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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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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死了,但好像并不難過。顧鴻山死的那天深夜,雨下得像天被捅漏了。

靈堂的白蠟燭被風卷得明明滅滅,照得蘇曼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也像糊了層慘淡的紙。

她撲在昂貴的金絲楠木棺材上,哭嚎聲穿透雨幕,恨不得讓全城都聽見她的“悲痛欲絕”。

可我知道,她指甲上剛做的蔻丹紅得刺眼,一滴眼淚也沒掉進那身掐腰的黑絲絨旗袍里。

而我,顧家做了整整十年的保姆林秀云,像個影子縮在靈堂最角落的柱子后面。

身上的舊棉布衣服吸飽了濕氣,沉甸甸地貼在皮膚上,冷得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

管家陳伯那雙三角眼,時不時像淬了毒的針,隔著人群扎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監(jiān)視和鄙夷。

沒人知道,三天前的那個雨夜,也是這么大。老爺子顧鴻山回光返照,竟奇跡般地短暫清醒。

他拼著最后一絲力氣,用枯枝般的手死死攥住偷偷溜進來看他的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

“秀云…”他渾濁的眼珠艱難地轉(zhuǎn)向我,喉嚨里像拉著破風箱,

“我對不起你媽…更對不起你…”他喘得厲害,每一個字都耗盡生命,

“你才是我…唯一的…血脈…天宇…他…不是…是蘇曼…”他猛地一陣嗆咳,

血沫子濺到他雪白的絲綢睡衣領(lǐng)口,洇開刺目的紅。他抖索著,

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用油布包得嚴嚴實實的牛皮紙袋,

還有一個巴掌大小、觸手生溫的紫檀木盒,硬塞進我懷里。

“遺囑…在周律師…那里…這鐲子…你媽…留…”話沒說完,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最后那點光,熄了。我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懷里的東西滾燙得幾乎要灼穿皮肉。

我是顧鴻山的女兒?那個驕縱跋扈的顧天宇,竟然不是顧家的種?

巨大的荒謬感和遲來二十多年的悲憤沖得我眼前發(fā)黑?!鞍帧边@個字第一次滾到舌尖,

澀得像吞了口粗糲的沙子。沒等我消化這驚天巨變,房門就被“砰”地撞開!

蘇曼像一頭發(fā)狂的母獅沖了進來,身后跟著她那草包兒子顧天宇。

她一眼就看到我懷里露出的紫檀木盒一角,那張假哭的臉瞬間扭曲,

尖利的指甲直直朝我的臉抓來!“賤人!你偷東西!偷到老爺子靈前來了!

”我下意識護住木盒和紙袋,躲閃不及,被她尖利的指甲狠狠劃過額角,火辣辣的疼。

血珠立刻滲了出來?!皨專「龔U什么話!肯定是她偷了爸的東西!”顧天宇幾步上前,

仗著身高優(yōu)勢,粗暴地一把奪過我死死護著的紫檀木盒?!斑€給我!”我撲上去想搶。“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臉上。力道之大,打得我耳朵嗡嗡作響,半邊臉瞬間麻木,

嘴里泛起濃重的鐵銹味。我踉蹌著撞在冰冷的雕花床柱上,肋骨一陣悶痛。

顧天宇得意地打開木盒,里面靜靜躺著一只通體血紅、溫潤剔透的玉鐲,

在昏暗的燈光下流轉(zhuǎn)著詭異又尊貴的光澤?!把耔C!”蘇曼的眼睛瞬間亮得駭人,

一把搶過去,貪婪地摩挲著,“老東西!果然藏著這寶貝!”她猛地抬頭,

淬毒的目光釘在我身上,“說!遺囑呢?是不是你藏起來了?”她像瘋了一樣撲向我,

撕扯我的衣服、頭發(fā),試圖找出那個牛皮紙袋。我蜷縮在地上,

用身體死死護住胸口藏著的東西,任她的拳腳雨點般落下。背脊撞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

疼得鉆心?;靵y中,她手腕上那只價值不菲的鉆石手鏈狠狠刮過我的臉頰,又添一道血痕。

“沒有!我什么都沒拿!”我咬緊牙關(guān),嘶聲否認,屈辱的眼淚混著血水在臉上縱橫,

“夫人…我只是…來看看老爺…”“看看?你也配?!”蘇曼喘著粗氣停下,

高跟鞋尖狠狠碾在我護著胸口的手背上,鉆心的疼讓我眼前一黑,“一個下賤的保姆,

也敢覬覦顧家的東西?你媽當年就是個不要臉的賤貨,爬上老爺?shù)拇?!你也是個賤種!

跟你媽一樣下賤!”她刻毒的咒罵像淬了冰的針,一根根扎進我的心臟。

我媽…那個在我模糊記憶里總是溫柔笑著的女人,原來是這樣被污蔑、被逼死的嗎?“媽,

別氣壞了身子,”顧天宇假惺惺地勸著,眼神卻像毒蛇一樣在我身上逡巡,

“跟這種下等人計較什么?直接搜身!東西肯定在她身上!”他作勢要動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看到了蘇曼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她捏著那只血玉鐲,指節(jié)發(fā)白。

我知道,一旦遺囑和我的身世暴露,她絕對會不擇手段讓我和小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小寶!

我病弱的小寶還在醫(yī)院等著我!他是支撐我在這地獄里熬下去唯一的火苗!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憤怒和不甘。不行!我不能死!小寶不能沒有媽媽!“夫人!

”我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嘶啞地喊出來,帶著一種認命的絕望,“我…我錯了!

該偷偷進來…我只是…只是看到這盒子好看…想…想拿去看看…”我松開死死護著胸口的手,

顫抖著指向被顧天宇扔在地上的空木盒,

“鐲子…鐲子您拿回去了…我…我什么也沒偷…真的…”我放棄了。在那瞬間,

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滔天富貴和遲來的身份,選擇了茍活。為了小寶。

蘇曼狐疑地審視著我狼狽不堪的臉,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假。她蹲下身,

粗暴地翻檢我的口袋、衣襟。我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萬幸,

那個薄薄的牛皮紙袋被我貼身藏在最里層一件破舊的內(nèi)衣夾縫里,沒有被發(fā)現(xiàn)。

她沒找到遺囑,顯然松了口氣,但看我的眼神依舊像看一堆垃圾。她站起身,

嫌惡地用絲帕擦了擦碰過我的手。“哼,諒你也沒這個膽子!”她冷冷地宣判,“不過,

顧家是留不得你了。偷竊主家財物,這要是在舊社會,夠打斷你的腿!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看一只可以隨意碾死的螞蟻:“滾!天亮之前,

帶著你那個病癆鬼兒子,滾出顧家!再讓我看見你,我就報警,告你個偷竊遺物!

讓你和你兒子,一起進去吃牢飯!”“夫人…”我掙扎著想爬起來,渾身散了架一樣疼。

“還不滾?!”顧天宇在一旁不耐煩地吼道,抬腳又要踹過來。冰冷的絕望攫住了我。

我低下頭,不再看他們猙獰的臉,艱難地、一點點從冰冷的地板上撐起身子。每動一下,

被打的地方都在尖銳地抗議。額角的血順著眉骨流下,糊住了左眼。我踉蹌著,

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狗,在蘇曼母子輕蔑而快意的目光中,一步一步,

挪出了這間曾讓我父親咽下最后一口氣的、華麗又冰冷的臥室。走廊里空無一人,

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和拖沓的腳步聲在回蕩。墻壁上昂貴的油畫里,那些陌生的顧家先祖?zhèn)儯?/p>

眼神空洞地俯視著我這個狼狽的“野種”。經(jīng)過樓梯拐角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鏡時,

我無意中瞥了一眼。鏡子里的人頭發(fā)凌亂,臉上血污縱橫,額角的傷口猙獰,

半邊臉腫得老高,嘴角破裂,舊棉衣上沾滿了灰塵和污漬,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

這就是顧鴻山臨死前才承認的女兒。鏡中的自己勾起嘴角,扯動傷口,疼得我倒抽冷氣,

但那點微弱的弧度卻固執(zhí)地掛著。我抬手,用袖子狠狠擦掉糊住眼睛的血,動作粗魯。

鏡子深處,那個狼狽不堪的女人,眼神卻一點點變了。像灰燼里埋著的火星,被狂風吹過,

終于露出了底下那點燒穿一切的紅。

我摸了摸胸口衣服下那個硬硬的、藏著生與死、屈辱與真相的牛皮紙袋。血玉鐲,

蘇曼拿走了。顧家的門,對我關(guān)上了。但我?guī)ё吡嘶鸱N。雨還在下,

砸在顧家老宅巨大的玻璃穹頂上,噼啪作響,像無數(shù)細密的鼓點。十年。蘇曼,顧天宇。

我們,走著瞧。雨還在下,砸在私立醫(yī)院光可鑒人的地磚上,濺開一朵朵渾濁的花。

我渾身濕透,像個水鬼,懷里的小寶滾燙得像塊炭。他小小的身子蜷縮著,

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臉頰是不正常的潮紅。“急性肺炎!先交五萬押金!

”穿著粉色制服的護士眼皮都沒抬,涂著丹蔻的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柜臺。五萬。

這個數(shù)字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空蕩蕩的胃上。被蘇曼像扔垃圾一樣趕出顧家時,

我身上只有幾張皺巴巴的零錢,連件干衣服都沒有??诖锬菑埍蝗酄€的銀行卡,

余額是刺眼的兩位數(shù)。“求求你…先救救孩子…錢…錢我一定…”我的聲音干澀嘶啞,

帶著雨水的寒氣?!皼]錢?”護士終于抬起眼,那眼神和蘇曼看我時一模一樣,

混合著輕蔑和不耐煩,“等著收尸吧!下一個!”后面排隊的人不耐煩地推搡著。

小寶在我懷里痛苦地抽動了一下,發(fā)出小貓似的微弱嗚咽。那聲音像燒紅的針,

扎穿了我最后的理智。我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我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一瞬。不能慌!林秀云,你不能倒!小寶只有你了!

就在絕望像冰冷的潮水要徹底淹沒我時,胸口內(nèi)衣夾層里那個硬硬的邊角,

清晰地硌著我的肋骨。牛皮紙袋!顧鴻山臨死前塞給我的東西!它還在!

它是我和小寶最后的浮木!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顫抖著手,

在護士鄙夷的目光和周圍人異樣的注視下,狼狽地背過身,用身體擋住視線,

手指哆嗦著撕開那層被雨水和汗水浸得發(fā)軟的破舊內(nèi)衣縫線。牛皮紙袋冰冷的觸感傳來。

我把它緊緊按在胸口,心臟狂跳。里面會是什么?錢?足以救小寶命的錢?

我?guī)缀跏桥赖结t(yī)院走廊盡頭無人的消防通道?;璋档臒艄庀?,

我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小寶滾燙的身體緊貼著我。我深吸一口氣,

用盡全身力氣撕開封口。沒有錢。只有幾張薄薄的紙。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飄落出來。

照片上是個年輕女人,梳著兩條油亮的麻花辮,眉眼溫婉,嘴角噙著羞澀的笑。

她的輪廓…和我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影子奇異地重疊——是我媽!照片背面,

一行遒勁卻帶著顫抖的字跡:“阿芳,對不起?!?落款:顧鴻山。照片下面,

是一份泛黃的剪報。日期是二十多年前。標題觸目驚心——《豪門秘辛?

顧氏繼承人新婚前夕,神秘女子意外墜樓身亡!疑點重重!》。

報道旁邊附著一張模糊的事故現(xiàn)場照片,但那個女人側(cè)臉的輪廓,分明就是照片上的阿芳!

我的媽媽!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紙。最后,

是一份折疊起來的、蓋著紅章的醫(yī)學文件——**DNA親緣關(guān)系鑒定報告書**。

委托人:顧鴻山。樣本A:顧鴻山(毛發(fā))。樣本B:林秀云(口腔拭子——我猛地想起,

半年前顧鴻山重感冒,我照顧他時,他劇烈咳嗽,曾不小心把沾了血的紙巾蹭到我手腕上,

我隨手用自己袖子給他擦了嘴…)。鑒定結(jié)果:**支持顧鴻山是林秀云的生物學父親。

**白紙黑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我的眼睛。原來是真的。顧鴻山最后的話是真的。

我是他唯一的血脈。我媽林芳,根本不是蘇曼口中“爬床的賤貨”,她是被蘇曼害死的!

那份剪報上模糊的“意外墜樓”,充斥著疑點!憤怒像巖漿在血管里奔涌,燒得我渾身發(fā)抖。

蘇曼!她不僅鳩占鵲巢,奪走了我的身份,害死了我媽,如今還要逼死我和小寶!

“哇——”懷里的小寶突然劇烈地嗆咳起來,小臉憋得青紫。怒火瞬間被冰冷的恐懼澆滅。

現(xiàn)在不是憤怒的時候!救小寶!必須立刻救小寶!我顫抖著手指,在鑒定報告最后一頁,

摸到了一行用鋼筆寫的小字,字跡已經(jīng)有些模糊,力透紙背:> **秀云吾女:若見此信,

父已不在。持此報告,尋周正義律師(電話:138XXXXXXX)。他可信。

顧氏大廈旁‘正義律師事務(wù)所’。一切…拜托了。父絕筆。**周正義!

顧氏集團的首席法律顧問!那個頭發(fā)花白、永遠西裝革履、眼神銳利得像鷹的老頭!

顧鴻山最信任的人!希望的火苗猛地躥起!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抱起小寶,

跌跌撞撞沖出消防通道,沖向醫(yī)院門口的公用電話亭。冰冷的硬幣塞進去,

我哆嗦著按下那串仿佛帶著最后生機的號碼?!班健健泵恳宦暤却舳枷窳柽t。

小寶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拔??哪位?”電話終于接通,一個沉穩(wěn)、略帶疲憊的男聲傳來。

是周律師!“周律師!我是林秀云!顧家…顧家的保姆林秀云!”我語無倫次,

聲音嘶啞得厲害,“顧先生…顧先生臨終前讓我找您!小寶…我兒子快不行了!

求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長得像一個世紀?!澳阍谀募裔t(yī)院?

”周律師的聲音瞬間變得凝重。“圣…圣心私立…”“待在原地別動!我馬上到!

”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二十分鐘后,一輛沉穩(wěn)的黑色轎車沖破雨幕,急剎在急診門口。

周正義撐著一把黑傘快步走來,雨水打濕了他筆挺的西裝褲腳。

他看了一眼我懷中氣息奄奄的小寶和我臉上尚未干涸的血污與青腫,眉頭緊緊鎖成一個川字,

眼神銳利如刀。他沒問一句廢話,直接走向繳費窗口,掏出一張卡:“孩子,林秀云的兒子,

所有費用,立刻安排最好的病房和醫(yī)生!從我賬上劃!”那個勢利的護士看到周正義,

態(tài)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忙不迭地辦理。直到小寶被推進搶救室,紅燈亮起,

我緊繃的神經(jīng)才“啪”地一聲斷裂,雙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周律師一把扶住我。

“周律師…謝謝…錢…我一定會還…”他擺擺手,目光深沉地看著我,

壓低聲音:“顧先生…走之前,是不是給了你什么?”我咬著唇,

從懷里掏出那個被我體溫焐熱的牛皮紙袋,顫抖著遞給他。周律師迅速接過,

走到角落背光處,抽出里面的文件,借著燈光飛快地瀏覽。

當他看到那份DNA報告和那份泛黃的剪報時,握著紙張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

他抬起頭看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震驚、了然、痛惜、還有沉甸甸的憤怒。

“果然…果然如此!”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老爺子這些年…被蘇曼那個女人蒙蔽得太深了!他早有懷疑,卻苦于沒有證據(jù),

又被蘇曼用顧天宇那個野種牽制著…他一直在暗中查你母親的事!”他珍重地將文件收好,

塞回我手里,目光堅定地看著我:“秀云小姐,從今天起,你不再是顧家的保姆林秀云。

你是顧鴻山先生唯一的合法繼承人,顧家真正的大小姐。你的身份,你的血仇,

你母親的不白之冤,還有小少爺(他看了一眼搶救室)的未來,我周正義,拼了這條老命,

也會幫你拿回來!”“蘇曼母子,必須付出代價!”他的話語斬釘截鐵,

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感,像一根定海神針,猛地插進了我搖搖欲墜、滿是風雨的世界。

我看著搶救室門上刺眼的紅燈,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這份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牛皮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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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1 20: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