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淵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淡淡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不會讓你在外面受委屈。”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陸聽竹的心,卻莫名地跳了一下。
她看著他的側(cè)臉,銀色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卻依舊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強(qiáng)大的氣息。
這個男人,雖然冷漠,雖然難以捉摸,但他似乎……真的在履行他們之間的約定,在護(hù)她周全。
或許,這場交易,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冰冷。
陸聽竹的心中,第一次對這個名義上的丈夫,產(chǎn)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而墨文淵,看似在看窗外的風(fēng)景,眼角的余光卻一直落在陸聽竹身上。
他看到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感激和迷茫,看到她清澈的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心中那片沉寂已久的湖面,似乎又被投下了一顆石子,蕩開了圈圈漣漪。
他微微瞇起眼,掩去眸中的情緒。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不喜歡自己的人,被別人隨意欺負(fù)而已。
僅此而已。
馬車緩緩駛?cè)霐z政王府,將外面的喧囂和暗流,都隔絕在了門外。
但陸聽竹和墨文淵之間那悄然發(fā)生的變化,卻在這寂靜的王府里,無聲地蔓延著。
自宮宴歸來,陸聽竹與墨文淵之間的氛圍悄然有了變化。
雖依舊是相敬如“冰”的主仆與盟友姿態(tài),卻偶爾會生出些微不同于往日的波瀾。
比如,墨文淵處理公務(wù)晚歸時,聽竹軒的燈總會亮至他回書房的時刻;比如,他偶爾會在清晨請安時,隨口問一句她昨夜睡得是否安穩(wěn);再比如,府中廚子做了些新奇點(diǎn)心,他會讓人特意送一份到聽竹軒來。
這些細(xì)微的舉動,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陸聽竹心中漾開淺淺的漣漪。她不敢深想,只當(dāng)是他為了維持“和睦”夫妻的表象,畢竟他們的婚姻本就是一場交易。
這日傍晚,天降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轉(zhuǎn)眼間便將整個王府染成一片潔白。
陸聽竹坐在窗邊,看著外面漫天飛舞的雪花,手中捧著一本閑書,卻有些心不在焉。綠萼在一旁為她暖著手爐,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小姐,這雪下得可真大,聽說街上好多鋪?zhàn)佣继崆瓣P(guān)門了呢。王爺今兒個回府會不會晚些?”
陸聽竹“嗯”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窗外:“雪大路滑,晚些也正常?!?/p>
正說著,春桃匆匆跑了進(jìn)來,臉上帶著幾分焦急:“王妃,前院來傳話,說王爺在書房處理公務(wù)時,忽然暈過去了!”
“什么?”陸聽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書“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怎么會突然暈倒?快,備傘,我要去書房看看!”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連她自己都未意識到。
綠萼也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她:“小姐,您別急,王爺身邊有太醫(yī)跟著呢,應(yīng)該沒事的。而且……您現(xiàn)在過去,方便嗎?”
陸聽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雖是王妃,卻極少踏足墨文淵的書房,尤其是在他暈倒的情況下。
但她此刻顧不上這些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去看看他怎么樣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是他的王妃,他出事了,我豈能坐視不理?”陸聽竹的語氣異常堅(jiān)定,“備傘!”
綠萼見她態(tài)度堅(jiān)決,不敢再勸,連忙吩咐人備傘。
主仆兩人在風(fēng)雪中穿行,很快便到了墨文淵的書房外。
陸聽竹剛到,就看到秦管家焦急地守在門口,見到她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連忙行禮:“王妃?!?/p>
“王爺怎么樣了?”陸聽竹急切地問道。
“太醫(yī)正在里面診治,說是勞累過度,又受了些風(fēng)寒,一時氣急攻心才暈過去的。”秦管家嘆了口氣,“王爺這些日子為了朝政,幾乎沒怎么合眼,今兒個又冒雪去了趟軍營,回來就一直處理公務(wù)……”
陸聽竹的心揪了一下,原來他今日還去了軍營。這么大的雪,他竟然還往外跑。
“我可以進(jìn)去看看嗎?”她問道。
秦管家猶豫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王妃請進(jìn)吧,太醫(yī)剛診治完?!?/p>
陸聽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內(nèi)暖意融融,與外面的冰天雪地判若兩個世界。墨文淵躺在書房內(nèi)間的軟榻上,臉色蒼白,銀色的面具依舊戴著,呼吸有些微弱。
太醫(yī)正收拾著藥箱,見陸聽竹進(jìn)來,連忙行禮:“王妃?!?/p>
“王爺他怎么樣了?”陸聽竹走到軟榻旁,看著墨文淵蒼白的臉,心中一陣莫名的刺痛。
“回王妃,王爺是勞累過度,又染了風(fēng)寒,并無大礙,只需好好歇息幾日便無大礙。老臣已經(jīng)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了?!碧t(yī)恭敬地說道。
陸聽竹這才松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勞太醫(yī)了?!?/p>
太醫(yī)又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xiàng),便離開了。
書房內(nèi)只剩下陸聽竹和昏迷的墨文淵。
她看著他安靜躺著的樣子,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冽和威嚴(yán),竟顯得有些脆弱。銀白色的面具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摸那冰冷的面具,卻在快要碰到時,又猛地縮了回來。
她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墨文淵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坐在身邊的陸聽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骸澳阍趺丛谶@里?”
“我聽說你暈倒了,過來看看?!标懧犞裾酒鹕恚Z氣盡量平靜,“太醫(yī)說你勞累過度,又受了風(fēng)寒,讓你好好歇息?!?/p>
墨文淵坐起身,似乎還有些虛弱,他靠在軟榻上,看著她:“這么大的雪,你怎么過來了?”
“我是你的王妃,你病了,我自然要來看看?!标懧犞癖荛_他的目光,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面前,“喝點(diǎn)水吧?!?/p>
墨文淵接過水杯,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她的手,兩人都頓了一下。
他的指尖冰涼,她的手卻帶著暖意。
墨文淵低頭喝了口水,掩去眸中的異樣,緩緩說道:“讓你擔(dān)心了?!?/p>
這平淡的一句話,卻讓陸聽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連忙轉(zhuǎn)過身,看向窗外:“雪下得這么大,王爺還是早點(diǎn)歇息吧,我……我先回去了?!?/p>
說著,她便要往外走。
“等等。”墨文淵叫住了她。
陸聽竹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王爺還有事?”
墨文淵看著她,眸子里的神色有些復(fù)雜:“外面雪大,今晚就歇在書房外間的偏殿吧,方便照看?!?/p>
陸聽竹愣住了。
讓她歇在書房的偏殿?
這意味著,他們今夜將共處一室。
她下意識地想拒絕,卻對上他深邃的目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好?!彼p聲應(yīng)道。
墨文淵似乎松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秦管家會讓人收拾好偏殿,你去歇息吧。”
陸聽竹轉(zhuǎn)身走出內(nèi)間,心跳得飛快。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答應(yīng),或許是因?yàn)樗≈械拇嗳踝屗裏o法拒絕,或許是因?yàn)樾闹心墙z連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悸動。
偏殿很快就收拾好了,干凈整潔,暖意融融。
陸聽竹躺在床榻上,卻毫無睡意。隔壁內(nèi)間的動靜清晰可聞,他翻身的聲音,咳嗽的聲音……每一個聲音都牽動著她的心弦。
夜深了,雪還在下。
陸聽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時,忽然聽到內(nèi)間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似乎咳得很厲害。
她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到內(nèi)間門口,輕輕推開一條縫。
墨文淵正坐在軟榻上,一手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著,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他似乎很難受,連帶著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陸聽竹心中一緊,推門走了進(jìn)去:“王爺,你怎么樣?”
墨文淵看到她進(jìn)來,有些意外,他擺了擺手,聲音沙?。骸皼]事,老毛病了?!?/p>
“什么老毛???太醫(yī)不是說只是勞累和風(fēng)寒嗎?”陸聽竹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中一陣心疼。
墨文淵沒有回答,只是咳嗽得更厲害了。
陸聽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動作有些生疏,卻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墨文淵的身體僵了一下,咳嗽聲漸漸平息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燈光下,她的側(cè)臉柔和而溫暖,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眼神中帶著擔(dān)憂和關(guān)切,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些麻,有些癢。
他看著她,緩緩說道:“陸聽竹,你就不怕本王嗎?”
陸聽竹愣了一下,停下了拍背的手,看著他:“以前怕,現(xiàn)在……不怕了?!?/p>
至少,在他脆弱的時候,她感受不到絲毫的恐懼,只有心疼。
墨文淵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光亮,他看著她,聲音低沉而溫柔:“為什么?”
陸聽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因?yàn)椤鯛敳⒎莻餮灾心前憷淇釤o情?!?/p>
他會在宮宴上維護(hù)她,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默默關(guān)心她,會在病中流露出脆弱……這樣的他,讓她無法再像最初那樣,只把他當(dāng)成一個冷漠的交易對象。
墨文淵看著她微紅的臉頰,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容,那笑容透過銀色的面具,似乎也染上了一絲暖意。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窗外風(fēng)雪依舊,書房內(nèi)卻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溫暖。
陸聽竹站在他面前,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也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帶著溫度的目光。
她知道,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這場始于交易的婚姻,似乎正朝著一個她從未預(yù)料過的方向,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