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了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因為書里夾著半張1989年的糧票。
獨眼老頭盯著我,灰白的義眼在陽光下像顆發(fā)霉的玻璃球,
他后頸的蜘蛛胎記突然蠕動了一下。 手機震動時,我正翻到第14頁,粉筆灰從指縫漏下,
黑板上的三角函數(shù)突然變成了三個穿白大褂的人影——其中一個,是昨天剛死的陸遠。
1校門口的老槐樹底下,那個獨眼老頭又支起了書攤。我路過時,他正用義眼盯著我,
灰白的眼珠像顆發(fā)霉的玻璃球。"周老師,新到的舊書。"他指甲縫里沾著泥,
從帆布包里抽出本泛黃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書脊裂著口子,
1978年版的字樣已經(jīng)褪成淡褐色。我鬼使神差地接過來。書頁嘩啦啦翻動時,
突然從夾頁里掉出半張糧票。老頭彎腰去撿,后頸露出塊蜘蛛形狀的胎記。"多少錢?
""七塊二。"他找零時,鋼镚叮當(dāng)落在掌心。我數(shù)了數(shù),多了兩枚五分硬幣。
辦公室的日光燈管嗡嗡響。我撣開書頁上的灰塵,發(fā)現(xiàn)每頁邊緣都用鉛筆寫著數(shù)字。
3、7、42、16……像小孩子隨手涂鴉,但排列順序莫名讓人頭皮發(fā)緊。
手機突然在抽屜里震動。陌生號碼,只有七個字:【找到第14頁的質(zhì)數(shù)】。
粉筆灰從指縫漏下來。我盯著剛寫滿黑板的三角函數(shù),粉筆頭"啪"地斷成兩截。
后排學(xué)生發(fā)出竊笑,窗外的知了聲突然變得很刺耳。下課鈴響時,
陸遠正抱著標(biāo)本箱穿過走廊。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懷表鏈子,
秒針卡在2:15的位置一動不動。"周老師。"他點頭時,后頸有塊淺色疤痕,
形狀像被化學(xué)試劑灼傷的。我攥著那本舊習(xí)題集往空教室跑。夕陽把窗簾照成血紅色,
投影儀電源燈不知何時亮了起來。翻到第14頁,
鉛筆寫的質(zhì)數(shù)在發(fā)黃紙頁上格外扎眼:2、3、5、7、11、13。
剛按順序觸碰到第六個數(shù)字,投影幕布"唰"地落下。雪花噪點中跳出段黑白新聞畫面,
右上角顯示著1989年6月17日。
"我市第一中學(xué)化學(xué)實驗室發(fā)生爆炸......"播音員的聲音帶著老式錄音特有的雜音。
鏡頭掃過滿地碎玻璃,突然定格在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身上。我撞翻了講臺上的保溫杯。
畫面里那個彎腰搶救儀器的研究員,右眼下有顆和陸遠一模一樣的淚痣。
走廊傳來鑰匙串碰撞的聲響。陳主任的圓頭皮鞋停在門口時,
我正用身體擋住閃爍的投影畫面。他扶了扶眼鏡,左手無名指的鑰匙圈上掛著把銅色小鑰匙。
"周老師?教務(wù)處要鎖門了。"我低頭假裝整理教案,聽見他抽屜里傳來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窗外最后一絲天光消失時,那本舊習(xí)題集突然變得滾燙。2保溫杯在瓷磚上滾出老遠,
陳主任的鑰匙串嘩啦作響。我彎腰去撿教案本,
手背蹭到那本舊習(xí)題集——燙得像剛出爐的烤紅薯。"空調(diào)壞了?
"陳主任的圓頭皮鞋碾過地上水漬,"檔案室新到了一批教輔,周老師有空來登記。
"他說話時喉結(jié)上下滾動,眼鏡片反著走廊的應(yīng)急燈。我數(shù)著他鑰匙圈上晃動的銅鑰匙,
三把大的,兩把小的,最小那把掛著褪色的紅繩。投影儀自動關(guān)閉的瞬間,
我瞥見幕布角落的油漬印子,形狀像半片梧桐葉。辦公室只剩我一人。擰開臺燈時,
燈管滋啦閃了兩下。那本舊習(xí)題集躺在抽屜最里層,
14頁邊緣的鉛筆數(shù)字被我的汗?jié)n暈開了些。我摸出手機,那個陌生號碼已經(jīng)變成了空號。
凌晨一點十四分,實驗樓傳來玻璃器皿碰撞聲。我貼著墻根摸過去,
月光把樹影投在水泥墻上,像無數(shù)伸長的指骨。陸遠的白大褂在通風(fēng)口飄動。
他正用滴管往燒杯里加液體,懷表鏈子垂下來,表盤反射著幽藍的光。
操作臺上攤著本登記冊,1989年的字樣在霉斑里若隱若現(xiàn)。"濃硫酸要戴手套。
"我嗓子發(fā)干。他猛地轉(zhuǎn)身,燒杯里液體濺在登記冊上。墨跡暈開的瞬間,
我看清了被涂改的日期:6月17日后面跟著個鉛筆畫的叉。
懷表蓋子彈開的聲響嚇飛了窗外的夜梟。陸遠用鑷子夾出張微型照片,尺寸和郵票差不多大。
照片上化學(xué)實驗室的門牌在反光,
但右下角分明有半個人影——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懷表鏈子。"周老師也失眠?
"他把懷表按在胸口,喉結(jié)上的疤痕泛著青白色,"新到的實驗鼠總在兩點十五分躁動。
"我后退時撞倒了標(biāo)本架。福爾馬林味道漫開的剎那,走廊盡頭傳來金屬拖地的聲響。
陸遠突然掐滅酒精燈,冰涼的食指豎在我嘴唇前。陳主任的鑰匙串聲停在樓梯轉(zhuǎn)角。
月光照見他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鼓脹的袋角支棱出直角形狀。第二天早自習(xí),
我在作業(yè)堆里發(fā)現(xiàn)張對折的試卷。展開時飄出張泛黃的照片,
畫面里1989屆畢業(yè)合影被撕去三分之一。照片背面用藍墨水寫著"2:15",
墨跡暈染處有個針尖大小的洞。"老師,這道題..."課代表指著練習(xí)冊上的質(zhì)數(shù)判斷題。
我盯著她馬尾辮上的藍色蝴蝶結(jié),和照片背面墨跡的顏色一模一樣。
放學(xué)時獨眼老頭正在收攤。他彎腰捆書的動作突然僵住,
義眼轉(zhuǎn)向我身后:"鑰匙比鎖先銹死。"陳主任的圓頭皮鞋出現(xiàn)在我余光里。
他公文包敞著口,露出半截牛皮紙檔案袋,封口處的紅蠟印已經(jīng)開裂。
"周老師對校史感興趣?"他遞來本嶄新的校志,
書脊?fàn)C金日期從1988年直接跳到1990年。我接書的瞬間,
他無名指的燙傷疤蹭過我的手背——蜘蛛形狀的,和獨眼老頭后頸的一模一樣。
路燈亮起來時,我蹲在垃圾桶旁翻那本校志。第215頁被整齊裁掉,
切口處粘著星點黑色粉末,聞起來像燒焦的膠片。手機突然在褲袋震動。還是那個空號,
這次只有三個字:【看懷表】。實驗樓傳來玻璃碎裂聲。我抬頭時,
正好看見陸遠的身影從三樓窗口翻出來。他白大褂口袋里鼓出一塊方形輪廓,
懷表鏈子纏在消防管上晃蕩。遠處傳來陳主任的咳嗽聲。我攥著那張泛黃照片沖向?qū)嶒灅牵?/p>
照片背面的藍墨水不知何時暈開了,現(xiàn)在看起來更像個扭曲的時針和分針。
3照片背面的藍墨水暈得更開了,像一滴血在水里擴散。我沖進實驗樓時,
樓梯間的聲控?zé)糸W了兩下,滅了。黑暗里傳來金屬摩擦聲,像是有人在拖拽什么重物。
我貼著墻往上摸,指尖蹭到塊潮濕的墻皮,聞著像鐵銹混著消毒水。三樓實驗室的門虛掩著,
門縫里漏出藍熒熒的光。陸遠背對著門,手里拿著個類似金屬探測儀的裝置,
正沿著墻面緩慢移動。儀器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每響一次,墻上的霉斑就跟著亮一下。
我屏住呼吸,往前挪了半步。地板突然“吱呀”一聲。陸遠猛地回頭,手里的儀器紅光驟亮。
他嘴角扯出個古怪的笑:“周老師也收到‘他們’的訊息了?”夜風(fēng)灌進來,
吹散了操作臺上的紙張。飄落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全是數(shù)字,
和那本舊習(xí)題集邊緣的筆跡一模一樣?!笆裁从嵪ⅲ俊蔽疑ぷ影l(fā)緊。他沒回答,
低頭擺弄儀器。表盤上的數(shù)字瘋狂跳動,最后定格在215。懷表從口袋里滑出來,
表蓋彈開,里面的照片已經(jīng)換了一張——這次是完整的化學(xué)實驗室,右下角站著三個人影,
其中一個穿著白大褂,另外兩個被紅墨水涂掉了臉?!澳阏J識陳主任多久了?”陸遠突然問。
我還沒開口,走廊盡頭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賣書老人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樓梯口。
他右眼的義眼在黑暗里泛著詭異的紅光,手里捏著把生銹的鑰匙?!皶r間不多了。
”老人嗓音沙啞,一把將鑰匙塞進我口袋。鑰匙齒刮破布料,冰涼的金屬貼上大腿皮膚。
陸遠臉色變了。他抓起操作臺上的登記冊就往通風(fēng)管道里塞,
紙頁摩擦聲里夾雜著“刺啦刺啦”的雜音,像是老式收音機調(diào)頻時的干擾聲。
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燙得嚇人,義眼里的紅光忽明忽暗:“別信表盤上的時間。
”樓下傳來鑰匙串的晃動聲。
陳主任的圓頭皮鞋踩在樓梯上的節(jié)奏很特別——總是第三階會格外重一些。
陸遠迅速關(guān)掉儀器,藍光熄滅的瞬間,我看見他無名指上也有塊燙傷疤,形狀像半片梧桐葉。
老人松開我,轉(zhuǎn)身往樓上走。他的布鞋踩過積水,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音。“周老師?
”陳主任的聲音從二樓拐角傳來,“這么晚還在加班?”我攥緊口袋里的鑰匙。
陸遠的白大褂擦過我手臂,懷表鏈子纏住了我的表帶。2:15的表針突然開始瘋狂旋轉(zhuǎn),
齒輪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咔咔”聲。陳主任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陸遠貼著墻往后門挪,
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纯谛?,他說的是:“檔案室,215柜。
”賣書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頂樓黑暗里。我摸到鑰匙齒槽里的刻痕,指腹蹭到些黑色粉末,
聞起來像燒焦的頭發(fā)。陳主任的鑰匙串聲停在門口。他推門的瞬間,
我按下陸遠的懷表蓋——表針“啪”地停住,正好指向2:15。4陳主任推門的瞬間,
陸遠的懷表"咔"地一聲合上。表針停在2:15,分毫不差。"這么晚還在討論教案?
"陳主任的眼鏡片反著走廊的燈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左手無名指的鑰匙圈上,
那把銅色小鑰匙不見了。我下意識捂住口袋。鑰匙齒槽的刻痕硌著掌心,像某種摩斯密碼。
陸遠的白大褂擦過我手臂:"周老師對生物實驗很感興趣。"他說話時,后頸的疤痕在抽搐,
像只蠕動的蜘蛛。陳主任的皮鞋尖轉(zhuǎn)向我:"檔案室新到了一批教輔資料。
"他公文包敞著口,露出半截?zé)沟募埥牵?周老師有空來幫忙整理?"我點頭時,
聽見陸遠懷表發(fā)出細微的"滴答"聲——明明剛才表針還是靜止的。
辦公室的掛鐘指向凌晨三點零七分。我拉開抽屜,那本舊習(xí)題集不見了。
桌面上多了道粉筆印子,像是被人用指甲劃出來的質(zhì)數(shù)數(shù)列:2、3、5、7、11、13。
窗外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實驗樓三樓有扇窗戶亮著藍光,人影晃動間,
我認出陸遠標(biāo)志性的白大褂下擺。檔案室的門鎖生了銹。那把生銹鑰匙插進去時,
鎖芯發(fā)出痛苦的"吱呀"聲。215號柜子在最里層,柜門把手纏著褪色的紅繩,
和教務(wù)處鑰匙圈上那截一模一樣。柜子里只有本焦黑的日記本。塑料封皮融化后又凝固,
像張扭曲的人臉。1989年9月15日的記載頁被燒得只剩半截:"實驗成功了,
但L不肯交出核心公式。校長說必須在下個月圓前......"后面的字跡糊成一團。
紙頁邊緣粘著幾根花白頭發(fā),聞起來像福爾馬林泡過的標(biāo)本。突然有滴水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