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層柔軟的紗，輕輕覆蓋了杭城的喧囂。工作室里，暖黃的落地燈將空間染成一片溫柔的橘色，鍵盤敲擊的輕響和打印機吞吐紙張的聲音交織成靜謐的夜曲。
蘇惟夏蜷在沙發(fā)角落，膝蓋上攤著項目預算表，指尖在計算器上跳躍。臺燈的光暈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側臉的輪廓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沈知行坐在工作臺前，正在給西溪的照片調色，屏幕上光影流轉，將他專注的側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這部分物料預算是不是超了？”蘇惟夏抬起頭，眉頭微蹙，“定制的故事書簽成本比預期高了不少。”
沈知行轉過頭，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預算表上：“我看看。”他起身走過來，在沙發(fā)邊蹲下，視線與她平齊。他身上帶著淡淡的咖啡香，混著洗照片的藥水味，形成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
蘇惟夏能感覺到他靠近時帶來的輕微氣流，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刻意移開目光，指著表格上的數字：“你看這里，供應商報價比之前漲了三成?！?/p>
沈知行的手指輕輕點在表格上，指尖偶爾碰到她的手背，帶來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斑@個供應商我認識，可以幫你問問能不能打折?！彼穆曇舻统?，帶著夜色的慵懶，“實在不行，我們可以調整材質，用再生紙代替，更符合項目的環(huán)保理念。”
“對哦，我怎么沒想到?！碧K惟夏眼睛一亮，心里的焦慮散去不少。她抬頭看向沈知行，正好撞進他含笑的眼眸里。燈光在他瞳孔里跳躍，像揉碎的星光，看得她心頭一暖。
“你最近太累了，腦子都轉不動了。”沈知行伸手，指尖在她額前輕輕敲了一下，動作自然又親昵。敲完才意識到這個舉動有些逾矩，他微微一怔，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蘇惟夏的臉頰也瞬間發(fā)燙，心臟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表格，耳根卻不受控制地紅了。工作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的風聲。
“那個……我去倒杯水。”蘇惟夏率先打破沉默，慌忙站起身，卻因為起身太急，膝蓋撞到了茶幾邊緣，發(fā)出“咚”的輕響。
“小心點。”沈知行立刻站起身扶住她，掌心貼在她的胳膊上，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沒事沒事。”蘇惟夏站穩(wěn)后，趕緊抽回手，逃也似的走向飲水機，心臟還在砰砰亂跳。她接水時，看著玻璃倒影里自己泛紅的臉頰，忍不住拍了拍，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沈知行看著她略顯慌亂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走回工作臺，卻沒立刻投入工作，而是拿起桌上那個亞克力書簽——蘇惟夏用馬克杯碎片做的那個。指尖摩挲著上面“自由翱翔”的殘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對了，下周和張老的會面，你準備穿什么？”蘇惟夏端著水杯回來，努力讓語氣聽起來自然。
“就平時穿的衣服啊。”沈知行有些不解。
“那可不行?！碧K惟夏搖搖頭，“這是正式會面，得穿得正式點。你那件黑色風衣就不錯，顯得精神。”
沈知行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忽然覺得很有趣：“怎么，蘇總還要管員工穿搭？”
“當然?！碧K惟夏揚起下巴，故作嚴肅，“你現(xiàn)在可是【西溪·尋跡】項目的核心攝影師，形象很重要?！?/p>
兩人相視一笑，剛才的尷尬和緊張悄然散去，空氣中彌漫著心照不宣的暖。
蘇惟夏重新坐回沙發(fā)，卻沒再看預算表，而是拿起沈知行放在茶幾上的照片冊。里面是他拍的西溪風光，有晨霧中的蘆葦蕩，有夕陽下的烏篷船，還有李伯搖櫓時的背影，每一張都充滿了故事感。
“這張拍得真好?！彼钢粡堃咕罢掌嬅胬餆艋痍@珊的碼頭倒映在水中，像散落的星辰，“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p>
“那天拍完李伯的訪談，回去時拍的?！鄙蛑凶哌^來，在她身邊坐下，和她一起翻看照片冊，“當時想著，如果以后累了，就來這里待著，什么也不做，就看看水，吹吹風?！?/p>
“會有那么一天的?！碧K惟夏輕聲說，“等項目成功落地，我們就來這里好好放松?！?/p>
“好?！鄙蛑械穆曇艉茌p，卻帶著承諾的重量，“到時候，我給你拍一組照片，就拍你說的‘自由翱翔’。”
蘇惟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轉過頭，撞進他溫柔的眼眸里。燈光在他眼底跳躍，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這一刻，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多余，千言萬語都藏在彼此的目光里。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卷起窗簾的一角，帶來夜色的清涼。工作室里，暖黃的燈光下，兩人的影子在墻上依偎在一起，溫馨而寧靜。
“對了，林驍那邊有動靜嗎？”蘇惟夏想起白天的事，語氣里帶著擔憂。
“老周說他們在接觸幾個民俗專家，想挖我們的墻角。”沈知行的眼神沉了下來，“不過我已經提前和專家們溝通過了，他們更認可我們的理念?！?/p>
“那就好。”蘇惟夏松了口氣，“我就知道，真誠是裝不出來的?！?/p>
沈知行看著她堅定的樣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沖動。他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拂去她發(fā)梢沾著的一根線頭。指尖的觸感柔軟，帶著洗發(fā)水的清香，讓他心頭一顫。
蘇惟夏的身體瞬間僵住，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和他靠近時溫熱的氣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彼此加速的心跳聲。
“惟夏?！鄙蛑械穆曇舻统炼硢?，帶著一種壓抑的情愫。
“嗯？”蘇惟夏的聲音細若蚊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沈知行看著她泛紅的耳垂，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他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了，千言萬語都堵在心口，最終只化作一句：“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蘇惟夏心里掠過一絲失落，卻還是點點頭：“好?！?/p>
兩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氣氛卻和來時截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情愫，像醞釀已久的雨，隨時都可能落下。
走到樓下，夜風帶著涼意吹來，蘇惟夏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沈知行脫下自己的風衣，輕輕披在她肩上，帶著他體溫的外套瞬間將她包裹，暖意從四面八方涌來。
“披著吧，晚上涼?！彼穆曇粼陬^頂響起，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
蘇惟夏的心里暖暖的，她抬頭看著他，路燈的光暈落在他臉上，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緊抿的唇線?！爸x謝你，沈知行。”
“跟我還客氣什么。”沈知行笑了笑，眼底的溫柔幾乎要將她融化，“上去吧，早點休息?！?/p>
“嗯?！碧K惟夏點點頭，卻沒有立刻轉身，“你也早點休息，別太累了?！?/p>
“好?！?/p>
兩人站在樓下，相視而笑，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蘇惟夏轉身走進樓道，沈知行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才轉身離開。
蘇惟夏走到家門口，摸鑰匙時才發(fā)現(xiàn)沈知行的風衣還披在身上。她拿起風衣，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氣息，心里像揣了顆糖，甜絲絲的。她將風衣抱在懷里，仿佛還能感受到他的溫度。
回到家，蘇惟夏站在窗邊，看著沈知行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上是他白天拍的那張逆光照片，照片里的自己笑著，眼里有光。她忽然明白，有些情感不需要轟轟烈烈的告白，只需要這樣心照不宣的暖，和細水長流的陪伴。
夜風輕輕吹過，帶著遠處的燈火和溫柔的心意，在寂靜的夜里悄然流淌。蘇惟夏知道，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未來或許還有風雨，但只要身邊有彼此，就有勇氣面對一切。
周六傍晚的西湖，剛過梅雨季的空氣里還帶著濕潤的草木香。夕陽把湖面染成一片鎏金，斷橋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柔和，晚歸的游船拖著長長的水痕，像給湖面系上了金色的絲帶。
蘇惟夏踩著青石板路往前走，白色帆布鞋沾了點湖邊的潮氣。她側頭看身邊的沈知行，他背著相機包，步伐不快，眼神總在捕捉風景——掠過水面的白鷺，垂在湖面的柳絲，甚至是石階上曬太陽的橘貓。
“你看那只貓，姿勢真標準?！碧K惟夏笑著指給沈知行看。橘貓懶洋洋地蜷在石墩上，尾巴圈成個圈，被夕陽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沈知行舉起相機，快速按下快門。“適合做‘西溪尋跡’的吉祥物?！彼粗聊惠p笑，“等項目上線，做個貓咪AR互動怎么樣？掃描特定地點就能召喚它?！?/p>
“好主意！”蘇惟夏眼睛一亮，“陳默肯定能做出來，他最擅長這種可愛風?！?/p>
兩人沿著湖邊慢慢走，聊著項目的細節(jié)，也聊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蘇惟夏說起小時候第一次來西湖，把船娘唱的越劇當成了“會跑調的兒歌”；沈知行則講起大學時為了拍日出，凌晨三點就蹲在寶石山上，結果等來一場大霧。
晚風拂過湖面，帶著微涼的水汽，吹得蘇惟夏的長發(fā)輕輕飄起。她抬手把碎發(fā)別到耳后，指尖剛觸到耳廓，就見沈知行舉起了相機。
“別動?！彼p聲說，鏡頭穩(wěn)穩(wěn)對著她。夕陽的金光落在她側臉，睫毛投下淺淺的陰影，嘴角還帶著未散的笑意，湖光山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蘇惟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識想躲開，卻被他眼神里的專注定住了。他半蹲著調整角度，相機背帶在胸前輕輕晃動，側臉的線條在暮色中格外柔和?？扉T聲輕得像嘆息，在晚風中悄然消散。
“拍好了？”蘇惟夏的聲音有點發(fā)緊，下意識理了理衣角。
沈知行放下相機，屏幕還亮著，照片里的她站在湖邊，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像被整個世界溫柔地托著?！班?。”他點頭，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摩挲，“比風景好看?！?/p>
這句直白的夸贊讓蘇惟夏的臉頰瞬間發(fā)燙。她慌忙移開目光，看向遠處的雷峰塔，塔尖的燈光剛亮起，像懸在暮色里的星星。“塔燈亮了，我們去那邊坐會兒吧？”她幾乎是逃著往前走，腳步都快了些。
沈知行看著她略顯倉促的背影，眼底漾起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湖邊的長椅還帶著日曬的余溫。蘇惟夏坐下時，刻意和他隔開了小半拳的距離。晚風掀起她的衣角，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是早上出門時噴的香水，此刻卻覺得有點太甜了。
沈知行從包里拿出兩瓶礦泉水，擰開一瓶遞給她。瓶身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稍微壓下了心頭的燥熱?！澳愫孟窈芘屡恼?？”他忽然問。
“沒有啊?！碧K惟夏抿了口水，眼神飄忽，“就是……不太習慣被盯著看?！?/p>
“可你在鏡頭里很自然。”沈知行看著她，語氣認真，“上次雨夜拍你的時候就這樣，好像鏡頭能讓你卸下防備?！彼D了頓，聲音輕了些，“我喜歡拍你，比拍風景更有感覺?！?/p>
蘇惟夏握著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緊，瓶身的水珠沾在指腹上，涼絲絲的。她能感覺到沈知行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帶著一種她不敢深究的溫柔。心跳像擂鼓，震得耳膜嗡嗡響，那些在工作室里壓抑的悸動，此刻在湖光晚影里徹底失控。
“可能……是你的鏡頭拍得好吧?！彼拖骂^，盯著鞋尖上的污漬，聲音細若蚊蚋。
沈知行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湖面。游船的燈光在水里碎成一片星子，隨著波浪輕輕搖晃。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被晚風揉得很軟：“惟夏，你有沒有覺得……有些風景需要慢慢看？”
蘇惟夏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著湖光燈火，也映著她的影子，像藏著一整個溫柔的宇宙?！笆裁?？”她裝傻，心臟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攥住。
“就像這西湖?！彼钢妫Z氣平淡卻藏著深意，“走馬觀花只能看到橋和水，可慢慢走、慢慢等，才能看到霧起時的朦朧，日落時的金波，甚至是深夜里的月光倒影?！彼麄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人也是這樣，需要時間才能看清真心。”
晚風忽然停了，周圍的喧囂仿佛都退遠了，只剩下他的話語在耳邊回響。蘇惟夏的指尖冰涼，喉嚨發(fā)緊，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呼吸都亂了節(jié)奏。她知道他在說什么，那些藏在“風景”里的暗示，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溫柔目光，此刻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可她害怕。害怕這突如其來的心意會打破現(xiàn)在的平衡，害怕自己習慣了溫暖后又要獨自面對寒冬，更害怕父親臨終前的遺憾會變成新的枷鎖——她配得上這樣的溫柔嗎？她能放下過去的傷痕，好好去愛一個人嗎？
“項目……下周就要和張老面談了?！碧K惟夏猛地別開視線，抓起背包站起身，聲音帶著明顯的慌張，“我們是不是該回去準備資料了？陳默說還有幾個技術細節(jié)要確認……”
她的語速快得像在逃避，連自己都覺得生硬。
沈知行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卻很快被他掩飾過去。他也站起身，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溫和：“好，是該回去了?！?/p>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夕陽徹底沉入湖面，路燈次第亮起，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卻隔著一小段距離。蘇惟夏走得很快，像在逃離什么，又像在追逐什么，心里亂糟糟的。
快到小區(qū)門口時，沈知行忽然叫住她：“惟夏?！?/p>
她停下腳步，卻沒回頭。晚風吹起她的長發(fā)，遮住了泛紅的眼眶。
“別慌?！彼穆曇粼谏砗箜懫穑瑤е矒岬牧α?，“我等你。等你準備好，等你愿意慢慢看風景的時候?！?/p>
蘇惟夏的肩膀輕輕顫抖了一下，喉嚨發(fā)緊，說不出一個字。她只是快步走進小區(qū)，直到單元門在身后關上，才靠在冰冷的門板上，大口喘著氣。
晚風吹過庭院，帶著遠處的蟬鳴和花香。蘇惟夏抬手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慌亂，有感動，有期待，還有深深的恐懼。她拿出手機，點開沈知行下午拍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站在湖邊微笑，眼底有光，連她自己都忘了當時在想什么。
或許，她真的該試著慢慢走、慢慢看了。
蘇惟夏深吸一口氣，推開家門。坐在陽臺的椅子上，看著街區(qū)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像一顆在夜色里默默等待的星。她走到窗邊，看著那盞燈，心里悄悄做了一個決定。
有些心意，或許不需要立刻回應，但至少，不該用逃避來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