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高懸,幽綠的光把石階盡頭的空地照得像一口倒置的井。
阿蕪捧金盤而立,嫁衣的赤紅被冷火映得發(fā)黑,金蠶蠱的首級在她指尖滴下最后一滴血,落在石面,竟沿著縫隙游走,像活物尋路。
我踏前一步,苗刀橫胸,刀背映出貪光繃緊的尾巴。
“姐姐,”我聲音不高,卻足夠讓磷火晃了晃,“婚禮的規(guī)矩該由我定?!?/p>
阿蕪抬眼,珠簾后的笑意不減:“妹妹想怎樣定?”
“苗疆舊禮,圣女繼位需三牲血祭——天、地、人。天已閉眼,地已開裂,只?!恕??!蔽矣玫都庵噶酥缸约?,又指她,“你我各出一滴血,誰先落地,誰做祭?!?/p>
阿蕪輕笑,指尖挑起金蠶首級,血珠順著她指甲滾落,卻懸在離地三寸處凝住,像被看不見的線吊起。
“好主意?!彼齻?cè)頭,赤紅袖口滑出一柄蛇形匕首,刃薄如鱗,“但妹妹別忘了,我才是今日的新娘,血要先過我手?!?/p>
話音未落,匕首已劃向自己掌心。
血未涌出,貪光忽然“嗷”地一聲,從我懷里躥出,尾巴卷住匕首柄,生生把刃口拉偏半寸。
“娃娃無禮?!卑⑹彶[眼,圣女印殘片在她額心亮起,一圈金色波紋蕩開,將貪光彈回我懷里。
我順勢旋身,苗刀貼腕一挑,接住那滴懸空的血珠。
血珠觸刀,瞬間化作金色符紋,順著刀背爬向我虎口。
“第一滴血,我收下了?!?/p>
阿蕪眼底終于閃過寒意。她抬手,嫁衣下擺無風(fēng)自鼓,袖口里滑出無數(shù)細(xì)小黑影——竟是縮小后的金蠶蠱子蠱,每一只背生雙翼,振翅聲匯成一片嗡鳴。
“妹妹喜歡血,那便多送你幾滴?!?/p>
子蠱如潮,撲天蓋地。
我掐訣,袖口飛出一片銀葉,銀葉在空中炸成霧,霧凝為網(wǎng),將子蠱盡數(shù)兜住。
銀網(wǎng)收緊,蠱蟲噼啪爆碎,化作血雨。
血雨未落地,貪光已張嘴,鯨吸長虹般將血霧卷入口中,肚皮上的劍印亮得刺眼。
“嗝——”它打了個奶嗝,吐出一縷極細(xì)的金絲,金絲在空中彎成弓形,直指阿蕪眉心。
“第二滴血,我替兒子討?!蔽逸p聲道。
金絲破空,阿蕪抬手,圣女印殘片擋在眉心,兩股力量相撞,發(fā)出清脆的“?!保胥~鈴被敲碎。
阿蕪后退半步,珠簾斷裂,露出她額角一道極細(xì)的血線。
血線蜿蜒,滴入她掌心,竟凝成一枚小小的血色蠱繭。
“妹妹還是急性子。”她低笑,五指收攏,蠱繭碎成粉,粉霧中浮現(xiàn)一張模糊的臉——是我的臉,卻雙眸緊閉,像熟睡。
“第三滴血,我早準(zhǔn)備好了。”她抬手,血粉撲向我。
我瞳孔驟縮,那是“替命蠱”,一旦血粉沾身,我的命線便與她相連,生死由她。
電光火石間,蕭無咎的劍到了。
霜色劍光橫斬,將血粉盡數(shù)凍結(jié),化作冰屑四散。
“外人插手,不合規(guī)矩?!卑⑹徖淅淇聪蚴挓o咎。
“規(guī)矩由勝者定?!笔挓o咎收劍,聲音淡淡,“而我,押她勝?!?/p>
阿蕪唇角笑意終于收斂。她抬手,嫁衣下擺撕裂,露出腰間一串銀鈴——正是萬鈴鎖的核心鈴。
鈴身輕晃,卻無聲,反而有無數(shù)黑色符紋從鈴口涌出,像蛇又像鎖鏈,瞬間鋪滿整個空地。
“那就按真正的苗疆舊禮?!彼曇舻统粒笆ヅ^位,需以血開陣,以魂為契?!?/p>
鎖鏈符紋升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座巨大的血色法陣,陣心正是貪光。
法陣邊緣,磷火高懸,像無數(shù)盞幽綠的喜燈,此刻卻透出森冷殺意。
“陣名‘雙生’?!卑⑹徧а?,眸中映出我的倒影,“你我同生同源,今日便在此分個死活?!?/p>
我握緊苗刀,刀尖指向陣心:“好?!?/p>
貪光忽然掙脫我懷抱,落在陣心,肚皮上的劍印與天衍劍胚共鳴,發(fā)出清越劍鳴。
劍鳴一起,血色法陣竟出現(xiàn)一絲裂痕。
阿蕪臉色微變。
我趁機踏前一步,割破掌心,血珠滾落,滴入裂痕。
裂痕瞬間擴大,像被無形的手撕開。
“姐姐,”我輕聲道,“你算漏了一件事?!?/p>
“什么?”
“我的血,早就不只屬于我?!?/p>
血珠落地,卻未滲入石縫,反而浮起,化作一只小小的血色紙船——正是功德驛的回執(zhí)殘片。
紙船無風(fēng)自航,順著裂痕駛?cè)腙囆模^立著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抬手,輕輕一揮。
血色法陣轟然崩塌。
阿蕪踉蹌后退,嫁衣下擺被陣法反噬,燃起幽綠火焰。
她抬頭,眼中終于浮現(xiàn)驚懼:“你……竟把功德驛的債,轉(zhuǎn)嫁給了法陣?”
我微笑:“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p>
貪光撲進(jìn)我懷里,尾巴卷住我手腕,奶音軟糯:“娘親,婚宴結(jié)束了嗎?”
我摸摸它的劍印,看向阿蕪:“結(jié)束了。但血禮,還差最后一拜。”
我抬手,苗刀指向她眉心:“這一拜,我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