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解剖雨水猛烈地敲打著解剖室狹窄的氣窗，聲音沉悶而急促，
像無數(shù)只急躁的手在拍打玻璃。慘白的無影燈光柱般直射下來，
籠罩著不銹鋼解剖臺上那具年輕的女性軀體?？諝饫飶浡鴿庵氐南舅畾馕?，
幾乎要蓋過那若有似無、卻更令人心悸的血腥鐵銹味。楊燦微微弓著背，
防護服下的身形顯得更加瘦削。她手中的解剖刀穩(wěn)定而精準(zhǔn)，沿著尸體胸骨中線劃下，
刀刃切開皮肉，發(fā)出一種微小的、令人牙酸的“嗤啦”聲。助手陳諾站在一旁，
熟練地遞上骨剪，動作麻利，只是鏡片后的目光在觸及死者空洞的雙眼時，
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死者身份不明，被拋棄在城西廢棄的機械廠角落。
頸部有深紫色的環(huán)狀皮下出血，是索溝留下的印記。舌骨斷裂，
眼結(jié)膜有密集的出血點——典型的機械性窒息征象。兇手似乎很匆忙，
或者根本不在乎尸體被發(fā)現(xiàn)，手法粗暴直接。“陳諾，”楊燦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
有些模糊，但異常冷靜，“固定頸部皮膚，準(zhǔn)備提取索溝處殘留物?！薄笆?，楊法醫(yī)。
”陳諾應(yīng)聲，拿起工具。楊燦的目光銳利如鷹，在死者慘白的皮膚上游移。
指甲縫里嵌著一些深色的、像是織物纖維的東西。她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取，放入證物袋。
接著，她的動作頓住了。在死者右手食指指甲的根部內(nèi)側(cè)，
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被污垢掩蓋的刻痕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不是意外劃傷，
更像一個刻意留下的印記——一個極其細小的、歪歪扭扭的圓圈，里面似乎還有一點。
她湊得更近，無影燈的光線聚焦在那一點上。“怎么了，楊法醫(yī)？”陳諾探過頭?！斑@里，
”楊燦用鑷子尖輕輕點了點，“有個刻痕。很小，像…一個符號？或者一個沒刻完的字？
”陳諾瞇起眼仔細辨認：“有點像個‘日’字？或者…一個點？”楊燦沒說話，
只是將這個微小的發(fā)現(xiàn)也仔細記錄在案，拍照固定。一種極其細微的不安，
像解剖刀尖上那一點微不可察的反光，倏地刺了她一下。她將這絲異樣壓下去，
歸咎于疲憊和窗外惱人的雨聲。這只是第一個受害者，一個身份不明的可憐人。
她專注于眼前的工作，將那個小刻痕暫時歸檔于記憶深處。***2 鏡中死亡幾天后，
城東老居民區(qū)發(fā)生第二起命案。死者是個獨居的退休老教師，姓周。
現(xiàn)場比第一起更加觸目驚心。老人倒在客廳中央，頭部遭受多次重擊，顱骨碎裂變形，
血跡呈噴射狀濺滿了褪色的沙發(fā)和斑駁的墻壁。鈍器擊打，力量極大。楊燦蹲在尸體旁，
仔細檢查創(chuàng)口形態(tài)，試圖推斷兇器的類型和著力點。陳諾在她身邊忙碌地收集物證。
現(xiàn)場勘查的刑警低聲交談著，氣氛凝重。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老人家中特有的、陳舊的塵埃氣息。初步勘查結(jié)束，
楊燦直起身，習(xí)慣性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目光無意間掃過客廳一側(cè)。
那里靠墻立著一個老舊的木質(zhì)五斗櫥，櫥柜上方掛著一面橢圓形的、邊緣雕花的梳妝鏡。
鏡面很干凈，干凈得與這個布滿灰塵和死亡氣息的老屋格格不入。她走了過去。
鏡面清晰地映出她蒼白、疲憊的臉，防護服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表情，
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異常專注的眼睛。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視線緩緩移動，
扭曲的尸體、飛濺的血跡、忙碌的勘查人員……一切都籠罩在一種不真實的、詭異的靜謐里。
就在她的目光掠過鏡中那片血腥區(qū)域時，一種強烈的既視感猛地攫住了她。
鏡子里映出的那個倒臥的身影輪廓……那個姿勢……她絕對見過！不是現(xiàn)實中，
而是在某個倒影里！記憶瞬間倒帶，精準(zhǔn)地定格在幾天前那個雨夜。
在解剖室處理第一具女尸時，她曾短暫地抬頭看過墻上的不銹鋼掛鏡。
當(dāng)時鏡子里映出了解剖臺上的尸體……還有她自己俯身工作的側(cè)影。
那個無名女尸在鏡中的姿態(tài)，和此刻鏡中映出的周老師的姿態(tài)，在她腦海中詭異地重疊了。
不，不是完全一樣，但那種倒映的角度，
那種凝固的死亡瞬間被捕捉在鏡面中的感覺……那種冰冷的、被注視的熟悉感，一模一樣！
一股寒意毫無預(yù)兆地從尾椎骨竄起，瞬間爬滿整個脊背。她下意識地抬手，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鏡面，留下一個模糊的指印?！皸罘ㄡt(yī)？”陳諾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帶著詢問。楊燦猛地回神，指尖觸電般縮回。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聲音竭力維持平穩(wěn)：“沒什么。這面鏡子……太干凈了，和現(xiàn)場不符。拍照，
檢查一下鏡框背面，看有沒有指紋或其他痕跡。”陳諾有些疑惑，但還是依言照做。
他小心地取下鏡子，檢查背面。楊燦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
目光緊緊跟隨著陳諾的動作。鏡框是普通的木質(zhì)，背面積著薄灰，
沒有任何異常的刻痕或符號?！氨趁嬗谢?，沒發(fā)現(xiàn)指紋或其他明顯痕跡?！标愔Z報告。
楊燦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瞬，但心底的疑云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加濃重。是巧合嗎？
兩個現(xiàn)場，都有一面異常干凈的鏡子？死者都曾出現(xiàn)在她工作或勘查時的鏡中倒影里？
這個念頭瘋狂滋長，帶著一種非理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膩感。她用力甩了甩頭，
試圖驅(qū)散這荒謬的聯(lián)想。法醫(yī)需要的是證據(jù)，是邏輯，不是捕風(fēng)捉影的臆想。
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尸體和證據(jù)上，
但那面冰冷的鏡子和它映照過的死亡畫面，卻像幽靈般在她意識的邊緣徘徊不去。
***3 火字之謎第三起命案發(fā)生在城南一家小型印刷廠的值班室。死者是值夜班的工人，
男性，三十多歲。死因是機械性窒息，但現(xiàn)場極其混亂，有明顯的搏斗痕跡，
死者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后，脖子上纏繞著一段粗礪的麻繩。楊燦和陳諾趕到時，
現(xiàn)場勘查已接近尾聲。濃重的油墨味混合著血腥氣，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獨特氣息。
刑警隊長吳振邦，一個四十多歲、頭發(fā)微禿、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人，正皺著眉頭聽取匯報，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昂颓皟善鸩灰粯?，這次兇手似乎被干擾了，下手匆忙，
留了很多痕跡?！币粋€刑警指著地上一道清晰的、帶血的拖痕說道，“死者掙扎得很厲害。
”楊燦蹲下身檢查尸體。死者指甲縫里有大量皮屑組織，脖頸勒痕深陷，
捆綁手腕的麻繩上也有掙扎摩擦的痕跡。搏斗異常激烈。她站起身，
目光習(xí)慣性地掃視整個狹小的值班室?？繅Ψ胖粡堣F架床，床邊的小桌上，
放著一面長方形、塑料邊框的小鏡子。那鏡子，又是異常的干凈。
塑料邊框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廉價的光澤，鏡面卻一塵不染。楊燦的心臟猛地一沉，
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再次襲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朝那面鏡子走了幾步。
鏡子里映出她模糊的身影，映出門口吳振邦隊長凝重的側(cè)臉，
映出地上尸體扭曲的輪廓……就在這時，值班室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人聲。
是技術(shù)隊的人帶著新到的勘查燈進來了。光線驟然增強，值班室被照得亮如白晝。
就在光線變化的剎那，楊燦的目光無意間掠過鏡子邊緣的反光區(qū)。鏡框邊緣，
那廉價的塑料框內(nèi)側(cè)靠近墻壁的轉(zhuǎn)折處，似乎有一個極細微的凹痕。楊燦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借著勘查燈的光，仔細看向那個角落。光線角度剛好。
在塑料框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隱蔽、幾乎不可能被注意到的折角里，刻著一個東西。非常小，
非常淺，但絕對是用尖銳物刻意留下的印記。那是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火”字。
“火”！楊燦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那個雨夜，
微小刻痕——那個她當(dāng)時以為是“日”字或一個點的印記——此刻在記憶中無比清晰地炸開！
那不是一個“日”，也不是一個點！那分明是半個“火”字！
是“火”字左邊那一點和下方的一橫！因為刻在指甲縫的弧面上，加上污垢覆蓋，
才顯得模糊不清！無名女尸指甲縫里，是半個“火”。這面廉價鏡子的塑料框內(nèi)側(cè)，
是一個完整的“火”！“燦”字拆開，就是“火”和“山”！這個認知像一道慘白的閃電，
劈開了她腦海中所有混沌的迷霧，瞬間將一切串聯(lián)起來，卻帶來更深、更黑暗的寒意。
她猛地抬頭，目光撞上鏡子。鏡子里，映著她自己驟然慘白的臉，
那雙眼睛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楊法醫(yī)？”吳振邦注意到她的異樣，走了過來，
聲音低沉，“有發(fā)現(xiàn)？”楊燦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她能說什么？
說兇手在受害者和鏡子上留下她名字的偏旁？說死者都曾出現(xiàn)在她的鏡中倒影里？
這聽起來像一個精神錯亂的噩夢！她用力吞咽了一下，強迫自己冷靜，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吳隊…死者的指甲縫，和捆綁的麻繩上…有線索。另外，
”她指著那面小鏡子，指尖微微發(fā)抖，“這面鏡子…很干凈，背面…可能也有痕跡。
”她終究沒敢說出那個刻痕。吳振邦銳利的目光掃過楊燦的臉，又看了看那面鏡子，
眉頭緊鎖。他顯然也注意到了楊燦的失態(tài)?！瓣愔Z，仔細檢查鏡子，特別是背面和邊緣。
”他沉聲下令，又轉(zhuǎn)向楊燦，語氣帶著審視，“楊燦，你是不是太累了？臉色很難看。
”楊燦避開他探究的目光，低下頭，掩飾著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可能…是有點。
這案子…有點邪門?！彼荒芎滢o。那個“火”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燙在她的靈魂深處。***4 鏡影追蹤警局的會議室煙霧繚繞，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三起命案的照片和線索被雜亂地貼在白板上，
像一張張無聲的控訴狀。無名女尸、周老師、印刷廠工人…三張不同的臉孔，
凝固在死亡的瞬間。楊燦坐在角落，面前攤著厚厚的檢驗報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白熾燈管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嗡嗡聲，敲打著緊繃的神經(jīng)。吳振邦站在白板前，
手指煩躁地敲打著桌面，聲音沙?。骸啊瓌訖C不明，受害者毫無關(guān)聯(lián)，手法還在變！
從勒斃到重擊再到捆綁勒斃，這混蛋在玩什么花樣？挑釁我們嗎？”他猛地吸了一口煙，
煙霧繚繞中，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楊法醫(yī)，物證那邊有什么新進展？那三個現(xiàn)場的鏡子，
查清楚來源沒？”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到楊燦身上。她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抬起頭，
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第一起，解剖室的不銹鋼掛鏡是警局統(tǒng)一采購的，記錄齊全，
來源沒問題。第二起，周老師家的雕花鏡，是老人十幾年前在舊貨市場買的，來源無法追溯。
”她頓了頓，感覺喉嚨發(fā)緊，“第三起，印刷廠值班室的塑料鏡，是廠里小賣部買的，
批量進貨，查不到具體是誰什么時候買的?！薄坝质撬篮?！”一個刑警泄氣地捶了下桌子。
“鏡子本身呢？”吳振邦追問，目光緊鎖著楊燦，“背面、邊緣、固定處…有沒有發(fā)現(xiàn)？
指紋？纖維？特殊的痕跡？”楊燦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那個刻在塑料鏡框內(nèi)側(cè)的“火”字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她垂下眼瞼，避開吳振邦審視的目光，
聲音盡量平穩(wěn)：“技術(shù)隊做了詳細檢查，鏡面異常潔凈，沒有擦拭痕跡以外的指紋。
背面…有灰塵和掛痕，屬于正常使用痕跡。邊緣和固定處…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附著物或刻痕。
”最后幾個字，她說得異常艱難。她在隱瞞，她在欺騙。
那個“火”字像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理智。她不敢說，她怕一旦說出來，
自己就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或者被當(dāng)成瘋子?！澳蔷褪钦f，鏡子本身沒問題？
兇手只是碰巧每次都清理了鏡子？”另一個刑警疑惑道?！盎蛘摺R子本身就是他的標(biāo)記？
”陳諾推了推眼鏡，大膽推測，“他在通過鏡子傳遞什么信息？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低聲的議論。吳振邦緊盯著楊燦，似乎想從她低垂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楊燦感覺那道目光如有實質(zhì)，讓她如坐針氈。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用疼痛來維持最后一絲清醒?！靶畔?？什么信息？”吳振邦的聲音帶著壓迫感，“楊法醫(yī)，
你從專業(yè)角度分析，兇手清理鏡子的行為，有什么特殊心理暗示嗎？”楊燦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吳振邦的目光。她不能退縮，否則只會引起更大的懷疑。
“可能…是一種強迫行為？或者，是為了確保鏡面能清晰映照…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她斟酌著詞語，試圖將那個可怕的發(fā)現(xiàn)引向一個看似合理的、專業(yè)的方向，
“也可能…鏡子對他有特殊意義，是某種儀式的一部分?！薄皟x式？”吳振邦咀嚼著這個詞，
眼神更加銳利。5 求救信號就在這時，楊燦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
一條新信息提示。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發(fā)信人：張銳。張銳？
那個剛來技術(shù)科沒多久、性格開朗得像個小太陽、總愛叫她“燦姐”的大男孩？
他找自己什么事？一種莫名的不安感悄然升起。她拿起手機，手指滑開屏幕。
信息內(nèi)容極其簡短，只有三個字，卻像三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楊燦的心臟：＞燦姐，
救我！***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楊燦的尾椎骨炸開，直沖頭頂！
她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噪音，打破了會議室凝重的氣氛。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怎么了，楊法醫(yī)？”吳振邦沉聲問道，
眼神如鷹隼般鎖定她。楊燦臉色煞白，握著手機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指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太陽穴在突突直跳，血液沖擊著耳膜，
發(fā)出巨大的轟鳴。張銳的信息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救我！為什么是“救我”？
他在哪里？遇到了什么？那個關(guān)于鏡子的恐怖聯(lián)想，那個“火”字帶來的冰冷預(yù)感，
此刻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壩。張銳！
那個總是充滿活力、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的大男孩！
他會不會也……也出現(xiàn)在了某個該死的鏡子里？
那個兇手……那個在鏡子上刻下她名字偏旁的瘋子，他的目標(biāo)……難道不只是陌生人？
“楊燦！”吳振邦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到底怎么回事？說話！
”楊燦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惶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恐懼。她張了張嘴，
聲音嘶啞得幾乎變調(diào)：“張銳……是張銳！他發(fā)信息……‘燦姐，救我！’”“張銳？
技術(shù)科那個？”會議室里頓時一片嘩然?！八谀模慷ㄎ凰謾C！”吳振邦反應(yīng)極快，
立刻對旁邊的技術(shù)警員吼道。“來不及了！”楊燦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猛地推開椅子，
轉(zhuǎn)身就往外沖！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般死死纏住了她——張銳一定是在警局！
技術(shù)科的實驗室！那里有鏡子！一面很大的、用來輔助痕跡檢測的立式穿衣鏡！“攔住她！
”吳振邦厲聲下令，同時自己也大步追了出去。但楊燦的動作快得驚人。
極度的恐懼催生出超越極限的力量和速度。她像一道影子般沖出會議室，穿過走廊，
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磚上發(fā)出急促而慌亂的脆響，在空曠的樓道里激起刺耳的回音。
身后傳來吳振邦和其他同事追趕的腳步聲和呼喊聲，但她充耳不聞。
腦海里只有一個瘋狂旋轉(zhuǎn)的念頭：鏡子！張銳！快！再快一點！技術(shù)科的實驗室在走廊盡頭。
厚重的金屬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慘白的熒光燈管的光芒。楊燦用盡全身力氣撞開那扇門！
“砰——！”門板重重砸在墻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實驗室中央，
那面巨大的、光潔如新的立式穿衣鏡，清晰地映照出室內(nèi)的一切。楊燦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撞開門后因慣性前沖、頭發(fā)散亂、滿臉驚駭?shù)臉幼印Ｈ缓螅?/p>
她的視線瞬間被鏡中另一個身影攫住。張銳！他就站在鏡子前，背對著門口的方向。
他穿著技術(shù)科的藍色工作服，身體微微前傾，一只手似乎正按在冰涼的鏡面上。
他的臉色在鏡中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白，眼神空洞地睜著，嘴巴微張，
像是凝固在一個無聲吶喊的瞬間。他看起來……像是在凝視鏡中的自己，又像是在透過鏡子，
絕望地看向門口沖進來的楊燦。而就在張銳的身后，
驗室陰影角落邊緣——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身材高大、面容完全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身影，
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浮現(xiàn)出來！那人手里，
赫然高舉著一把沉重猙獰、閃著冷硬金屬光澤的八角錘！錘頭高高揚起，
對準(zhǔn)了張銳毫無防備的后腦！“不——?。。 睏顮N撕心裂肺的尖叫破喉而出，
凄厲得劃破了空氣！她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鏡中，那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冰冷的鏡面，清晰地映出那張被陰影吞噬的臉孔似乎……向上抬了一下？
是對著鏡子外的楊燦？還是對著鏡中映出的楊燦驚恐萬狀的臉？晚了。一切都晚了。
時間冷酷地恢復(fù)了流動?！芭椤。。 币宦暢翋灥搅钊诵呐K驟停的巨響，
如同重物砸在熟透的西瓜上，在寂靜的實驗室里轟然炸開！鏡面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瞬間被無數(shù)蛛網(wǎng)般的放射狀裂痕覆蓋！
猩紅、粘稠、帶著白色漿狀物的液體如同最殘酷的抽象潑墨，
在布滿裂痕的鏡面上猛然爆開、飛濺！幾滴溫?zé)岬摹е鴿饬诣F銹腥氣的液體，
甚至飛濺到了楊燦沖過來的臉上！張銳的身體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
連一聲悶哼都來不及發(fā)出，就軟軟地、毫無生氣地向前撲倒，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那面布滿裂痕和污血的巨大鏡子，映照出他倒下的殘影，
映照出楊燦凝固在巨大驚駭和絕望中的臉，
也映照出那個一擊得手、迅速隱入實驗室后面雜物隔間通道的深色背影！“張銳——！
”楊燦撲倒在地，顫抖的手徒勞地想去觸碰那具還在微微抽搐的身體，
指尖卻只沾上滿地粘膩溫?zé)岬男杉t。她抬起頭，淚水和血污模糊了視線，
只看到那個深色的身影在通道口一閃而沒?！罢咀?！”吳振邦雷霆般的怒吼在門口響起，
他帶著刑警沖了進來，槍口瞬間指向通道方向，“追！
”雜亂的腳步聲、怒吼聲、對講機刺耳的呼叫聲響成一片。
刑警們?nèi)缋撬苹⒌負湎蚰莻€狹窄的通道口。楊燦跪在張銳身邊，世界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她只看到鏡子里那張破碎的、被血污覆蓋的年輕臉龐。那雙曾經(jīng)充滿陽光的眼睛，
此刻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映著實驗室慘白的光。悲慟如同實質(zhì)的巨錘，狠狠砸碎了她的心臟，
碾磨著每一寸神經(jīng)。滾燙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滴，砸落在冰冷的地磚上，
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暗紅。
她親手帶進警局的師弟……那個總是叫她“燦姐”的陽光男孩……就這樣在她眼前，
在警局里，在她視若堡壘的地方，被一錘砸碎了頭顱！就因為一面鏡子！
就因為那個瘋子刻下的、屬于她名字的偏旁！極致的悲痛之后，是焚毀一切的狂怒！
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在她胸腔深處轟然爆發(fā)！燒盡了恐懼，燒盡了猶豫！“畜生?。?！
”楊燦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猛地從血泊中站了起來！她一把抹開糊住眼睛的血淚，
那雙曾經(jīng)冷靜理智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赤紅的、毀滅一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