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帶著一股沁骨的寒,不疾不徐地敲打著“時光印記”咖啡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水痕蜿蜒而下,將窗外濕漉漉的梧桐街道和匆匆的行人扭曲成流動的、灰蒙蒙的抽象畫。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豆焦香的暖意和雨天特有的、混雜著泥土與落葉腐敗的微腥,
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神不寧的基調(diào)。我坐在靠窗的老位置,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白瓷杯里,
拿鐵拉花精致的葉片圖案早已被我攪得面目全非,褐色的液體漩渦般沉浮。三年了。
距離蘇辰像人間蒸發(fā)一樣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整整三年。沒有告別,沒有解釋,
只有那條躺在手機深處、冰冷得像塊墓碑的短信,每一個字都帶著淬毒的刺,
反復扎著不肯愈合的舊傷口:“林晚,忘了我吧,不值得?!辈恢?。
這兩個字像兩把生銹的鈍刀,在心上反復切割。那些圖書館午后他側(cè)臉專注的剪影,
櫻花樹下他帶著笑意的清朗嗓音,
籃球場上他躍起時被陽光勾勒出的矯健身姿……所有鮮活的、帶著溫度的回憶碎片,
最終都被這簡短、粗暴的兩個字碾得粉碎,只余下經(jīng)年累月的鈍痛和一片荒蕪的空白。
為什么?這三個字成了盤踞在心底最深處、日夜啃噬的魔障。我甚至想過千萬種不堪的理由,
背叛、厭倦、或是他從未真正動心……可任何一種猜測帶來的憤怒或屈辱,
都敵不過那蝕骨的、被徹底否定的茫然與痛楚。他抽身得那樣決絕,
仿佛我們之間那些足以點亮整個青春歲月的悸動與溫暖,從未存在過。
服務生端著一杯滾燙的美式咖啡,小心翼翼地從我桌旁經(jīng)過。也許是雨天路滑,
也許是心不在焉,他的托盤猛地傾斜了一下!“哎呀!”一聲低呼。
滾燙的、深褐色的液體如同失控的小型瀑布,瞬間傾瀉而出!
目標直指鄰座空位上那個敞開的、看起來頗為沉重的深藍色帆布背包!“對不起!對不起!
實在對不起!”服務生臉都嚇白了,手忙腳亂地抓過桌上的紙巾盒。
我的心也跟著那飛濺的咖啡猛地一沉。鄰座沒人,背包的主人大概是去了洗手間。
眼看那深色的液體迅速在帆布表面洇開一大片丑陋的污漬,
甚至有幾滴正順著背包側(cè)邊敞開的拉鏈縫隙,飛快地滲了進去!“快!擦擦里面!
”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站起來,一把抓過服務生遞來的厚厚一疊紙巾,也顧不上避嫌,
伸手探進那被咖啡洇濕的背包側(cè)袋,只想在主人回來前盡量挽回損失,避免一場尷尬的沖突。
指尖觸到的,是紙張。很多紙張。被溫熱的咖啡迅速濡濕,變得綿軟、粘膩。我胡亂地抓著,
想把被浸濕的文件都掏出來擦拭。一疊用牛皮筋捆扎著的打印紙被帶了出來,
最上面幾張立刻染上了深褐色的斑點。我心急如焚,手下動作更快,忽然,
一個硬質(zhì)的、邊緣方正的物體在濕漉漉的文件堆里硌了一下我的手。像是有種莫名的牽引,
我撥開那些被咖啡漬污染的紙張,將那硬殼的東西抽了出來。是一個病歷本。
很常見的深藍色硬塑料封皮,邊緣已有些磨損,透著長期使用的痕跡。封面正中,
市最大、也是最權(quán)威的腫瘤醫(yī)院的燙金院徽——那枚象征著生命與抗爭的橄欖枝環(huán)繞的十字。
徽章下方,是醫(yī)院名稱冰冷的印刷體。雨水順著窗玻璃流下,
窗外的霓虹燈光在水痕中暈染開,偶爾閃過一道慘白的光,落在那深藍的封皮上,
像不祥的預兆。心臟,毫無緣由地,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一種冰冷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爬升,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咖啡館的嘈雜——杯碟碰撞的輕響、低低的交談聲、背景音樂舒緩的鋼琴曲——瞬間被抽離,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只剩下窗外單調(diào)的、令人窒息的雨聲,
和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卻空洞得可怕的劇烈心跳。咚。咚。咚。手指僵硬得如同冰雕,
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指尖冰冷。我死死盯著那深藍色的封皮,
仿佛那是一個潘多拉魔盒的入口。一種巨大的、滅頂?shù)目謶指泻[般襲來,
瞬間淹沒了所有關(guān)于咖啡漬的歉意和鄰座主人的擔憂。一個模糊卻無比強烈的預感,
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意識。翻開它。一個聲音在死寂的腦海里尖叫??旆_它!
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顫抖,我捏住了那冰冷光滑的塑料封皮邊緣。
動作遲緩得如同電影里的慢鏡頭,帶著某種獻祭般的、明知是毀滅卻無法抗拒的悲壯。
封皮被掀開,發(fā)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第一頁。映入眼簾的,
是表格上方打印的姓名欄。兩個熟悉的漢字,如同兩道裹挾著萬鈞雷霆的閃電,
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狠狠劈開了我眼前的世界!**蘇 辰**大腦“嗡”的一聲巨響!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干,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沖得眼前陣陣發(fā)黑,耳膜嗡嗡作響。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館溫暖的燈光、深褐色的咖啡漬、窗外灰蒙蒙的雨幕……一切都在劇烈地扭曲、旋轉(zhuǎn)、崩塌!
只剩下那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帶著灼穿靈魂的劇痛,死死烙在視網(wǎng)膜上,
烙印在意識的最深處!蘇辰!是蘇辰的病歷本!怎么會?他消失三年,杳無音信的病歷本,
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腫瘤醫(yī)院……腫瘤醫(yī)院!極致的恐懼攫住了我所有的感官,
指尖的顫抖已經(jīng)變成了劇烈的痙攣,幾乎抓不住那薄薄的幾頁紙。視線一片模糊,
有水汽瘋狂上涌,又被我死死咬住下唇的劇痛逼退。不能哭!不能現(xiàn)在崩潰!我要看下去!
必須看下去!目光如同瀕死的困獸,帶著最后一絲掙扎的力氣,
死死釘在姓名欄下方那一行行冰冷的印刷字和手寫體上。性別:男。
年齡:……年齡欄后那個數(shù)字,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走的時候才……視線倉惶地向下移動,掠過一串串意義不明的醫(yī)學術(shù)語和檢查項目縮寫,
最終,死死定格在紙張最下方,那片留白處。那里,用加粗的黑色打印字體,
清晰地印著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劇毒的冰錐,帶著猙獰的寒意,
狠狠扎進我的心臟,將那里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和溫度徹底攪碎、凍結(jié)!
**臨床診斷:****原發(fā)性骨肉瘤(晚期)伴全身多發(fā)轉(zhuǎn)移。
**骨肉瘤…晚期…多發(fā)轉(zhuǎn)移……這些詞拆開來,每一個都足以將人打入地獄。
而當它們組合在一起,由那個我刻在骨血里的名字承載著,清晰地呈現(xiàn)在眼前時,
帶來的毀滅感是排山倒海的、徹底的、絕望的!眼前一片漆黑,又猛地炸開無數(shù)慘白的光點。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我猛地捂住嘴,身體控制不住地前傾,
幾乎要嘔吐出來。握著病歷本的手抖得如同風中的殘燭,紙張發(fā)出嘩啦啦的哀鳴。
就在那片宣告著死亡判決的打印體下方,一行熟悉到讓我靈魂都在顫抖的手寫字跡,
安靜地躺在那里。那是病人的簽名。筆鋒依舊帶著記憶里那份獨有的清俊和骨力,
只是…只是那墨色的線條,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滯澀和虛弱,仿佛寫下的每一個筆畫,
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患者簽名:蘇辰**“蘇辰”兩個字,
清晰地、無力地、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平靜,簽在“骨癌晚期”的死亡通知書旁。是他!
真的是他!這字跡,燒成灰我都認得!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碎裂。
咖啡館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窗外的雨聲也消失了。世界被壓縮成眼前這一頁紙,
紙上那行加粗的死亡宣判,和那個力透紙背卻又虛弱不堪的簽名。冰冷的塑料封皮硌著掌心,
那寒意順著血管一路蔓延,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連指尖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覺。“轟!
”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腦海里炸開,將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理智徹底摧毀。三年!整整三年!
的恨意、那些在深夜被淚水浸透的委屈、那些被“不值”二字反復凌遲的自尊……在這一刻,
被眼前這冰冷的診斷徹底打敗、碾碎、化為齏粉!他不是不要我了!他不是覺得我不值得!
他是…他是…一股撕裂般的劇痛從心臟最深處猛地炸開,瞬間席卷全身!痛得我無法呼吸,
無法思考,只能佝僂著身體,像一只被利箭洞穿的蝦米,
死死攥著那本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病歷本,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有什么滾燙的東西終于沖破了眼眶的堤壩,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深藍色的塑料封皮上,
洇開深色的、絕望的水痕?!芭距!薄芭距??!睖I水混著病歷本上未干的咖啡漬,
一片狼藉。手機!對,手機!那個號碼!那個三年來無數(shù)次撥打卻永遠提示關(guān)機的號碼!
那個只在三年前留下絕情短信后便徹底沉寂的號碼!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我猛地松開病歷本,任由它滑落在沾滿咖啡漬的桌面上。手忙腳亂地翻找口袋,
冰冷的手機外殼觸碰到同樣冰冷的手指,帶來一陣戰(zhàn)栗。屏幕亮起,
刺眼的光線灼痛了模糊的淚眼。指尖顫抖得幾乎無法準確點擊屏幕上的數(shù)字,
那串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此刻卻像最復雜的密碼。一次,錯誤。指尖滑開。兩次,錯誤。
冷汗浸濕了鬢角。第三次,終于按下了綠色的撥號鍵?!班健薄班健眴握{(diào)的等待音,
每一聲都像重錘,狠狠砸在瀕臨崩潰的心臟上。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是凌遲。求求你,
接電話!蘇辰!求求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告訴我病歷是假的!
訴我你只是…只是生了一場很快就會好的病…“嘟——”“嘟——”等待音依舊固執(zhí)地響著,
冰冷,機械,帶著一種無情的拒絕。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在這單調(diào)的重復中,
如同風中的殘燭,搖曳著,一點點熄滅。
就在絕望的黑暗即將徹底吞噬我的瞬間——“嘟…咔?!币宦曒p微的接通音!通了???!
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沖破喉嚨跳出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部,
耳朵里嗡嗡作響。我死死攥住手機,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自己失聲尖叫出來。是他嗎?真的是他嗎?他會說什么?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聽筒里,一片死寂。沒有預想中的呼吸聲,沒有低沉的嗓音,
只有一種…一種空洞的、仿佛來自深淵的沉默。那沉默本身,
就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重量和寒意?!拔梗刻K辰?是你嗎?蘇辰!
” 我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抑制的顫抖,沖口而出,“你在哪?
告訴我你在哪!那個病歷…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蘇辰!你回答我!”回應我的,
依舊是那片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沉默。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我?guī)缀跻詾槟侵皇切盘柟收系腻e覺時,聽筒里,
終于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流拂過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沙啞、干澀、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磨損嚴重的砂紙上刮過,
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枯竭的虛弱。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卻又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穿過電波,狠狠鑿進我的耳膜,
鑿進我的心臟:“林晚……”僅僅是我的名字,那熟悉的、卻完全陌生的呼喚,
就讓我瞬間淚如泉涌!是他!真的是他!這聲音…怎么會變成這樣?!
“聽…聽著…” 那沙啞破碎的聲音艱難地繼續(xù)著,每一個字都像是耗盡了生命最后的力氣,
斷斷續(xù)續(xù),氣若游絲,“別…找我…求你了…”“不!” 我對著手機嘶喊,
淚水洶涌地模糊了視線,“你在哪家醫(yī)院?告訴我!蘇辰!我求求你告訴我!我要見你!
現(xiàn)在!立刻!”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語無倫次,“那個病…我們可以治!
現(xiàn)在醫(yī)學那么發(fā)達…一定有辦法的!蘇辰!你別放棄!
別…”“沒用的…晚晚…” 他打斷了我,
那聲久違的、帶著無盡疲憊和溫柔的呢喃“晚晚”,像一把淬了蜜糖的刀子,狠狠捅進心窩,
攪得血肉模糊。他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卻比任何嘶吼都更讓人心碎,
“…太晚了…”聽筒里傳來他壓抑的、極其痛苦的喘息聲,
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千刀萬剮的劇痛。那喘息聲微弱而艱難,像破舊的風箱在茍延殘喘。
“…忘了我…” 他最后的氣息,微弱得如同嘆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如同三年前那條短信的回響,“…不值得…”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
緊接著——“嘟…嘟…嘟…”忙音響起。冰冷,單調(diào),無情。他掛斷了?!安弧。。?/p>
”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從我喉嚨里迸發(fā)出來,撕破了咖啡館虛假的寧靜!
周圍的人驚愕地望過來。可我已經(jīng)什么都顧不上了!世界在眼前旋轉(zhuǎn)、崩塌!病歷本!對!
病歷本上有醫(yī)院名字!我像瘋了一樣撲向桌面,
抓起那本沾滿咖啡漬和淚痕的深藍色硬殼病歷。塑料封皮冰冷滑膩,幾乎脫手。
視線被淚水徹底模糊,我拼命用手背去擦,粗魯?shù)膭幼鞑涞醚劬ι?。腫瘤醫(yī)院!
封面上的燙金院徽和名稱!“市中心腫瘤醫(yī)院!” 我喃喃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地址!
地址在哪兒?我顫抖著手指,近乎粗暴地翻開內(nèi)頁,
目光如同掃描儀般瘋狂地掠過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住院信息!找到了!**住院部:南樓,
血液腫瘤科****病區(qū):11層,VIP 03床**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燙在心上。11樓!VIP 03床!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我猛地抓起那本如同死亡判決書般的病歷,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死死按在劇烈起伏的胸口。咖啡漬和淚水浸濕了單薄的外套前襟,留下深色的、狼狽的印記。
轉(zhuǎn)身的動作太猛,膝蓋重重撞在堅硬的桌角,鉆心的疼痛傳來,
卻絲毫無法撼動那席卷全身的、更為劇烈的恐慌?!白岄_!對不起!讓開!
” 我跌跌撞撞地沖向門口,撞歪了椅子,帶倒了鄰桌的空杯,清脆的碎裂聲在身后響起。
服務生驚愕的呼喊、其他顧客不滿的抱怨,全都變成了遙遠模糊的背景噪音。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如同魔咒:蘇辰!市中心腫瘤醫(yī)院!南樓11層!
VIP 03床!推開沉重的玻璃門,深秋冰冷的、夾雜著雨絲的寒風如同無數(shù)鋼針,
狠狠扎在臉上,瞬間激得我打了個寒顫。雨水立刻打濕了頭發(fā)和肩膀。
可我什么都感覺不到了。沖下濕滑的臺階,沖到路邊,焦灼地四處張望。車!出租車!
一輛亮著“空車”紅燈的出租車正從不遠處駛來。我像撲向獵物的猛獸,
不顧一切地沖到馬路中央,張開雙臂攔在車前!刺耳的剎車聲撕裂雨幕!
輪胎摩擦濕滑地面的尖銳聲響幾乎刺破耳膜!車子在離我不到半米的地方驚險剎停,
司機驚魂未定地探出頭來,破口大罵:“找死啊你!不要命了!”“對不起!對不起師傅!
” 我撲到副駕駛窗邊,手指因為寒冷和恐懼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門把手。拉開車門,
帶著一身雨水和寒氣跌坐進去,聲音抖得語不成句,“市中心…腫瘤醫(yī)院!快!求求你!
快一點!南樓!11樓!”司機大概被我這副失魂落魄、滿臉淚痕的瘋狂樣子嚇到了,
又或者是我話語里透出的那種瀕死的絕望讓他動容。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入雨幕。
窗外的景色在飛馳中模糊成一片流動的灰綠色。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
發(fā)出單調(diào)而急促的“唰唰”聲,如同我狂亂的心跳。我死死攥著胸前的病歷本,
塑料硬殼的棱角深深硌著掌心,那點微不足道的疼痛卻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實感。
冰冷的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滑進脖頸,帶來一陣陣寒顫。蘇辰…蘇辰…那沙啞破碎的聲音,
那最后一句“不值得”…像魔咒一樣在腦海里盤旋。他簽下自己名字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絕望?平靜?還是…解脫?這三年來,他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和孤獨?而我…而我卻在恨他!恨他的絕情!恨他的消失!
我甚至…甚至想過他是不是愛上了別人!巨大的悔恨如同巖漿,瞬間吞噬了所有恐懼,
燒灼著五臟六腑。胃部劇烈地抽搐起來,惡心的感覺再次翻涌而上。我死死咬住下唇,
濃重的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指甲深深掐進病歷本的塑料封皮,
留下幾道清晰的白色劃痕。太蠢了!林晚!你太蠢了!為什么沒有早一點察覺?
為什么沒有不顧一切地找他?為什么讓他在最絕望的時候,還背負著被你誤解的痛?!
“姑娘,到了!南樓!” 司機的聲音將我從自我凌遲的深淵中猛地拽回。
車子一個急剎停在氣派的住院部大樓門口。我甚至來不及道謝,也顧不上找零,
胡亂將幾張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濕的鈔票塞給司機,抓起那本如同烙鐵的病歷,
推開車門就沖進了磅礴的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全身,單薄的衣服緊緊貼在皮膚上,
刺骨的寒意激得我牙齒打顫??晌胰徊活?。沖進自動感應門,
氣味、穿著病號服或神色匆匆或面容憔悴的人群……醫(yī)院特有的壓抑感如同實質(zhì)般撲面而來,
幾乎讓人窒息。電梯!電梯在哪里?!目光如同雷達般掃過大廳。電梯指示牌!南樓!
11層!我沖向電梯間,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手指因為冰冷和緊張而僵硬,用力地、反復地戳著電梯的上行按鈕,
仿佛這樣就能讓它更快一點。電梯門上的紅色數(shù)字緩慢地跳動著,如同慢放的鏡頭。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油鍋里煎熬。“叮!”清脆的提示音如同天籟!電梯門緩緩打開。
里面空無一人。我一步?jīng)_進去,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壁,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
顫抖的手指用力按下“11”。電梯門緩緩合攏,輕微的失重感傳來,轎廂開始平穩(wěn)上升。
封閉的空間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濃烈刺鼻。電梯內(nèi)壁光潔如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