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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我們家的餐廳“林家小館”的生意,一落千丈。
以前門口總是排著長長的隊,現(xiàn)在一整天都看不到一個客人。
那些曾經(jīng)對媽媽笑臉相迎的鄰居,現(xiàn)在看到她都像躲瘟疫一樣躲開,還在背后指指點點。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容納媽媽和我的靈魂。
但我知道,媽媽沒有放棄。
她每天還是會去廚房,擦拭每一件廚具,檢查每一種香料。
在空無一人的廚房里,在全世界的罵聲中,她正在為那場比賽做準(zhǔn)備。
這天,一個快遞被送到了家門口。
是爸爸寄來的。
里面是我最喜歡的小兔子陶瓷碗,那個有著長長耳朵,我每天都要用它吃飯的碗。
現(xiàn)在,它碎成了十幾片。
碗上面放著一張卡片,是爸爸龍飛鳳舞的字跡:
[碎了的東西就該扔掉??偸亲ブ^去不放,只會弄傷自己。]
這個碗是去年我生日時,爸爸親手燒制的。
他說,我是他最愛的小兔子。
媽媽伸出手,輕輕地一片一片地,把我的小兔子碗碎片撿起來。
她的手在抖。
我飄在她身邊,想幫她把碎片一起撿起來,可是我做不到。
我看見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在那些尖銳的碎片上。
她沒有哭出聲,她抱著那些碎片在我的房間里坐了很久,很久。
后來,她把那些碎片用最好看的絲綢包好,放進(jìn)了我床頭的首飾盒里。
我飄過去,想用我虛幻的身體抱住她。
媽媽,別難過,碗碎了沒關(guān)系,清清還在陪著你。
我穿過了媽媽的身體,她也聽不見我的聲音。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是家里的幾個長輩,三叔公,四伯,還有幾個我叫不上名字的爺爺。
他們都是沈家的親戚。
為首的大伯公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開了口。
“阿未,我們都知道你難過。但是......生意上的事,不能意氣用事啊?!?/p>
三叔公跟著說:“是啊,沈宴現(xiàn)在名氣多大,他是我們『林家味』的活招牌。你跟他鬧翻,對誰都沒好處?!?/p>
四伯說:“網(wǎng)上的事情我們都看了,趕緊刪了吧,別再讓外人看我們家的笑話?!?/p>
“你這樣鬧下去,是想毀了林家百年的招牌嗎?”
另一個胖胖的伯伯說得更直接:“林家小館是我們大家的,現(xiàn)在被你搞得烏煙障氣!林未,我勸你還是識相一點,把餐廳的管理權(quán)交出來,讓阿宴來打理?!?/p>
“你一個女人家,死了女兒精神狀態(tài)又不穩(wěn)定,不適合再拋頭露面了?!?/p>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每一句話,都像是在逼媽媽。
他們讓媽媽放棄,讓媽媽認(rèn)輸,讓她把屬于外公外婆,屬于媽媽,也屬于我的“林家小館”,拱手讓給那個殺人兇手。
媽媽一直低著頭,沉默地聽著。
許久后,她問:“說完了嗎?”
她慢慢地站起身子,突然抓起茶幾上的一個青瓷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茶葉和熱水濺了一地。
“我的家,我的女兒,我的餐廳,什么時候輪到你們這群姓沈的來指手畫腳了?”
媽媽的聲音不大,卻每一個字都砸在那些人的臉上。
大伯公氣得臉都紅了。
“林未!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們是你長輩!”
媽媽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林家小館』姓林,不姓沈。我爸爸臨終前,是把餐廳交給了我,不是交給了沈宴?!?/p>
“你們拿著分紅的時候,怎么不說是我一個女人家在拋頭露面?”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還有,我女兒的死,跟你們沒有關(guān)系。但誰要是再敢用她的死來逼我,我就讓他嘗嘗,什么是真正的代價?!?/p>
“現(xiàn)在,”她指著門口,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帶著你們的虛偽和貪婪,滾出去!”
叔公們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覺得媽媽好酷。
她就像一個守護(hù)著自己城堡的女王,把所有試圖入侵的壞人都趕走了。
媽媽開始為比賽做準(zhǔn)備。
她把自己關(guān)在廚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飄在廚房的屋頂上看著她。
她瘦了好多,下巴都變尖了。
一天下午她在收拾我的房間時,在我的小書架上找到了我的畫畫本。
那是媽媽給我買的,我最喜歡的畫畫本。
媽媽抱著畫冊坐在我的小地毯上,一頁一頁地翻看。
她一頁一頁地翻看著,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可是當(dāng)她翻到最后一頁時,她的笑容凝固了。
那一頁是我在生日那天早上畫的。
我畫了一個好大好大的七層城堡蛋糕,旁邊還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
[這里面有爸爸和蘇倩阿姨的悄悄話,還有他們藏在里面的秘密]
我飄在她的身邊,手足無措。
媽媽的手指撫摸著那行字,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我才明白,我好像......不小心,用我自己的手,記下了爸爸謀殺我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