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熊」嗎?給人灌下啞藥,再披上熊皮,稍加修飾就是一頭「人熊」五年前,
我弟弟在看馬戲的時候失蹤了,毫無半點下落五年后,馬戲團重回舊地,票房大賣。
只是因為多了一只會寫字會畫畫的小熊.那張印著“天才小熊”的巨幅廣告,像一張通緝令,
貼滿了整個城市的公告欄。我攥著一張潮濕的門票,擠進了這個五年來我日夜詛咒的地方。
空氣里混雜著爆米花的甜膩和動物的腥臊,孩子們尖叫,大人們歡笑,
一個與我格格不入的狂歡世界。我找到一個角落坐下,心臟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五年了,
林辰。五年前,你就是在這里,在我眼前,消失不見的?!芭總?,先生們!孩子們!
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大明星——小熊托尼!”一個穿著浮夸燕尾服的男人,
揮舞著一根鑲鉆的短鞭走上舞臺。他叫王坤,馬戲團的首席訓獸師,一張油膩的笑臉,
我卻只想撕爛它。他身后,一頭套著滑稽小禮帽的棕熊,步履蹣跚地跟了上來。
它比我想象的要小,瘦骨嶙峋,厚重的熊皮掛在身上,像一件不合身的破舊大衣。
全場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我們的托尼,可不是一頭普通的熊!
”王坤用他那令人作嘔的腔調(diào)喊著,“他會寫字!他會畫畫!他是獨一無二的天才!
”他拖過來一塊巨大的白板,旁邊放著一桶鮮紅的顏料?!皝?,托尼,
跟叔叔阿姨們打個招呼,寫下‘歡迎’!”王坤用短鞭輕輕敲了敲小熊的后腿。
小熊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它遲緩地抬起前爪,伸進顏料桶里,然后轉(zhuǎn)向白板。
我的呼吸停滯了。周圍的孩子們都在興奮地催促:“快寫呀!快寫呀!
”那只蘸滿紅色顏料的爪子,在白板上開始顫抖地移動。一橫。一豎。
……它沒有寫出那個“歡”字??諝夥路鹉塘恕T谒腥说淖⒁曄?,一個歪歪扭扭,
卻又無比清晰的血色漢字,出現(xiàn)在白板上。救。我腦子里“嗡”的一聲,
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鞍パ剑∥覀兊耐心峤裉煊悬c緊張,手抖了呢!
”王坤的反應快得驚人,他一個箭步上前,用鞭子的手柄“不經(jīng)意”地蹭過那個字,
紅色的顏料瞬間被抹成一團模糊的色塊。他拿著抹布,一邊擦拭白板,一邊對觀眾嬉笑。
“看來是太久沒見到這么多熱情的觀眾,我們的小明星害羞了!我們再來一次!
”觀眾席上發(fā)出一陣善意的哄笑,沒有人覺得不對勁??晌铱匆娏?。
就在王坤用鞭子遮蓋那個“救”字,小熊被迫抬起前爪躲避的那個瞬間。我看清了。
在它那沾滿顏料的、臟兮兮的右前掌掌心內(nèi)側(cè),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獨特的紅色小痣。
那是我用手指描摹過無數(shù)次的胎記。是我弟弟林辰,獨一無二的胎記。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前世被活活燒死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喉嚨。不是幻覺。不是巧合。
那頭所謂的“天才小熊”,那個在眾目睽睽之下寫出“救”字,又被殘忍掩蓋的“動物”。
就是我的弟弟。林辰。我沒有沖上舞臺。上輩子我就是這么做的,結(jié)果被當成瘋子,
被馬戲團的保安打斷了腿,扔在垃圾堆里。而林辰,因為我的魯莽,
當晚就遭受了更殘酷的“懲罰”。這一世,我不能再錯了。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
強迫自己把涌到喉口的腥甜咽下去。我要進去,用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身份。第二天,
我?guī)е鴤卧斓暮啔v,出現(xiàn)在馬馬虎虎的招聘點。“招人嗎?”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
正剔著牙,他就是馬戲團的團長,豹爺。他上下打量我,吐出一根牙簽?!靶」媚铮?/p>
我們這兒可不是辦公室,是伺候畜生的地方,又臟又累,你能干什么?
”“我大學是獸醫(yī)專業(yè)的,”我遞上簡歷,上面蓋著偽造的實習公章,“我懂動物習性,
會配飼料,也能處理一些常見的應激反應和外傷。”豹爺接過簡歷,隨意翻了翻,
又把目光落在我臉上。“獸醫(yī)?稀罕貨啊。不過,我們這兒的動物,
可不需要那么金貴的伺候。聽話,才是最重要的。”“我懂,”我垂下頭,做出順從的姿態(tài),
“豹爺您是專業(yè)的,我就是來打雜的,給您分憂,學點東西?!鼻Т┤f穿,馬屁不穿。
豹爺很受用,他肥碩的手指點了點桌子?!靶邪?,看你也是個機靈的。先當個臨時飼養(yǎng)員,
一個月兩千,包吃住。干不好就滾蛋,聽見沒?”“聽見了,謝謝豹爺!我一定好好干!
”我擠出一個感激涕零的笑容,內(nèi)心卻是一片冰冷的殺意。馬戲團的后臺,
比我想象的還要地獄。狹窄的過道,彌漫著糞便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氣味。
動物們被關在狹小的籠子里,大多萎靡不振。
我被分到的工作是給食草動物和一些溫順的雜食動物準備食物。我干得比任何人都賣力,
把草料切得整整齊齊,把籠子刷得干干凈凈。我像一條最聽話的狗,對豹爺畢恭畢敬,
對王坤那樣的心腹更是笑臉相迎?!靶×职。δ芨傻穆?。”王坤巡視時,
用鞭子柄拍了拍我的肩膀,“比以前那些好吃懶做的強多了?!薄岸际峭醺缃痰煤?。
”我謙卑地回答。我的順從,讓他們很快放下了戒心。我也終于摸清了這里的布局。林辰,
那頭“小熊”,被單獨關在后臺最深處的一個特制鐵籠里,籠子外面還加了電網(wǎng),
由豹爺?shù)膬蓚€心腹二十四小時輪流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強闖,依舊是死路。
我把目標鎖定在了一個人身上——老孫頭,一個負責打掃衛(wèi)生的老雜工。我注意到,
他每次看到豹爺,都會下意識地縮起脖子,眼神里藏著怨恨。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他。
午休時,我把自己的雞腿分給他?!皩O叔,您吃。我減肥,吃不了這個?!彼鸪鹾芫?,
后來也慢慢接受了。一天,我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孫叔,我看豹爺對您……好像挺嚴厲的。
”老孫頭正在啃雞腿的動作一頓,他放下骨頭,罵了一句。“他媽的,
那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老子給他干了十年,上個月我老婆生病,想預支點工資,
他硬是不給!還說我再啰嗦就讓我滾蛋!”“太過分了!”我憤憤不平,
“他自己天天大魚大肉的?!薄翱刹皇锹铮 崩蠈O頭找到了共鳴點,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
“尤其是每周三晚上,雷打不動要去‘天上人間’會所找他那個相好,
一晚上花幾萬塊眼都不眨一下!”我心里一動,機會來了?!皩O叔,您受委屈了。這樣,
這周三晚上,您幫我個忙,我替您出這口惡氣?!薄澳??一個小丫頭?”“您就說,
想不想看豹爺吃癟?”老孫頭看著我,最終,他咬著牙,點了點頭。周三,大雨滂沱。
雨點砸在馬戲團的鐵皮屋頂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完美地掩蓋了所有細微的動靜。
豹爺?shù)能噭傞_出大門,老孫頭就按照約定,在猛獸區(qū)那邊大喊了一聲“老虎跑出來了!
”看守林辰的兩個心腹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罵罵咧咧地跑過去查看情況。只剩下一個了。
我從陰影里走出來,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李哥,辛苦了。豹爺讓我給您送碗夜宵。
”我把面遞過去。那個叫李哥的守衛(wèi),狐疑地看著我?!氨獱敃@么好心?
”“您說笑了不是?豹爺疼你們還來不及呢。他說今晚雨大,讓你們暖暖身子。
”我把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搬出來。面里,我放了雙倍劑量的安眠藥。李哥猶豫了一下,
還是接了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我站在一旁,心臟快要跳出喉嚨。不到五分鐘,
李哥的腦袋一歪,靠著籠子睡死了過去。我迅速拖過一把椅子,把他擺成一個熟睡的姿勢,
然后,我一步步走向那個五年未見的鐵籠。越靠近,
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血腥和藥味的惡臭就越濃烈。林辰蜷縮在籠子的最深處,
像一團被丟棄的垃圾。我不敢出聲,我怕他被訓練出的條件反射會讓他發(fā)出聲音,
驚動另一個人。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被我死死逼了回去?,F(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
我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指,在籠子邊濕漉漉的泥地上,畫了一個圖案。一朵小小的,
正在隨風飄散的蒲公英。那是我們童年時的秘密符號。每次我被爸媽罵了,躲起來哭,
林辰就會找到我,在地上畫一朵蒲公英,對我說:“姐姐不哭,蒲公英會把你的煩惱都帶走。
”籠子里的那團黑影,動了。他先是遲疑地爬過來,當他看清地上的圖案時,
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不是熊的遲鈍,而是人的激動。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像是想說話,卻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是啞藥。我的心被狠狠揪住,痛得無法呼吸。他看懂了。
他知道是我。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過身,用那雙被磨平了指甲的爪子,
在籠子角落的土地上瘋狂地挖掘起來。泥土飛濺,他刨得那么用力,仿佛在挖掘自己的生命。
遠處傳來了另一個守衛(wèi)的罵聲:“他媽的,瞎喊什么!哪有老虎!”他快回來了!就在這時,
林辰從土里刨出了一個被油布緊緊包裹的小鐵盒。他用盡全身力氣,把鐵盒從籠子的縫隙里,
奮力推向我。我一把抓住鐵盒,它冰冷而沉重。我不敢再停留,迅速退回陰影,
消失在雨幕中。回到我那間發(fā)霉的小屋,我反鎖上門,顫抖著打開油布。
里面是一個生了銹的鐵皮文具盒。打開它,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里面沒有金銀財寶,
只有一本用小學生作業(yè)本做成的、厚厚的日記。日記的每一頁,都是用血寫成的。
字跡從一開始的工整,到后來的扭曲、潦草,記錄了一個孩子如何被剝奪聲音,被套上熊皮,
被用電擊和饑餓訓練成一個賺錢工具的全部過程?!?月5日,他們給我灌了黑色的藥水,
我的喉嚨好痛,再也說不出話了。”“5月12日,王叔叔說,不聽話就要被做成標本。
小虎不聽話,他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薄?月1日,今天我第一次上臺。我好想寫‘媽媽’,
可是我寫了,他們就用燒紅的鐵簽燙我的腳心。”日記的最后一頁,是一份名單。用血寫的,
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名字。小虎、玲玲、阿強、冬冬……足足有十二個。
旁邊用更小的字寫著:死了。這個小小的鐵盒,不是日記。這是一座紙上的墳墓,
埋葬了十二個無辜的孩子,和我那被活活撕碎的童年。我聯(lián)系了一個人。張磊,
一個剛?cè)胄袥]多久的調(diào)查記者,一腔熱血,正愁沒有一鳴驚人的大新聞。
我把血日記的復印件匿名寄給了他。電話里,他的聲音都在發(fā)抖?!斑@……這是真的嗎?
人熊?”“比你想象的更真。我手里有原件,還有活著的受害者。”我壓低聲音,“這周末,
馬戲團有一場面向全市媒體的公開表演,這是最好的機會?!薄澳阆朐趺醋??
”“晚上八點半,壓軸節(jié)目,‘天才小熊’登場。我會切斷舞臺的照明電源,
現(xiàn)場會混亂三秒鐘。你拿著證據(jù)沖上去,把一切都公之于眾。攝像頭會對著你,
豹爺來不及反應?!薄斑@太冒險了!你呢?”“不用管我,”我閉上眼睛,
“我只要一個結(jié)果?!敝芰砩系鸟R戲團,座無虛席。閃光燈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密集,
各大媒體的長槍短炮都對準了舞臺。我穿著飼養(yǎng)員的衣服,躲在后臺控制室的陰影里,
手里攥著電閘的把手。八點半,分秒不差。王坤牽著林辰走上舞臺中央。“接下來,
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就是現(xiàn)在!我猛地拉下電閘。啪!整個舞臺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觀眾席發(fā)出一陣驚呼。“就是現(xiàn)在!上!”我對耳麥里的張磊喊道。一道身影,像離弦的箭,
借著手機屏幕的光,沖破保安的阻攔,跳上了舞臺。備用照明燈亮起,雖然昏暗,
但足以讓所有人看清舞臺上的一切。張磊站在林辰身邊,手里高高舉著血日記的復印件,
對著臺下無數(shù)的鏡頭,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大家不要被騙了!這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小熊!
這是一個被拐賣、被灌下啞藥、被迫套上熊皮的孩子!是‘人熊’!我有證據(jù)!
這里記錄了五年來所有被殘害致死的兒童名單!”全場死寂。所有鏡頭都對準了他,
對準了他手里的那疊紙。成功了!我渾身都在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然而,
聚光燈下的豹爺,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他甚至……在笑。
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黑色遙控器,對著林辰的方向,輕輕按下了按鈕。
“滋啦——”一聲刺耳的電流聲響起。林辰脖子上的那個裝飾性項圈,瞬間藍光一閃。
他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猛地倒在地上,全身劇烈地抽搐,口中涌出白沫?!疤炷模?/p>
熊犯病了!”“快叫獸醫(yī)?。 比巳涸俅悟}動起來?!按蠹异o一靜!”豹爺拿起話筒,
一臉痛心疾首,“我早就說過,我們的小熊托尼,患有先天性癲癇!這位記者先生,
為了搶一個大新聞,不惜用這種聳人聽聞的謊言來刺激一個可憐的動物!你看看你,
都把它害成什么樣了!”他轉(zhuǎn)過頭,目光穿透昏暗的后臺,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像一條毒蛇,吐著信子,冰冷地纏上了我的心臟。他用口型,無聲地對我說著什么。
我讀懂了。他說:動一下,我讓他死。一個心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到了我的身后,
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我的后腰?!氨獱斦f了,”那人貼著我的耳朵,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現(xiàn)在,上去,把那個記者拉下來。告訴所有人,
這是一場誤會。不然,你知道后果?!蔽业难海淮绱缱兝?。我看著臺上痛苦掙扎的林辰,
看著那個唯一能拯救我們的希望——張磊,他還在聲嘶力竭地試圖讓人們相信他。
我該怎么辦?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叭グ??!鄙砗蟮穆曇舸叽僦N译p腿像灌了鉛,
一步一步,走出黑暗,走向那個萬眾矚目的舞臺。張磊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兵。“林沫!
你快告訴他們!告訴他們真相!”我走到他面前,在所有媒體的鏡頭下,
在他不敢置信的注視中,抓住了他的胳膊?!皩Σ黄穑蔽业穆曇舾蓾孟裆凹?,
“豹爺說的是真的?!蔽矣帽M全身力氣,把他從舞臺上,從那個唯一的希望之巔,狠狠地,
親手地,拉了下來。“這是一場誤會,都散了吧?!蔽覍χ_下所有鏡頭,對著整個世界,
說出了這句足以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的話。我成了馬戲團的“功臣”。豹爺當著所有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