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姐姐?！?/p>
兩人齊齊問好。
浣碧放下手里的針線活，招呼二人坐下，“今日御膳房有些鹵菜，我與流朱吃不完，便給你們也留了些?！?/p>
甄嬛避寵，連帶著碎玉軒上下都不好過。
且甄嬛是小主，她即便被人怠慢，最多只是通過她們這些奴才感受一二。
真正受人白眼，遭人作踐的，依舊是她們這些宮人，所以幾句好話便想讓人毫無芥蒂得侍奉是不可能的。
每回菊青佩兒能吃上的熱菜，都是浣碧自己掏錢買。
關于關于收買人心。
她不會主動說。
但流朱會幫她說。
哪怕流朱忘了說，她也會讓菊青佩兒知曉。
聽到這話，二人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連忙湊過來，好話一籮筐一籮筐得冒出來。
“好姐姐！你真是我的親姐姐！”佩兒忙雙手奉上茶，殷勤得給浣碧揉肩捶背。
菊青則歡喜得將熱水泡進冷飯中，還奢侈得撒了點干桂花熟芝麻增香，準備先孝敬給浣碧。
“你們自己吃去。”
浣碧將手里帕子的云錦杜鵑繡樣收了尾，折好收進懷中，讓二人無需拘謹。
“小主知道你們忠心事事辛苦，賞賜旁的難免招搖易惹來是非，這兩銀子你們悄悄拿去分了，待過了這陣子，該有的賞賜不會少的?！?/p>
聽了這話，佩兒菊青沒什么反應。
一兩銀子她們二人分了，雖然也不少。
可與浣碧姐姐每天留的飯菜比起來，就顯得不夠看了。
倒不是她們刁了，而是人總要吃飯的。
連小主都吃不上好菜的時候，她們白日里怎么可能還能吃飽。
每日勞累下來，連溫飽都無法保證的時候，她們手里攥著這點銀子，去御膳房也就夠吃半旬饅頭。
何況浣碧姐姐心善，對她們多有照拂。
其實若能一直這樣下去。
哪怕小主病著，不給賞錢，她們也愿意的。
安撫完佩兒菊青，浣碧這才往正殿走。
自流朱被打之后，她就提前聯系了表哥的人。
知道那太監(jiān)是黃規(guī)全的同鄉(xiāng)，為人一向霸道狂妄，單憑她們想要報復很難。
不過。
狂妄的人，又豈是只會得罪她們。
浣碧遠遠守了幾日，熟悉了富察貴人宮人的習性后，在對方準備去取膳食時，讓佩兒端著香露撞了上去。
“實在對不住，實在對不??！”佩兒連忙躬身道歉。
那人原本是要發(fā)火的，卻見這香露的確好聞，便起了心思。
佩兒起初定然不愿意，只說這香露原是小主賞的，她本來是來找好友共享，卻被那人連嚇帶騙得拱手讓了出去。
那人笑得得意，“也就是碰上了我，要是旁人，可不是一瓶香露能打發(fā)的！”
只是衣裳到底被打濕了。
那人最好回去換衣裳，讓另外的小丫鬟去取膳食。
而流朱等在御膳房外，見到那小丫鬟便問了會話，兩人有說有笑得同行了一陣。
讓御膳房的太監(jiān)看了個清楚。
后面的事情，浣碧就沒再繼續(xù)關注了。
聽說那太監(jiān)不知怎么得罪了富察貴人，當天就被拖了出去，打了三十棍子，扔去了底層成了挑糞太監(jiān)。
后來聽人閑談才知。
那太監(jiān)狗眼不識人。
故意刁難了富察貴人的宮女，硬是從宮女手里打砸了不少膳食。
那小宮女是個不經事的，也不敢質問，當場哭哭啼啼跑了，身后那太監(jiān)還在罵。
這才惹上了富察貴人，也算罪有應得。
得知小宮女受了驚嚇。
流朱心里過意不去，變著法補償了那小宮女不少糕點。
浣碧也提供了些銀子，讓流朱買食材。
不過她倒是沒什么過意不去的。
就像她們聽那太監(jiān)的閑話一樣。
當初流朱被打之后，她蹲守那幾日時，可看著那小宮女講笑話似的將流朱被打的事兒，亦當作談資，笑得直不起腰。
給點糕點，已經是她睜只眼閉只眼了。
解決完御膳房的憋屈事。
浣碧照常上班。
她每日晨起，須得先替甄嬛準備好洗漱的溫水，然后將需要用到的發(fā)飾、齒梳、細梳、發(fā)帶等提前收拾擺放出來，接著是從里至外的衣衫按照甄嬛的喜好挑選出來三套擺放，桌上的茶水也要先準備好。
現在小主整日待在屋里，其實已經省了許多事了。
因此屋里的活并不難。
只是難在不能驚動小主，必須要輕手輕腳，但也不能太慢，免得小主起身了還沒收拾完。
屋里頭的活做完了。
照例要先去小廚房檢查一圈，現在小主的湯藥和膳食都在小廚房一起熱，以防竄味要先將湯藥提前熬煮好。
見菊青已經在準備了，浣碧也走過去幫忙。
“這藥聞著就苦，可憐小主日日都要吃上三碗。”
菊青用帕子捂住口鼻。
輕輕咳嗽兩聲，是被黑炭的煙熏的。
聽她這話，浣碧愣了一下，點頭，“是啊，小主本就體弱，入宮又被這樣驚嚇，當真是時也命也。”
習慣性替甄嬛找補后。
她心里則有些說不上滋味。
她一直當自己幸運，即便沒有這層身份，哪怕像流朱那般在甄家，有甄嬛這個和善的主子在，依舊能過下去。
可流朱被打。
甄嬛言語安撫，給了些賞賜后。
便再無任何波瀾。
“你這妮子向來敢做敢闖，橫沖直撞慣了，如今我久病，宮中人本就是見人下菜的，何須你這這樣以身犯險呢？”
甄嬛無奈搖頭，“下回可不許再這樣，都怪我從前縱了你，讓你這個性子入宮，若真出了事可怎么辦？”
她似乎是在心疼流朱。
可她安慰的話，卻隱隱帶著責怪，在怪流朱沖動莽撞，在怪流朱不夠謹慎心細。
浣碧聽著聽著。
心里的那點溫情。
流走得愈發(fā)快了。
只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認識過甄嬛。
誠然，這也是個好主子會做的事會給的提點。
可，這也僅僅是個主子做的事。
她們三人同吃同住長大。
難道只有主仆之情嗎。
甄嬛如今依舊能維持正常吃食，除了有沈貴人在上面幫扶。
但更多的是流朱盡心盡力，是流朱敢爭取敢替自家小主鳴不平。
可甄嬛所言。
似乎，并沒有多少感觸，反而是在怪流朱，惹事生非。
聽清楚話中意。
浣碧才有了真切感悟。
奴婢。
本就是沒有尊嚴與人權的。
在甄家時她雖然也是奴婢，可有甄父甄母的心知肚明在，她在心理上甚至是在跟甄嬛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她確實也不像奴婢。
更像是在上班，在角色扮演。
在甄家，只要甄父不點頭，無人能剝奪她的自尊與性命。
可在宮里，確確實實不一樣了。
就像浣碧用計謀毀了那太監(jiān)的前程。
在無自保能力之時。
其他人也能這樣毀了她與流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