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抓空了。
指尖只碰到一片冰冷的、滑膩的空氣。
棺材蓋被推開的聲音……消失了。
那細(xì)微的刮擦聲……也消失了。
整個堂屋，陷入了一種比之前更加可怕的、絕對的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喘息，還有身后地上李寡婦壓抑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
紙新娘……進(jìn)去了？還是……？
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順著脊椎骨猛地竄上頭頂，張守拙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著他，擠壓著他，無聲地嘲笑著他所有的掙扎。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帶著冰冷睡意和濃濃委屈的童音，仿佛貼著他的耳朵根子，輕輕地、幽幽地飄了出來，清晰得令人血液凝固：
“哥……”
“里面……好黑啊……”
這聲音……分明是從那口剛剛被推開縫隙的薄皮棺材里傳出來的！
棺材里飄出的那聲“哥”，帶著濕冷的土腥氣和孩童特有的委屈睡意，像一把冰錐狠狠鑿進(jìn)張守拙的耳膜，鑿碎了他最后一點(diǎn)僥幸。
黑暗粘稠得如同實(shí)質(zhì)，隔絕了視覺，卻讓聽覺和嗅覺變得異常敏銳。
他聞到那股從棺材縫隙里溢出的、混雜著朽木、濕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腥氣的味道。
這腥氣，和李寡婦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如出一轍！
“小丫——！”張守拙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那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撞出空洞的回響，帶著血沫和徹底的絕望。
他再也顧不得那詭異的紙新娘是否還在旁邊，也顧不得身后李寡婦如同毒蛇般的“嘶嘶”聲。
他像一個徹底瘋魔的溺水者，唯一的目標(biāo)就是那口薄棺！
他猛地?fù)涞焦撞倪?，完好的左手五指張開，如同鐵鉤，死死摳住那被推開一道縫隙的棺材蓋邊緣！
冰冷的木頭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帶著死亡的寒意。
他咬緊牙關(guān)，牙齦幾乎要滲出血來，全身的肌肉賁張，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給我——開——！”
“嘎吱……嘎吱……吱呀——！”
腐朽的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那道縫隙在張守拙狂暴的力量下，被硬生生地、一點(diǎn)點(diǎn)地?fù)伍_！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從縫隙里涌出，帶著更強(qiáng)烈的、令人窒息的腥腐氣味撲面而來。
他顧不上這些，半個身子幾乎都壓了上去，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逐漸擴(kuò)大的黑暗縫隙，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
終于，棺材蓋被推開了一大半！
搖曳的幽綠油燈不知何時又被一陣陰風(fēng)吹得亮起微光，勉強(qiáng)照亮了棺材內(nèi)部。
張守拙的呼吸，連同他所有的動作和嘶吼，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jié)了。
棺材里，沒有尸體。
沒有他預(yù)想中腐爛或干枯的尸骸。
只有……蠟。
滿滿一棺材凝固的、暗紅色的蠟！
那蠟質(zhì)渾濁而粘稠，如同冷卻的、半凝固的動物油脂，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混合了血液和淤泥的暗紅色澤。
它們填滿了整個棺材底部，表面并不平整，凝結(jié)著怪異的、如同巨大淚痕般的褶皺和流淌的痕跡。
一股濃烈到令人頭暈?zāi)垦５奶鹉佇葰猓祀s著油脂腐敗的惡臭，從蠟層里蒸騰出來，瞬間塞滿了張守拙的口鼻，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這……這是什么？！李寡婦兒子的棺材里，為什么全是這種惡心的蠟？！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就在他心神劇震、思維幾乎停滯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蠟層表面——就在靠近棺材頭部的位置，那暗紅色的、粘稠的蠟面上，赫然印著一張臉的輪廓！
那是一個孩童側(cè)臉的凹陷痕跡！小巧的鼻梁，微微嘟起的嘴唇，柔和的額頭線條……那輪廓，他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是小丫！是小丫的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