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的夏天,陽光比往年更烈些,可李家村的田埂上卻滿是笑意。自打五年前狗剩兄弟弄出那水車,村里的莊稼就沒再受過旱,雖說還是粗糧野菜混著吃,但至少不用再擔(dān)心餓肚子。黃天那破屋早翻新成了磚瓦房,門口常有人坐著嘮嗑,都是來請教營生的。
這天后晌,黃天從鎮(zhèn)上回來,肩上扛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剛到村口就被二柱子瞅見了。這小子如今已是兩個娃的爹,嗓門還是那么大:“狗剩哥,又弄啥好東西了?”
黃天笑了笑沒說話,徑直往村里的曬谷場走。這地方最寬敞,村里人干活累了都愛在這兒歇腳。果然,沒過片刻,曬谷場就圍了二十多號人,李叔端著個粗瓷碗,里面盛著剛晾好的綠豆湯,也湊了過來。
“狗剩,這麻袋里裝的啥?沉甸甸的?!?李叔把碗遞過來,眼里滿是好奇。他這幾年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就是頭發(fā)更白了,臉上的皺紋里總帶著笑。
黃天接過碗喝了兩口,抹了把嘴才解開麻袋繩,露出里面圓滾滾的東西 —— 黃皮上帶著淺褐色斑點(diǎn),拳頭大小,看著像沒長熟的芋頭,又比芋頭更光滑些。
“這叫土豆,” 黃天拿起一個舉高了給大伙兒看,“是種糧食,埋在土里就能長,三個月就能收,畝產(chǎn)最少千斤!”
“噗 ——” 二柱子剛喝進(jìn)嘴里的水全噴了出來,指著土豆笑得直不起腰,“狗剩哥,你逗俺們玩呢?這土疙瘩能當(dāng)糧食?還畝產(chǎn)千斤?俺家那谷子畝產(chǎn)兩百斤就燒高香了!”
旁邊的人也跟著議論起來,有搖頭的,有皺眉的,還有伸手戳土豆的:“這玩意兒硬邦邦的,怕不是得砸爛了才能咽?”“看著倒不像有毒,就是這模樣實(shí)在怪?!?/p>
黃天早料到會這樣,從懷里掏出本線裝冊子,封面寫著 “土豆種植” 四個大字 —— 其實(shí)是昨晚在系統(tǒng)里兌的,特意選了復(fù)古裝幀,花了他八十塊?!按蠡飪簞e不信,這是我早年跟一位云游先生學(xué)的,上面寫得明明白白?!?/p>
里正擠到前面,接過冊子翻了兩頁,他這幾年跟著黃天認(rèn)了些字,指著其中一頁說:“這圖上畫的,倒是跟狗剩說的一樣,先切塊再埋土?!?/p>
“光說不練假把式?!?黃天把土豆往地上一放,清了清嗓子,“今兒我就給大伙兒講講,這土豆到底咋種。第一步,選地?!?/p>
他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這東西不挑地,坡地、平地都行,但不能選積水的地方。最好是去年種過豆子、麥子的地,土松,有勁兒。前三天得把地翻一遍,翻得越深越好,把草根、石頭全撿干凈?!?/p>
李叔蹲在旁邊,聽得格外認(rèn)真,手里還拿著根細(xì)樹枝在地上記:“翻地要深,撿凈草根石頭。”
“第二步,切塊。” 黃天拿起個土豆,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從中間切開,露出里面淡黃色的瓤,“每個塊子得有這么大 ——” 他用手比劃了下,大概雞蛋大小,“最重要的是,每塊上都得帶倆芽眼,就是這坑坑洼洼的地方,芽子從這兒長出來?!?/p>
他一邊說一邊演示,把一個土豆切成四塊,每塊上都留著明顯的芽眼:“切完了不能直接種,得放在陰涼通風(fēng)的地方晾兩天,讓傷口結(jié)層皮,不然埋在土里會爛。”
有個年輕媳婦舉手問:“狗剩哥,這芽眼要是沒帶夠,是不是就長不出來了?”
“問得好?!?黃天點(diǎn)頭,“要是芽眼少,就得多切幾塊,保證每塊都有芽。實(shí)在不行,就把帶芽眼的地方切下來單獨(dú)種,剩下的還能煮著吃?!?/p>
“還能直接吃?” 有人驚訝地張大了嘴。
“當(dāng)然能?!?黃天笑著說,“煮熟了面面的,能當(dāng)飯吃;切絲炒著吃,脆生生的;磨成粉還能做餅。等出了苗,嫩葉子也能當(dāng)菜炒,就是得用開水焯一遍?!?/p>
這話一出,大伙兒的興趣更濃了。能當(dāng)飯能當(dāng)菜,這可比單純種谷子強(qiáng)多了。
“第三步,下種?!?黃天在地上畫了幾條平行線,“行距得留三尺,株距一尺半,這樣長出來的苗子不擠,能曬著太陽。挖的坑不用太深,五寸就行,把切好的塊子放進(jìn)去,芽眼朝上,上面蓋兩寸厚的土,踩實(shí)了再澆點(diǎn)水?!?/p>
二柱子摸著后腦勺:“這行距株距的,咋量準(zhǔn)呢?”
“好辦?!?黃天指著旁邊的扁擔(dān),“扁擔(dān)長三尺,就按這距離拉繩;胳膊伸直了,從指尖到肩膀差不多一尺半,記著這數(shù)就行?!?/p>
“最后一步,管理?!?黃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種下后十天左右就出苗,苗長到半尺高的時候,得給根部培土,把土往根上堆,讓它多扎根,結(jié)的土豆才多。這期間要是天旱,隔五天澆回水,別澆太多,潤著就行?!?/p>
他指著遠(yuǎn)處的水車:“有那玩意兒在,澆水不用愁。就是得防著蟲,要是葉子上有窟窿,就把煙桿泡水噴上去,管用得很。”
李叔聽得眼圈發(fā)紅,手里的樹枝都捏斷了:“狗剩啊,你說的這些,真能畝產(chǎn)千斤?”
“叔,我騙誰也不能騙你?!?黃天的聲音沉了下來,“這五年村里日子好過了,可咱周邊的村子,去年冬天還有餓死的。這土豆要是種成了,不光咱村,十里八鄉(xiāng)都能活命?!?/p>
這話戳到了李叔的痛處,他猛地抹了把臉,老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要是早幾年有這仙糧... 俺那小三就不會走得那么早了... 那時候他才六歲,餓得當(dāng)眾啃樹皮啊...”
曬谷場上瞬間靜了,有幾個年長的婦人捂著臉抽泣起來。誰家里沒段餓肚子的往事?二柱子的爹當(dāng)年為了換口吃的,把家里唯一的耕牛都賣了,自己活活累垮在地里。
里正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哽咽:“都別哭了!狗剩兄弟把法子都教給咱了,咱就得種出個樣來!我看這樣,村東頭那二十畝荒地先翻出來試種,不夠再把自家的好地勻點(diǎn)出來!”
“俺家出兩畝!” 李叔第一個響應(yīng),把手里的樹枝往地上一插,“就是豁出這身老骨頭,也得把這仙糧種成!”
“俺家也出一畝!”
“我去翻地!”
“煙桿我家有,我這就回去攢著!”
曬谷場上的氣氛一下子變了,剛才的懷疑全變成了干勁。二柱子擼起袖子:“狗剩哥,你說咋干,俺們聽你的!”
黃天心里暖烘烘的,笑著說:“現(xiàn)在就分工,年輕力壯的跟二柱子去翻地,婦女們在家撿土豆切塊,李叔你經(jīng)驗(yàn)足,就負(fù)責(zé)盯著芽眼夠不夠。咱們爭取三天內(nèi)把種子都種下去!”
“好!” 大伙兒齊聲應(yīng)著,轉(zhuǎn)身就往家里跑,拿工具的拿工具,找煙桿的找煙桿,曬谷場上頓時熱鬧起來。
春桃不知啥時候站在人群后,手里捧著個布包,見黃天看過來,紅著臉遞過來:“狗剩哥,這是俺縫的布手套,翻地時戴,省得磨破手?!?/p>
黃天接過來,手套上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心里甜絲絲的:“謝了春桃妹子?!?/p>
李叔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狗剩啊,叔這輩子沒服過誰,就服你。這要是真成了,你就是咱李家村的再生父母?!?/p>
黃天笑了笑,望著遠(yuǎn)處忙碌的村民,又看了看手里的土豆,眼里閃著光。洪武八年,這一年,該讓大明的土地,長出不一樣的希望了。
三天后,二十畝土豆全種上了。村民們每天都要去地里瞅兩回,跟照看自家娃似的。黃天知道,用不了多久,這些埋在土里的種子,就會結(jié)出改變命運(yùn)的果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