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的菊花酒剛開封，阿竹就抱著個沉甸甸的陶罐闖進城隍廟。罐口封著的紅布上，印著個褪色的火漆印——是三十年前官府押運貢品的印記。
“先生，這是城南拆舊屋時挖出來的！”阿竹揭開紅布，里面疊著卷暗黃色的綢布，展開來看，竟是幅繡品，上面用金線繡著古城全貌，只是城中心的位置，繡著個從未見過的閣樓，檐角掛著鈴鐺，鈴舌處繡著“鎮(zhèn)心”二字。
沈硯之的指尖撫過閣樓的飛檐，突然停在鈴鐺的紋路處——金線繡出的云紋里，藏著極小的字：“龍有九子，心在閣樓”。他猛地想起父親手札里夾著的一頁殘紙：“古城地脈如人體血脈，九子鎮(zhèn)四肢，鎮(zhèn)心閣乃龍脈心竅，藏‘調脈針’，可順逆龍脈流轉。”
這時，李平匆匆趕來，手里攥著張字條，臉色凝重：“沈先生，今早有人把這個貼在城防營門口，你看……”
字條上只有一行字：“子時，鎮(zhèn)心閣見，用調脈針換全城人性命?！弊舟E歪歪扭扭，卻透著股熟悉的陰狠——像極了老周的筆鋒，可老周明明已死在斷龍崖。
“鎮(zhèn)心閣在哪？”阿竹急得直跺腳，“咱們的輿圖上從來沒標過！”
沈硯之看向那幅繡品，突然發(fā)現(xiàn)閣樓的地基處，金線繡出的花紋與城隍廟的地磚紋路完全吻合。他轉身沖向大殿，蹲下身仔細查看地磚——果然，最中央的那塊青石板邊緣，有細微的凹槽，形狀恰好能容下繡品里閣樓的地基輪廓。
李平讓人撬開石板，下面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隱約能看見陡峭的石階?！霸瓉礞?zhèn)心閣在地下?！彼槌雠宓叮拔?guī)У苄謧兿认氯ヌ教??！?/p>
“等等?！鄙虺幹醋∷募?，掌心的印記突然發(fā)燙，“這字條是陷阱。調脈針若落入歹人之手，能讓龍脈逆行，到時候不是地陷，是整座城會被龍脈之力掀翻?！?/p>
他解下腰間的玉佩，塞進阿竹手里：“你留在這里，若我半個時辰沒上來，就按手札里的法子，啟動九子俑的反向機關，暫時鎖住龍脈?！?/p>
阿竹攥緊玉佩，眼眶通紅：“先生一定要回來，我還煮了重陽糕，等著跟你一起吃。”
石階盡頭是道厚重的鐵門，門楣上刻著“鎮(zhèn)心閣”三個篆字，與繡品上的一模一樣。沈硯之推開鐵門的剎那，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閣樓里空蕩蕩的，只有正中央的石臺上，擺著個銅匣，匣旁立著尊半尺高的陶俑——龍子“蒲牢”，傳說中善鳴，聲可震天地。
銅匣里果然躺著根銀針，長約三寸，針尾刻著盤旋的龍紋，正是調脈針。沈硯之剛要伸手去拿，身后突然傳來冷笑：“沈公子果然沒讓我失望?！?/p>
他轉身時，看見個蒙面人站在鐵門處，手里舉著盞油燈，燈光映出他左額的月牙形疤痕——是老周！只是他的臉比從前更蒼老，嘴角帶著道新添的傷疤。
“你沒死?！鄙虺幹站o青銅匕首。
“托你的福，斷龍崖下有條暗河，我順著水流漂到了下游?！崩现芫従徴旅嬲?，眼里滿是瘋狂，“我在暗河里待了三年，終于想明白了，調脈針才是好東西！能讓龍脈聽我的話，讓這座城變成我的天下！”
“你辦不到?！鄙虺幹⒅_上的蒲牢俑，“蒲牢俑遇邪祟則鳴，聲震心脈，你若碰調脈針，它會震碎你的五臟六腑?！?/p>
老周突然狂笑起來：“你以為我沒準備？”他從懷里掏出個陶罐，摔在地上，里面流出的黑血瞬間將蒲牢俑包裹，陶俑的眼睛漸漸失去光澤，“這是用九子俑的碎末熬的血，能讓它們暫時失靈?！?/p>
就在他伸手去拿銅匣的瞬間，沈硯之突然將玉佩擲向石臺上的油燈。油燈落地的剎那，他撲過去抱住老周，兩人在地上扭打起來。閣樓里的燭火被打翻，火星濺到窗簾上，瞬間燃起火焰。
“調脈針是我的！”老周嘶吼著去搶銅匣，手指剛觸到銀針，石臺上的蒲牢俑突然發(fā)出震耳的轟鳴——黑血沒能完全封住它的靈識，邪祟近身的瞬間，它還是醒了。
轟鳴聲里，閣樓開始劇烈搖晃，石縫里滲出的不是水，是泛著紅光的液體，像龍脈在流血。沈硯之趁機推開老周，抓起調脈針，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調脈針順轉則龍脈暢，逆轉則邪祟滅?！?/p>
他將銀針對準蒲牢俑的底座，猛地逆轉半圈。銀針發(fā)出刺目的光芒，閣樓里的火焰突然轉向，朝著老周撲去。老周慘叫著被火焰吞噬，嘴里還在喊：“我得不到，你們也別想好過！”
沈硯之沖出閣樓時，火勢已蔓延到石階。他回頭望了眼正在坍塌的鎮(zhèn)心閣，調脈針在掌心發(fā)燙，似乎在指引方向。當他跑出洞口，看見阿竹正舉著玉佩站在城隍廟門口，九子俑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在天空中凝成條金龍，盤旋著沖向地下，將火焰漸漸壓滅。
“先生！”阿竹撲過來，眼里閃著淚光，“龍脈沒事吧？”
沈硯之攤開手心，調脈針的光芒已融入玉佩，掌心的印記變得格外清晰。他望向古城的方向，家家戶戶的燈火依舊亮著，九子俑的影子在月光下舒展，像九條守護的臂彎。
父親拄著拐杖走過來，看著城隍廟的地磚，輕輕嘆了口氣：“鎮(zhèn)心閣塌了也好，心竅藏在地下太久，也該見見天日了。”他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木盒，里面裝著半塊玉佩，“這是當年從鎮(zhèn)心閣帶出來的，現(xiàn)在該合在一起了。”
兩塊玉佩拼合的瞬間，化作道金光沉入地底。城隍廟的地磚突然泛起綠光，竟長出片小小的青苔，沿著地脈的方向蔓延，很快覆蓋了整座古城的街道，像給龍脈披上了層綠衣。
重陽節(jié)的清晨，古城的百姓發(fā)現(xiàn)，街道上的青苔里開出了細小的花，九子俑的底座上，多了塊刻著“心在人間”的銅牌。有人說，深夜路過城隍廟，能聽見地下傳來鈴鐺的輕響，像鎮(zhèn)心閣的鈴鐺在跳動，與古城的心跳聲，漸漸合為一體。
沈硯之牽著阿竹的手，走在鋪滿青苔的巷陌里。阿竹手里捧著那幅青瓷龍圖，陽光穿過龍身的鏤空處，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先生，以后還會有壞人來搶龍脈的東西嗎？”阿竹仰起頭問。
沈硯之望向遠處的青山與江水，笑著說：“總會有的。但只要咱們守著這顆心，守著城里的人，龍脈就永遠不會斷?！?/p>
他低頭時，看見掌心的印記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像顆跳動的心臟。而那幅龍圖上的鎮(zhèn)心閣，不知何時已變得清晰，檐角的鈴鐺仿佛正在隨風輕響，唱著首古老的歌謠，關于守護，關于家園，關于一條永遠奔騰在人間的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