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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死期與背叛 何家張先生 8773 字 2025-08-12 0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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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在車窗上流淌成模糊而冰冷的光帶。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

卷起人行道上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撞在車輪上,發(fā)出細(xì)碎的噼啪聲。我靠在駕駛座上,

指尖夾著的煙已經(jīng)燃到盡頭,積了長長一截灰白的煙灰,搖搖欲墜。

電臺里播放著不知名的情歌,纏綿悱惻的旋律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襯得這死寂的夜更加空曠。手機屏幕在副駕駛座上突兀地亮起,慘白的光刺破黑暗。

嗡嗡——嗡嗡——震動聲固執(zhí)地響著,一遍又一遍。我慢慢轉(zhuǎn)過頭,

目光落在屏幕上跳躍的名字——白婉。這個時間點,她的高中同學(xué)會應(yīng)該正酣。幾個小時前,

她還興致勃勃地試穿著新買的羊絨大衣,在鏡子前轉(zhuǎn)圈,

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興奮?!扒乩收f好多年沒見了,這次特意從國外飛回來的呢。

”她語氣輕快,提到那個名字時,尾音不自覺地微微上揚。秦朗。她的高中班長,

那個曾經(jīng)占據(jù)了她整個少女時代日記本的名字,

那個據(jù)說出國深造、如今功成名就的“白月光”。我掐滅了煙蒂,煙灰簌簌落下。

指尖劃過冰涼的屏幕,接通,卻沒有放到耳邊。電話那頭,

瞬間爆發(fā)出白婉驚恐到變形的哭喊,

混合著尖銳刺耳的、另一個女人的怒罵和砸東西的嘈雜噪音,

如同沸騰的油鍋猛地炸開:“老公!老公救我!快來??!嗚嗚嗚…秦朗他老婆…她瘋了!

她帶人闖進(jìn)來了!我們在…在凱悅酒店1818!快!我求你了!快過來!

她要打死我啊——!”聲音被一個更尖利的女聲粗暴打斷,

帶著濃重的、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滔天怒火:“賤人!閉嘴!你他媽還有臉叫老公?!

打電話是吧?打!把你那個窩囊廢老公叫來!老娘倒要看看,

是什么慫包能忍得了你這種破爛貨!讓他帶錢來!一百萬!少一分錢,

老娘今天就把你這張勾引人的臉劃爛!”緊接著是肉體撞擊的悶響,白婉凄厲的慘叫,

還有男人模糊的、試圖勸解又底氣不足的聲音。我靜靜地聽著,聽著那頭混亂不堪的鬧劇。

煙蒂灼燒的痛感早已從指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入冰湖底部的麻木。心臟的位置,

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地堵住了,悶得發(fā)慌,卻又感覺不到具體的疼痛。只有左胸口袋里,

那張折疊得整整齊齊、卻仿佛有千鈞重的硬紙片,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燙著我的皮肉。

那是白天,市中心醫(yī)院腫瘤科那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主任,

用帶著悲憫和謹(jǐn)慎的語氣遞給我的東西。PET-CT報告單。

上面冰冷的數(shù)據(jù)和“胰腺癌晚期伴多處轉(zhuǎn)移”的結(jié)論,像燒紅的烙鐵,

早就燙穿了所有關(guān)于未來的幻想?!吧蛳壬闆r很不樂觀。積極治療的話,

或許…還能爭取幾個月時間?!崩现魅蔚穆曇舄q在耳邊,帶著職業(yè)性的克制,

卻掩不住宣判的殘酷。幾個月?還是幾天?在死神模糊不清的倒計時面前,

白婉此刻的求救和她電話里那個秦朗的名字,荒謬得像一出蹩腳的滑稽戲。

我沉默地掛斷了電話。聽筒里瞬間的死寂,比剛才的喧囂更令人窒息。凱悅酒店。1818。

我發(fā)動了車子,引擎發(fā)出一聲低吼,融入深夜稀疏的車流。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

霓虹的光怪陸離映在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焦急,

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空洞的麻木??诖锏脑\斷書,像一個冰冷沉重的錨,

將我所有的情緒都拖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淵。車子停在凱悅酒店金碧輝煌的門廊下。

門童迎上來,我推門下車,腳步有些虛浮,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竟有些打滑。

深夜的大堂依舊燈火通明,卻空蕩得只剩下奢華的冰冷。電梯平穩(wěn)上升,

鏡面墻壁映出我蒼白憔悴的臉,眼底布滿血絲,下巴冒出的胡茬透著頹敗的氣息。

十八樓到了,電梯門無聲滑開。走廊盡頭,1818的房門大敞著。刺目的燈光傾瀉而出,

將門口走廊照得一片狼藉。濃烈的香水味、酒氣,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欲散盡后的頹靡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某種尖銳的恐懼,

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場。我的腳步停在門口,視線越過混亂的人群。房間內(nèi)一片狼藉。

昂貴的紅酒瓶碎了一地,暗紅色的酒液如同凝固的血,浸透了地毯。

玻璃杯碎片、散落的衣物、撕破的女士內(nèi)衣…到處都是混亂的痕跡。

三四個身材壯碩、面色不善的男人堵在門口,抱著手臂,眼神冷漠地掃視著我。房間中央,

一個穿著豹紋皮草、妝容濃艷卻因憤怒而扭曲變形的中年女人,正叉著腰,

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她腳下,跪坐著一個男人,頭發(fā)凌亂,

臉上帶著清晰的巴掌印和幾道抓痕,昂貴的襯衫被扯開了幾顆扣子,狼狽不堪,

正是那個“白月光”秦朗。他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而在房間最里面的角落,

靠近落地窗簾的地方——白婉。她蜷縮在那里,像一只被暴雨淋透、驚懼到極點的小動物。

身上那件精心挑選的米白色羊絨大衣不見了,只穿著一件被撕破領(lǐng)口的真絲吊帶裙,

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和鎖骨,上面布滿了刺眼的、曖昧的紅色印記。裙子皺巴巴地裹在身上,

裙擺被扯到了大腿根,絲襪也勾破了。她赤著腳,一只高跟鞋遠(yuǎn)遠(yuǎn)地丟在酒漬里。

精心打理過的長發(fā)凌亂地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慘白如紙的臉。她雙手緊緊抱著膝蓋,

身體篩糠似的抖著,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只露出一雙空洞失焦、寫滿了極致恐懼的眼睛,

死死地盯著地面,仿佛那里是唯一安全的角落。

她身上那種慣有的、被嬌養(yǎng)出來的矜持和驕傲蕩然無存,

只剩下赤裸裸的、被剝光打碎的狼狽和絕望。我的出現(xiàn),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

白婉猛地抬起頭,那雙失焦的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間,爆發(fā)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光芒!

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想朝我爬過來,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嗚咽:“老公…老公你來了!

救我…快救我!他們要殺了我!嗚嗚嗚…” 她的聲音嘶啞顫抖,充滿了無助的哭求。然而,

她剛動了一下,那個豹紋皮草的女人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翻倒的茶幾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碎片飛濺!“給老娘跪好了!誰讓你動了?!” 女人的怒吼如同炸雷,

嚇得白婉渾身一哆嗦,剛抬起的身體又猛地縮了回去,抖得更厲害了,眼淚洶涌而出。

豹紋女人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瞬間釘在了我身上。她上下掃視著我,

從我一塵不染但款式普通的皮鞋,到我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舊款風(fēng)衣,

眼神里的鄙夷和輕蔑幾乎要溢出來。她踩著至少十厘米的細(xì)高跟,一步一步逼近,

帶著一股濃烈的、侵略性的香水味,一直走到我面前,幾乎要貼到我的鼻尖。

她伸出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幾乎戳到我的臉上,

唾沫星子隨著她尖利刻薄的吼叫噴濺出來:“你就是這賤貨的老公?哈!

果然一副窩囊廢的慫樣!看你老婆干的好事!趁我出國,爬到我老公床上!被我堵個正著!

一對狗男女!呸!惡心!”她猛地指向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白婉,又指向地上垂頭喪氣的秦朗,

聲音拔得更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今天這事,沒完!要么,

你現(xiàn)在立刻給我拿出一百萬!現(xiàn)金!少一分都不行!

算是我這賤人老婆對你老婆的‘精神損失費’!要么——”她停頓了一下,

猩紅的嘴唇咧開一個殘忍而扭曲的笑容,眼神像毒蛇一樣纏繞著白婉,一字一句,

如同地獄的宣判:“老娘現(xiàn)在就劃爛她這張勾引人的臉!再把她扒光了丟到大街上去!

讓所有人都看看,你老婆是個什么下賤貨色!你自己選!”一百萬?現(xiàn)金?精神損失費?

我聽著這荒謬絕倫的勒索,看著眼前這混亂不堪、骯臟透頂?shù)囊荒弧?/p>

目光再次落到角落里的白婉身上。她正抬起頭,

用那雙蓄滿淚水、充滿了哀求、恐懼和最后一絲希望的眼睛,死死地望著我。

那眼神仿佛在說:快答應(yīng)她!快給錢!救我出去!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依偎在我身邊,

帶著撒嬌的抱怨,說我看她的眼神不夠熱烈。就在昨天,

她還因為我忘了她隨口一提的某款新包,而冷著臉?biāo)ち丝曜印>驮谏现埽?/p>

她父親實驗室那個耗資巨大的新項目,是我簽的字??诖铮菑埍”〉募埰?,

再次傳來清晰的、冰冷的觸感。胰腺。晚期。轉(zhuǎn)移。幾個月。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惡心、荒誕、悲涼和最終解脫的洪流,

猛地沖垮了我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支撐。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種徹底的空洞和麻木。身體里那股支撐了我三十多年的精氣神,

被那張診斷書和眼前這一幕聯(lián)手,徹底抽干了。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在白婉充滿希冀的目光中,在那個豹紋女人趾高氣揚的逼視下,

在秦朗偷偷投來的、帶著一絲僥幸和同情的復(fù)雜眼神里,我緩緩地、緩緩地點了點頭。

動作僵硬得像個生銹的木偶?!昂??!?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鐵器,

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弄死吧?!比齻€字,

輕飄飄地落下。整個房間的空氣,瞬間凝固了。豹紋女人臉上的囂張和得意猛地僵住,

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涂著厚厚睫毛膏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似乎沒聽清,或者說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白婉臉上那最后一絲血色和希望之光,

如同被瞬間掐滅的蠟燭,徹底消失了。她臉上的表情凝固成一個極度驚愕和恐懼的空白,

瞳孔猛地放大,死死地盯著我,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我這個人。身體停止了顫抖,像是被凍僵了。

地上的秦朗也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我,像看一個瘋子。我無視了他們所有人的反應(yīng),

目光空洞地掠過豹紋女人那張因震驚而扭曲的臉,語氣平淡地補充道,

像是在討論如何處理一件廢棄的垃圾:“或者,你有門路把她送緬北去也行。” 我頓了頓,

嘴角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徹底的放棄和自嘲,“省得麻煩。

別影響我找女大學(xué)生?!闭f完最后這句,我沒有再看角落里那個曾經(jīng)是我妻子的女人一眼,

也沒有理會豹紋女人那徹底石化、繼而爆發(fā)出更瘋狂咒罵的臉(“操!瘋子!

你們他媽一家都是瘋子!”),更沒有去看秦朗那混雜著驚愕、后怕和一絲荒謬的表情。

我直接轉(zhuǎn)過身。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和停頓,

仿佛身后那片狼藉、那個哭泣的女人、那場骯臟的鬧劇,

都只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令人厭倦的幻影。皮鞋踩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

身后傳來白婉撕心裂肺、仿佛靈魂被撕裂般的哭嚎尖叫:“沈默!沈默你回來!

你不能這樣對我!沈默——!” 聲音里充滿了被徹底拋棄的絕望和難以置信的瘋狂。

還有豹紋女人氣急敗壞的怒罵:“操!真他媽是個瘋子!慫包!窩囊廢!

連自己老婆都不要的廢物!算老娘倒霉!碰上你們這對神經(jīng)?。L!都給我滾!”這些聲音,

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渾濁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yuǎn)地傳來。

它們再也無法穿透包裹著我的那層堅冰。我徑直走向電梯,按了下行鍵。

金屬門冰冷地映出我蒼白麻木的臉。口袋里,那張折疊的化驗單,硬硬的邊角抵著我的肋骨,

傳來一種清晰而尖銳的痛感,提醒著我唯一真實的、迫近的結(jié)局。電梯門無聲滑開。

我走進(jìn)去,背對著那個喧囂、骯臟、正在徹底崩塌的世界。電梯門緩緩合攏,

隔絕了白婉那絕望到極致的哭喊,隔絕了豹紋女人的謾罵,

隔絕了那間充斥著背叛、勒索和丑惡的1818房。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聲,

和口袋深處那張紙片無聲的宣判。電梯下降的輕微失重感傳來。我靠在冰冷的金屬廂壁上,

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諝鈳е频晏赜械南舅拖惴栈旌系奈兜?,

冰冷地灌入肺腑,卻無法驅(qū)散那從骨頭縫里滲出的寒意。我伸出手,微微顫抖著,

探入左胸內(nèi)側(cè)的口袋。指尖觸碰到那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觸感冰冷而脆弱。

我把它掏了出來,沒有立刻展開。電梯抵達(dá)一樓,門開了。深夜大堂的冷氣撲面而來。

我低著頭,攥著那張紙,一步一步走出金碧輝煌的酒店大門。門童投來探究的目光,

我視若無睹。深秋的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吹得我裸露的皮膚生疼。我走到自己的車旁,

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車廂內(nèi)還殘留著之前未散的煙味,冰冷而嗆人。我靠在椅背上,

沒有發(fā)動車子。窗外是城市不眠的霓虹,光影流轉(zhuǎn),卻照不進(jìn)這方寸之間的黑暗與死寂。

終于,我低下頭,借著儀表盤微弱的光,一點點展開了那張被攥得有些發(fā)皺的紙。白紙黑字。

冰冷,殘酷,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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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2 02: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