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深不知年靈犀峰的云總是很輕,像蘇清寒袖上拂過的霜。
沈硯之第一次踏上這峰時,還是個體內(nèi)連半分靈氣都存不住的癡兒,被家族扔在靈犀峰下,
只盼著這位以冷冽聞名的清寒仙尊能看在同宗薄面上,給口飯吃。他記得那天雪下得很大,
他凍得嘴唇發(fā)紫,卻在抬頭時看見一道白影從云端落下。蘇清寒穿著月白道袍,墨發(fā)如瀑,
眉眼間像是淬了冰,可她遞過來的手爐卻燙得驚人。「資質(zhì)差些無妨,心性尚可?!?/p>
她淡淡說著,把他領(lǐng)進了那座終年云霧繚繞的仙山。這一留,便是三十年。
沈硯之不知道蘇清寒用了多少天材地寶,才硬生生給他打通了閉塞的經(jīng)脈。
他只記得每個深夜,自己在丹房昏昏欲睡時,
總能聞到她指尖殘留的藥香;記得練劍時被劍氣所傷,她會親自上藥,
動作輕柔得不像傳聞中那位動輒冰封千里的仙尊;記得他第一次引氣入體時,
她站在丹楓樹下,嘴角似乎極淡地彎了一下,像初融的冰棱。靈犀峰的日子很慢。
清晨他們會在望月臺一同吐納,沈硯之總?cè)滩蛔⊥低悼此闯抗饴湓谒廾希?/p>
暈出一層柔和的金邊,把她周身的冷意都沖淡了幾分。白日里他練劍,她便坐在窗邊看書,
偶爾指點一句,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傍晚時分,他們會沿著山徑散步,
看晚霞把云染成緋色,沈硯之會講些山下聽來的趣事,蘇清寒大多時候不說話,
卻會在他講到興頭上時,遞過一盞溫好的靈茶。沈硯之的修為一日千里,
從一個癡兒成了修仙界人人稱羨的玉面仙才,可在蘇清寒面前,
他永遠是那個會臉紅的小徒弟。他知道自己對師尊的心思早已越界,
那些藏在恭敬眼神里的愛慕,像藤蔓悄悄爬滿了心墻。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直到地老天荒。蘇清寒是靈犀峰的天,是他的道,是他窮盡一生也要守護的光。他甚至想過,
等自己修為再高些,便辭去所有虛名,只在這峰上陪她看云卷云舒。
蘇清寒似乎也習(xí)慣了他的存在。她會在他出遠門歷練時,
提前備好傷藥;會在他帶回新奇的玩意兒兒時,難得露出幾分好奇;甚至有一次,
他修煉走火入魔,她為了穩(wěn)住他的靈力,生生耗損了十年修為,
醒來時第一句話卻是問他疼不疼。那時沈硯之躺在她懷里,聞著她身上清冷的香氣,
覺得就算立刻死了,也甘愿。他不知道,仙途漫漫,人心易變,三十年的安穩(wěn),
在所謂的正道大義面前,竟輕得像一片羽毛。第二章 一紙污蔑,
百年心死變故發(fā)生在沈硯之三百歲生辰那天。他剛從極北之地斬殺了作亂的冰蛟,
帶著一身寒氣回到靈犀峰,卻沒等來蘇清寒準(zhǔn)備的壽宴,只看到峰前站滿了各大門派的修士。
為首的,是正道魁首,玄陽宗宗主——許云庭。許云庭手持一封血書,
面色沉痛地指著沈硯之:「清寒仙尊,你可看清了?這是你徒弟沈硯之與魔道勾結(jié)的鐵證!
他私通魔尊重樓,盜取各大門派秘典,甚至連極北冰蛟作亂,都是他暗中引動的!」
血書上的字跡扭曲,卻與沈硯之平日練習(xí)的符篆筆跡有七分相似。周圍的修士議論紛紛,
看向沈硯之的眼神從敬佩變成了鄙夷。沈硯之猛地看向蘇清寒,眼底滿是慌亂:「師尊,
不是我!我沒有!」蘇清寒站在云端,月白道袍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她的目光掃過血書,
掃過許云庭痛心疾首的臉,掃過周圍越來越多附和的聲音,最后落在沈硯之身上。
沈硯之看到她眼中的猶豫,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動搖。他知道師尊素來最重靈犀峰的聲譽,
最重正道顏面,可他以為,三十年的師徒情分,足夠讓她信他一次?!笌熥?,」他聲音發(fā)顫,
一步步向她走去,「你信我,對不對?」許云庭適時開口:「清寒仙尊,此事關(guān)乎正道存亡!
沈硯之狼子野心,若不嚴懲,何以服眾?靈犀峰世代清譽,難道要毀在一個孽徒手上?」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敲在蘇清寒心上。她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囑托,
想起靈犀峰在修仙界的地位,想起那些看向她的、帶著期待或?qū)徱暤哪抗狻?/p>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最終,她閉上眼,再睜開時,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冷漠?!干虺幹?,」
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證據(jù)確鑿,你還有何話可說?」沈硯之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他看著她,那雙曾給過他無數(shù)溫暖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對「正道」的維護,對「顏面」
的堅守。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缸C據(jù)確鑿?」他輕聲問,
聲音里帶著破碎的絕望,「在你心里,我這三十年的真心,竟抵不過旁人一紙污蔑?」
蘇清寒別開眼,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念在師徒一場,廢去你修為,逐出靈犀峰,
永世不得踏入仙門半步。」沈硯之看著她決絕的側(cè)臉,看著她為了所謂的聲譽,
輕易地判了他的死刑。他感覺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疼得連呼吸都困難。
他沒有再辯解,只是深深地看了蘇清寒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不甘,
最終都化作了一片死寂?!柑K清寒,」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輕得像風(fēng),
「你會后悔的?!拐f完,他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下靈犀峰。背影挺直,
卻帶著一股再不會回頭的決絕。蘇清寒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云霧里,
指尖的溫度驟然變得冰冷。周圍響起各大門派的稱贊聲,說她大義滅親,維護正道。
許云庭也上前道賀,語氣虛偽:「清寒仙尊果然明辨是非,佩服佩服。」她扯了扯嘴角,
想笑,卻發(fā)現(xiàn)臉上的肌肉都僵住了。心口像是空了一塊,冷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她告訴自己,
她做的是對的,為了靈犀峰,為了正道,她必須這么做??赡且灰?,靈犀峰的云壓得很低,
蘇清寒獨自坐在望月臺,第一次嘗到了失眠的滋味。她想起沈硯之剛來時怯生生的樣子,
想起他練劍時倔強的眼神,想起他看她時,眼里藏不住的光。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
像針一樣,密密麻麻地刺進心里。第三章 霜雪落心頭沈硯之走后的第一個月,
蘇清寒覺得耳根清凈了許多。沒人再在她看書時,
笨手笨腳地端來燙嘴的靈茶;沒人再在她練劍時,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害得她頻頻出錯;沒人再在深夜里,借著問功法的由頭,賴在她的丹房不肯走。
靈犀峰安靜得像一座墳?zāi)埂K_始頻繁地走神,批閱宗門卷宗時,
筆尖會不自覺地畫出沈硯之練劍的招式;站在望月臺上時,目光會下意識地投向山下,
仿佛那個穿著青衫的身影隨時會回來。有一次,她在丹房里找到了一個被藏在角落的木盒。
打開一看,里面全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幾顆圓潤的鵝卵石,
是他剛上山時在溪邊撿的;一支歪歪扭扭的木簪,
是他學(xué)木工時的處女作;還有一張泛黃的紙,上面用稚嫩的筆跡寫著:「愿師尊仙途坦蕩,
歲歲無憂?!固K清寒的手指撫過那張紙,指尖微微發(fā)顫。她想起沈硯之送她這張紙時,
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緊張地說不出話來。那時她只淡淡說了句「有心了」,
轉(zhuǎn)身就把紙隨手放在了一邊。原來,他早就把她的歲歲無憂,刻進了心里。而她,
卻親手把他推入了深淵。第二個月,許云庭送來一份「沈硯之」在魔道作亂的密報,
言辭鑿鑿,附帶的畫像上,那人眉眼間確有幾分像沈硯之。
各大門派再次稱贊許云庭明察秋毫,順便夸贊蘇清寒當(dāng)初的果斷。蘇清寒看著那份密報,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見過沈硯之殺人,眼神雖冷,卻從未有過畫像上那般嗜血的戾氣。
她想去查,可許云庭堵在靈犀峰門口,笑著說:「清寒仙尊何必自擾?沈硯之已成魔,
難道仙尊還要為了一個叛徒,自毀名聲?」名聲。又是名聲。蘇清寒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
第一次痛恨起這「正道楷?!沟募湘i。她想起沈硯之離開時的眼神,那樣的失望,
那樣的冰冷。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夢,夢里沈硯之渾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問她:「師尊,
你當(dāng)真信他們,不信我?」她想點頭,喉嚨卻像被堵住一樣,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第三個月,
一個重傷的靈犀峰弟子從極北之地逃回來,帶回了一塊破碎的玉佩。
那是蘇清寒當(dāng)年送給沈硯之的護身玉佩,如今裂成了兩半,上面還殘留著魔氣灼燒的痕跡。
「尊主,」弟子咳著血,聲音微弱,
「我在冰蛟巢穴附近看到了沈師兄……他、他為了救我們幾個被魔道追殺的修士,
引開了重樓……重樓說,是許云庭逼他的,說只要他投靠魔道,就、就放過您……」
后面的話,蘇清寒已經(jīng)聽不清了。她死死攥著那塊破碎的玉佩,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可這點疼,比起心口的劇痛,根本不值一提。原來血書是偽造的,
原來極北作亂是許云庭設(shè)的局,原來他盜取秘典是為了查明真相,
原來他最后離開時那句「你會后悔的」,不是威脅,是預(yù)言。而她,
親手將他推向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維護了正道。
蘇清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身前的卷宗。她踉蹌著站起身,
第一次不顧形象地沖出房門,聲音嘶啞地喊著:「沈硯之……沈硯之!」云霧繚繞的靈犀峰,
只有空蕩蕩的風(fēng)聲回應(yīng)她。那個會笑著叫她「師尊」的少年,
那個會把所有溫柔都給她的徒弟,被她弄丟了。第四章 踏遍黃泉路蘇清寒瘋了。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整個修仙界。曾經(jīng)清冷孤傲的清寒仙尊,
一夜之間散盡了靈犀峰的護山大陣,脫下了那身象征著正道榮耀的月白道袍,
換上了一身便于行走的青衫,瘋了一樣沖下了靈犀峰。她要去找沈硯之。她不知道他在哪里,
只知道他可能在魔道,可能在極北,可能在任何一個她不知道的角落。她逢人便問,
有沒有見過一個叫沈硯之的修士,青衫,玉冠,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沒人理她。
正道修士唾棄她,說她為了一個叛徒自甘墮落;魔道修士嘲諷她,說她假仁假義,
現(xiàn)在裝模作樣給誰看。蘇清寒不在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找到沈硯之」這一個念頭。
她去了極北冰原,那里寒風(fēng)刺骨,比靈犀峰的雪冷上百倍。她跪在冰面上,一寸寸地尋找,
希望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跡。冰碴劃破了她的膝蓋,鮮血染紅了雪地,她卻渾然不覺,
只是一遍遍地呢喃:「硯之,你在哪?師尊錯了,你回來好不好?」回應(yīng)她的,
只有呼嘯的風(fēng)雪。她去了魔道盤踞的黑瘴林,那里瘴氣彌漫,劇毒無比。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如今卻要像個卑微的乞兒一樣,在瘴氣里艱難前行。
毒瘴侵蝕著她的靈力,她的皮膚開始潰爛,可她只要想到沈硯之可能在這里受過同樣的苦,
心口就疼得無法呼吸。她遇到了重樓,那個傳聞中與沈硯之勾結(jié)的魔尊重樓。
重樓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嗤笑一聲:「蘇清寒,你現(xiàn)在來做什么?看他笑話嗎?還是覺得,
一句『錯了』,就能彌補你當(dāng)初的絕情?」蘇清寒跪在他面前,聲音嘶?。骸肝抑牢义e了,
求你告訴我,他在哪?」「他?」重樓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被你傷透了心,
早就不知去了哪里。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當(dāng)初許云庭用你的性命威脅他,他為了護你,
才甘愿背負罵名,入了魔道。他說,只要你能安好,他怎樣都無所謂。」每一個字,
都像一把刀,狠狠扎進蘇清寒的心臟。她終于明白,沈硯之看她的最后一眼,
里面積攢了多少隱忍和深情。他不是不辯解,他是怕牽連她。她沖出黑瘴林,
瘋了一樣去找許云庭。她廢了許云庭的修為,把他的罪行公之于眾,可就算報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