嘲諷的笑?!巴跤?,” 她拿起對講機,
指尖在按鍵上頓了頓,“查顧明宇回國后的入境記錄,還有他在英國的所有社交賬號。另外,
去把顧明軒請到隊里來 —— 告訴他,我們在他畫室發(fā)現了枚沾著松針的袖扣。
”3 畫中真相對講機里傳來王勇的應答聲,季潔看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
突然覺得這案子像幅被人揉皺又展開的畫,看似清晰的線條下,藏著無數層被掩蓋的痕跡。
顧明軒被帶進審訊室時,工裝褲膝蓋處沾著的油彩已經半干,
深褐與靛藍交疊成一塊不規(guī)則的漬痕,像片被踩爛的苔蘚。他比檔案照片里清瘦不少,
額前的碎發(fā)黏在汗?jié)竦钠つw上,下巴上的胡茬泛著青黑,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此刻正透過亂發(fā)警惕地打量著四周?!拔野帧?沒了?” 他落座時后腰撞到椅背,
發(fā)出悶響。右手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摩挲,把那塊半干的油彩蹭成了模糊的灰藍色。
季潔將證物袋推到他面前,里面是片從顧振邦指甲縫里提取的顏料碎屑?!笆访骺巳呵啵?/p>
進口顏料,全市只有三家畫廊代理。我們在你畫室的調色板上,找到了成分完全一致的樣本。
” 她指尖敲著桌面,目光停在他袖口那道新鮮的劃痕上 —— 像是被畫布木框劃破的。
顧明軒的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伸手去抓證物袋時帶倒了桌邊的紙杯,
水在筆錄紙上洇出片淺痕?!吧现苋胰ニ彤嫺濉?他聲音發(fā)緊,
眼神瞟向墻角的監(jiān)控攝像頭,“他用手指戳畫里的海浪,
說我把藍顏料調得像過期墨水 —— 說不定那時候蹭上的。
”鄭一民突然從文件夾里抽出張照片,是別墅書房的現場圖?!白蛲砥唿c到八點,你在哪?
” 他把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了推,鏡片反射的白光恰好擋住眼睛?!霸诋嬍摇?/p>
” 顧明軒答得飛快,手指卻在桌下攥成了拳,指節(jié)泛白,“畫《溺亡者》系列的第三幅,
沒人能作證。”季潔注意到他工裝褲口袋鼓鼓囊囊的,隱約能看出是個煙盒形狀。
她翻開筆記本,目光掃過技術科剛發(fā)來的信息:保險柜鎖芯有被暴力撬動的痕跡,
內部文件缺失了最后三頁。“你父親一直反對你搞藝術,甚至說要剝奪你的繼承權,對嗎?
”這句話像根針戳破了氣球。顧明軒猛地站起來,審訊椅被帶得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懂個屁的藝術!” 他額角青筋暴起,右手抓起桌上的紙杯狠狠攥扁,
“明哲把公司搞出三個億壞賬,他夸有開拓精神;我拿了安格爾獎,
他說我浪費錢去給洋人磕頭!” 他突然泄了氣,頹然坐回椅子上,聲音里帶著哭腔,
“可他再不是東西…… 也是我爸啊。”季潔等他呼吸平復些,
才慢悠悠地掏出張監(jiān)控截圖 —— 顧明宇的側影正閃進別墅后門?!澳闳芑貒?,
你們見過面嗎?”顧明軒的手指在桌沿上摳出淺痕,過了半晌才開口:“沒見。
” 他視線落在墻角的暖氣管上,那里結著片蛛網,
“但我知道他找爸要東西 —— 媽臨終前畫的那幅《三胞胎滿月像》,
一直鎖在書房保險柜里?!薄澳欠嬘惺裁刺貏e?” 鄭一民突然插話,
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三短一長的節(jié)奏?!皨寷]畫完就走了?!?顧明軒的聲音壓得很低,
“爸說那畫不吉利,用黑布蓋著藏在柜底。明宇說畫背面有字,
可能…… 可能寫了當年的事?!?他突然抬頭,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你們撬開保險柜時,
畫還在嗎?”季潔的對講機突然 “滋滋” 作響,王勇的聲音帶著喘息:“季姐,
畫室閣樓發(fā)現暗門!” 她起身時,瞥見顧明軒的喉結又動了動,像在吞咽什么滾燙的東西。
顧明軒的畫室藏在老廠房改造的 loft 里,樓梯間堆著廢棄的油桶,
空氣中飄著松節(jié)油與鐵銹混合的怪味。
墻上掛滿了陰郁的畫作:溺在浴缸里的男人、燃燒的嬰兒床、戴著微笑面具的哭泣者。
鄭一民在墻角發(fā)現塊松動的地板,掀開后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鐵梯銹得能捏下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