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身碎玉我是沈硯之養(yǎng)了五年的替身。 他日日要我模仿他早逝的白月光，
連歡好時都要我喊她的名字。 直到我失手打碎柳如煙的遺物玉佩。
他掐著我脖子按在碎玉上：“你也配動她的東西？” 后來我假死脫身，
他卻在火場瘋了一樣翻找。 五年后我成為神醫(yī)歸來，他抱著奄奄一息的女兒求我：“救她。
” 我掀開他衣袖露出當(dāng)年碎玉劃的疤：“她娘早被王爺掐死了。
” 懷中孩子突然哭喊：“娘親，阿沅疼……”破碎的羊脂玉佩，
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迸裂開來，散作數(shù)片不規(guī)則的瑩白，像幾瓣被狂風(fēng)驟雨打落的玉蘭，
帶著一種觸目驚心的凄美。其中一片最為尖銳的，邊緣閃著寒光，
正靜靜躺在離我指尖不足一寸的地方。血腥味，濃得發(fā)膩的血腥味，
在死寂的書房里彌漫開來。
它并非來自地上那攤正慢慢洇開、暗紅的粘稠液體——那是方才沈硯之盛怒之下?lián)]落硯臺，
墨汁混著我被碎玉劃破掌心滴落的血。這令人作嘔的氣息，
更源于我脖頸上那只如同鐵鉗般紋絲不動的手，
源于他眼中那片比極地寒冰更刺骨、更荒蕪的暴戾深淵。肺葉火燒火燎，
每一次徒勞的掙扎都像在吞咽燒紅的烙鐵。視線開始模糊，
頭頂描繪著繁復(fù)祥云的藻井彩繪旋轉(zhuǎn)、扭曲，最終坍縮成一片絕望的昏黑。意識像風(fēng)中殘燭，
飄搖欲熄?！澳阋才鋭铀臇|西？”沈硯之的聲音壓得極低，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冰渣，帶著淬了劇毒的恨意，狠狠砸進我的耳膜。
他扼住我咽喉的手指又猛地收緊了幾分，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那股蠻橫的力量，
硬生生將我整個頭顱狠狠摜向地面，迫使我的臉頰緊貼住那冰冷、沾著血污的碎玉殘片。
玉的寒意和尖銳的棱角瞬間刺破皮膚，一股新的、更溫?zé)岬囊后w順著我的顴骨蜿蜒而下。
“柳如煙……”我喉管被擠壓得完全變形，聲音嘶啞微弱得如同蚊蚋，
卻清晰地吐出了這個名字——這個刻入我骨髓、成為我五年夢魘的名字，
“……王爺要我……學(xué)她……我……學(xué)得……像么……”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扼住我喉嚨的力量，驟然間消失了。突如其來的空氣涌入灼痛的肺部，
引發(fā)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我蜷縮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
貪婪又痛苦地汲取著稀薄的空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脖頸和臉頰的劇痛。
沈硯之猛地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他挺拔的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他胸口劇烈起伏著，
方才那毀天滅地的暴怒似乎被什么東西強行按捺下去，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翻騰的戾氣并未消散，只是被一層更復(fù)雜、更幽暗的寒冰封凍。他死死盯著我，
眼神像兩把淬了寒毒的刀子，要將我凌遲。“蘇晚，”他開口，聲音異常平穩(wěn)，
卻比方才的暴怒更令人毛骨悚然，“你永遠學(xué)不會她萬分之一。
你只是本王花錢買來的一個贗品，一個……影子。影子就該有影子的自覺。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狼藉的血、墨和碎玉，最終落在我狼狽不堪的臉上，
嘴角勾起一絲極其殘忍的弧度，“滾出去。沒我的命令，不準(zhǔn)再踏進書房一步。
臟了如煙的地方?！泵恳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判決般的重量。我掙扎著想要撐起身體，
手掌按在冰冷的碎玉和粘稠的血墨混合物上，鉆心的疼痛。臉頰被碎玉劃破的地方，
血混著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液體，不斷滴落在地磚上。我低著頭，不再看他，用盡全身力氣，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那片象征著我五年卑微囚徒生涯終結(jié)的狼藉中爬了出去。
書房沉重的雕花木門在我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他冰冷的目光，也像一道閘門，
徹底關(guān)死了我心底最后一絲微弱的、名為“蘇晚”的微光。五年了。
廊下的風(fēng)帶著深秋的蕭瑟，刀子般刮過我被碎玉劃傷的臉頰，也刮過我早已麻木的心房。
我扶著冰冷的朱漆廊柱，踉蹌地走向那個偏僻角落、永遠照不進多少陽光的小院。每一步，
都踏在記憶的碎片上。五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我被牙婆領(lǐng)進這煊赫的靖王府。
彼時的沈硯之，剛從北境戰(zhàn)場歸來不久，一身鐵血殺伐的寒氣尚未散盡。
他站在暖閣的炭盆邊，高大身影被火光映在墻上，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孤絕。
他第一眼看到我時，那眼神……我至今記得。那不是看一個活人的眼神，
更像是在審視一件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瓷器，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專注和狂喜，卻又在最深處，
藏著一觸即碎的脆弱?！跋瘛窳恕彼?，冰冷的手指帶著薄繭，
顫抖著撫上我的眉骨，滑過眼角，最后停留在唇畔。他的指腹?jié)L燙，
眼神卻像在透過我看另一個遙遠的靈魂。從那一天起，蘇晚就死了?；钕聛淼?，
是一個必須叫做“柳如煙”的影子。我被迫穿上她生前最愛的月白色軟煙羅衣裙，
梳著她慣常的流云髻，簪著她最愛的白玉蘭簪。沈硯之的書房，成了我的牢籠，
更是供奉著柳如煙殘影的神龕。墻上掛滿了她的畫像，或巧笑倩兮，或低眉嫻靜，
每一筆都透著作畫之人刻骨的深情。書案上，永遠躺著她生前讀了一半的詩集，
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而他，我的主人，我的囚籠締造者，最熱衷的“游戲”，
便是讓我模仿?！叭鐭熣f話時，尾音會微微上揚，帶著一點江南的軟糯……重來。
”他端坐書案后批閱公文，頭也不抬地命令?！八心珪r，手腕是這般弧度，
手指要這樣拈著墨錠……不對，太僵硬了。”他冰冷的手指會突然覆上我的手背，強行矯正，
那觸碰沒有半分情欲，只有令人窒息的掌控?！靶?。”他有時會放下筆，專注地看著我，
眼神穿透我的皮囊，落在他幻想中的幻影上，“要像她那樣笑……眼波要流轉(zhuǎn)，
唇角要彎得恰到好處……不是這樣！蠢貨！”無數(shù)個日夜，我在那些畫像的注視下，
一遍遍重復(fù)著不屬于我的動作、腔調(diào)、神態(tài)。稍有差池，便是他瞬間陰沉的臉色，
或是長久的冷落與難堪的沉默。他的眼神，永遠帶著一種冰冷的挑剔，
仿佛在打磨一件永遠無法令他滿意的贗品。最深的羞辱，在床笫之間。芙蓉帳暖，紅燭搖曳，
本該是情濃之時?？僧?dāng)我情動，意識迷離，本能地喚出“王爺……”時，
他會立刻停下一切動作，用身體和眼神同時將我釘死在冰冷的恥辱柱上。“叫如煙。
”他命令，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往昔的沉溺。
“如煙……”我閉上眼，將屈辱和著血淚咽下，顫抖著吐出那個名字?！霸俳小?/p>
”“如煙……”每一次，我都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撕扯下一片，
填入那個名為“柳如煙”的空洞軀殼里。他所有的狂熱，所有的溫柔，所有的占有，
都是透過我，獻祭給那個早已化為黃土的白月光。2 假死脫身而今天，
這塊象征著柳如煙最后遺澤的羊脂玉佩，終于在我手中碎裂了。
如同我這五年徒勞扮演的幻夢，徹底宣告終結(jié)。他掐著我脖子時眼中純粹的殺意，
比北境的寒風(fēng)更凜冽，比書房里懸掛的寶劍更鋒利。他說的沒錯，影子就該有影子的自覺。
我不該妄想碰到屬于“柳如煙”的東西，哪怕只是不小心。臉頰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血似乎止住了，留下粘膩的觸感。我回到那間冰冷的小院，推開吱呀作響的房門。
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一床一桌一柜，冷清得像雪洞。唯一一件格格不入的東西，
便是梳妝臺上那個小小的、上了鎖的紫檀木匣。我走過去，顫抖著從貼身的荷包里摸出鑰匙。
銅鎖“咔噠”一聲彈開。匣子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幾樣零碎的東西：一截褪了色的紅頭繩，
是我被賣進王府前，唯一記得的關(guān)于“家”的模糊印記；一張泛黃的紙，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個“晚”字，是我在夜深人靜時，
練習(xí)寫下的、幾乎快要遺忘的自己的名字；還有……一個用油紙仔細包好的、小小的平安符，
邊緣已經(jīng)磨損，是我用攢了許久的月例銀子，偷偷托外出采買的婆子，
在城外最靈驗的觀音廟里求來的。指尖撫過那粗糙的平安符布料，
冰涼的觸感卻奇異地帶來一絲虛幻的暖意。我把它緊緊攥在手心，
仿佛抓住溺水前最后一根稻草。身體深處，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翻涌感毫無預(yù)兆地襲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猛?！皣I……”我猛地撲到角落的臉盆架旁，
對著空盆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澀的苦水。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這個月的月薪……遲了多久了？
一個驚雷般的念頭炸響在混沌的腦海，震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發(fā)麻。不可能……每次侍寢后，
他遣人送來的那碗深褐色的、氣味刺鼻的避子湯，我都親眼看著丫鬟熬好，
再當(dāng)著她的面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五年，從未間斷！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心臟，
比沈硯之的手更令人窒息。我下意識地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那里仿佛蘊藏著一個即將引爆的、足以將我徹底撕碎的驚天秘密。
如果……如果這是真的……沈硯之會如何？
他掐著我脖子時那雙暴戾的眼眸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他說：“你也配動她的東西？
”一件死物尚且如此，
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流著他血脈、卻由我這個卑賤替身孕育的孩子？他會如何對我？
對這個孩子？“嘔……”又是一陣翻江倒海，身體深處傳來的絕望感幾乎將我淹沒。
我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臉頰貼著同樣冰冷的地磚，窗外是呼嘯的北風(fēng)。
書房里那場瀕死的窒息感，和此刻腹中悄然萌生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生命力，
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名為絕望的網(wǎng)，將我死死纏住，無處可逃。寒風(fēng)裹挾著細碎的雪沫，
從糊窗的高麗紙破洞處鉆進來，發(fā)出嗚嗚的悲鳴，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扎在裸露的皮膚上。
小院的偏房冷得像冰窖，炭盆里只有幾塊將熄未熄的余燼，吝嗇地散著最后一點微溫。
我裹緊身上洗得發(fā)白、早已不御寒的舊棉襖，蜷縮在冰冷的炕沿。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腹部，
那里依舊平坦，卻仿佛揣著一塊滾燙的烙鐵，日夜灼燒著我的五臟六腑。那日書房驚醒之后，
月信已遲了近兩月。嘔吐、暈眩、難以言喻的疲憊感……所有征兆都指向那個最可怕的答案。
院門被粗暴推開的聲音刺破了死寂。沉重的腳步聲踏著薄雪，由遠及近，
帶著不容錯辨的、屬于王府男主人的威壓與冰冷。沈硯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擋住了門外本就稀薄的天光。他披著玄色貂皮大氅，肩頭落著幾片未化的雪花，
更襯得他面色沉凝如鐵，眼底是化不開的寒霜。他沒有走進來，只是站在門檻外，
如同審視一件礙眼的物品?！笆帐耙幌?，”他的聲音毫無起伏，比屋外的寒風(fēng)更刺骨，
“隨本王去靈覺寺?！膘`覺寺？我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廟，
更是……柳如煙生前常去祈福，死后牌位供奉之處！每年她的忌辰，沈硯之都會親自前往，
風(fēng)雨無阻。而每一次，我這個“贗品”，都必須盛裝打扮，以“柳如煙”的身份，
陪在他身邊，接受僧侶和香客們或好奇或憐憫的目光，在佛前為他心愛的亡魂焚香禱告。
屈辱感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書房碎玉的血跡未干，脖頸的淤痕猶在，
他卻又要我披上“柳如煙”的皮囊，去祭奠那個我永遠無法企及的正主？
腹中的異動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激烈的情緒，一陣細微的抽痛傳來，讓我臉色瞬間煞白。
“王爺……”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嘶啞，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抗拒，
“奴婢……今日身子實在不適，恐……恐污了佛門清凈地，
更……更怕沖撞了柳姑娘的靈位……”“不適？”沈硯之的眉峰危險地蹙起，
銳利的目光像冰錐，直直刺向我蒼白的面孔。他向前跨了一步，踏入這冰冷的囚室，
高大的身影帶來更沉重的壓迫感?！疤K晚，收起你那些無用的心思。
”他冰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抬起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強迫我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溫度的眼眸?！白屇闳?，是抬舉你。
別以為摔了如煙的玉佩，你就有資格在本王面前拿喬！記住你的身份！”他嫌惡地松開手，
仿佛觸碰到了什么臟東西，從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碰過我的手指。
那細微的動作，比任何言語的鞭撻更錐心刺骨?！皳Q衣服。穿那件月白色的。
”他冷冷丟下命令，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玄色大氅在寒風(fēng)中劃出一道冷酷的弧線。
馬車在覆著薄雪的山道上顛簸前行，車輪碾過積雪發(fā)出單調(diào)而壓抑的吱呀聲。車內(nèi)空間寬敞，
鋪著厚厚的錦墊，燃著上好的銀絲炭，溫暖如春。沈硯之閉目端坐，側(cè)臉線條冷硬如石刻。
我則僵硬地坐在他對面最遠的角落，
身上穿著那件他指定的、屬于“柳如煙”的月白色軟煙羅衣裙。料子名貴，觸手生涼，
此刻卻像無數(shù)細密的針，扎在我的皮膚上?？諝庵袕浡嘿F的沉水香，
卻壓不住我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強忍著陣陣暈眩和嘔吐的欲望，我死死攥緊袖中的雙手，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尖銳的疼痛來對抗身體的不適和心底翻涌的絕望。
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笆掌鹉隳歉币啦换畹臉幼印！鄙虺幹⑽幢犙?，
冰冷的話語卻精準(zhǔn)地砸了過來，“待會兒到了如煙靈前，若敢露出半分不妥，
本王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適’?！蔽宜浪酪ё∠麓剑瑖L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
才勉強將那聲痛苦的嗚咽壓了回去。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惡意，
不安地躁動了一下。靈覺寺后山的塔林，肅穆而清寂。松柏覆雪，青灰色的石塔靜靜矗立，
空氣中彌漫著香燭和松針混合的清冷氣息。
柳如煙的靈位被單獨供奉在一座小巧精致的漢白玉塔內(nèi)，塔前燃著長明燈，
供奉著新鮮的瓜果。沈硯之揮退了隨從，獨自踏入塔內(nèi)。
他高大的背影在搖曳的燭光中顯得異常孤寂，方才的冷酷盡數(shù)褪去，
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刻骨的哀慟。他伸出手，
極其輕柔地撫摸著冰冷的牌位上鐫刻的“愛妻柳氏如煙之位”幾個字，動作小心翼翼，
仿佛在觸碰稀世珍寶。那專注而深情的側(cè)影，是我五年間從未見過的模樣。
“如煙……”他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沙啞，飽含著無盡的思念與痛楚。那一聲呼喚，
溫柔繾綣，與他對我說話時的冰冷殘酷判若兩人。我站在塔外冰冷的石階上，
風(fēng)雪灌進單薄的衣裙，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四肢百骸。眼前這一幕，像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
狠狠地捅進我的心窩，再殘忍地攪動。五年的模仿，五年的屈辱，我像個可笑的小丑，
努力扮演著他心中的幻影，卻連他一絲真正的溫情都從未得到。原來他所有的柔軟，
所有的深情，都只屬于黃土之下那個早已消失的女人。3 懸崖絕命而我，蘇晚，
連同腹中這個不該存在的孩子，在他眼中，不過是塵埃，是螻蟻，
是隨時可以為了“柳如煙”而被碾碎的障礙！
一股強烈的悲憤混合著難以抑制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頭。“嘔……”我再也無法控制，
猛地彎下腰，對著塔旁覆雪的松樹根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
只有酸苦的膽汁灼燒著喉嚨。這聲音在寂靜的塔林顯得格外刺耳。塔內(nèi)深情的低語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臂！沈硯之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雙目赤紅，
挾著駭人的風(fēng)暴沖了出來，狠狠將我摜倒在冰冷的、布滿碎雪的石地上！“賤人！
”他額角青筋暴跳，眼中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那怒火不僅是因為被打擾，
更是因為我此刻的狼狽不堪徹底玷污了他心中神圣的凈土。“你竟敢在如煙靈前如此穢污！
找死！”后背重重砸在堅硬冰冷的石地上，劇痛瞬間蔓延開。
更可怕的是小腹傳來一陣尖銳的、仿佛被利刃絞擰般的墜痛！我痛得眼前發(fā)黑，蜷縮起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王……王爺……”我痛得語不成句，恐懼像冰水澆頭而下，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沈硯之暴怒的神情猛地一滯，
隨即被一種更深的、混合著震驚、厭惡和難以置信的冰冷所取代。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痛苦蜷縮的模樣，眼神銳利如刀，
仿佛要將我連同腹中那塊血肉徹底解剖、看穿?！澳阏f什么？”他的聲音陡然降至冰點，
每一個字都淬著寒毒，“誰的？”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懷疑和冰冷的殺意，如同被兜頭澆下一盆冰水，瞬間清醒。
不能承認！絕不能讓他知道這孩子是他的！否則……否則我和這孩子，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是……是……”電光石石間，一個模糊的身影閃過腦海，
是那個總是低著頭、沉默寡言的王府侍衛(wèi)，
“是……陳侍衛(wèi)……求王爺饒命……”我胡亂地抓著一個名字，聲音破碎不堪，
帶著極致的恐懼和哀求?！瓣愪h？”沈硯之的薄唇緩緩?fù)鲁鲞@個名字，
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陰鷙，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淵。他猛地俯身，
冰冷的手指再次狠狠攫住我的下頜，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強迫我仰視他那張此刻如同地獄修羅般的面孔。
“呵……”他發(fā)出一聲極其短促、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眼中翻涌著毀滅一切的暴戾風(fēng)暴。
“好，很好！蘇晚，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一個卑賤的替身，一個下賤的奴婢，竟敢背著本王，
穢亂王府？！”“不……不是……”我徒勞地掙扎，小腹的劇痛越來越猛烈，
溫?zé)岬囊后w不受控制地涌出身體，浸透了身下的雪地，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猩紅。
他看著我身下蔓延開的血跡，眼神沒有半分動容，只有一種被徹底背叛和玷污的狂怒與嫌惡。
“來人！”他松開手，嫌惡地仿佛甩掉什么臟東西，對著塔林外厲聲喝道，聲音穿透風(fēng)雪，
帶著雷霆之怒。兩名身材魁梧、面無表情的王府侍衛(wèi)應(yīng)聲而入，鐵甲在雪光下泛著寒芒。
“把這個不知廉恥的賤婢，”沈硯之指著蜷縮在血泊中、痛得瑟瑟發(fā)抖的我，
聲音冷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給本王拖回府里，關(guān)進柴房！傳府醫(yī)——”他頓了頓，
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至極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判：“給她灌藥！
把肚子里那塊骯臟的孽種，給本王——打、掉！”“不——?。?！” 絕望的嘶喊沖破喉嚨，
卻被呼嘯的寒風(fēng)瞬間撕碎。兩名侍衛(wèi)如鐵鉗般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架起我癱軟的身體，
粗暴地拖行。粗糙的雪地摩擦著皮膚，留下冰冷的刺痛，
卻遠不及腹中那刀絞般的墜痛和沈硯之那句冰冷判決帶來的滅頂之災(zāi)?！巴鯛敚∏竽?！
孩子是無辜的！求您開恩啊——” 我拼命掙扎，指甲在侍衛(wèi)的鐵甲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淚水混合著冷汗和血污糊了滿臉，視線一片模糊。我看向那個站在玉塔陰影里的男人，
風(fēng)雪卷起他玄色的大氅，他如同掌控生死的冷酷神祇，對我的哀求充耳不聞，
眼神漠然地看著我被拖走的方向，只有眼底深處翻滾著被褻瀆后的、更加陰沉的怒火。
柴房的門被“砰”地一聲甩上，隔絕了外面最后一點天光。
濃重的霉味、灰塵和木柴腐朽的氣息瞬間涌入鼻腔。
我被重重地摜在冰冷堅硬、布滿碎屑和灰塵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嗆人的塵埃。
腹部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把燒紅的鈍刀在來回切割，溫?zé)岬囊后w仍在不斷涌出，
身下迅速洇開一片濕冷的粘膩。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
“吱呀——” 破舊的木門再次被推開。
一個穿著王府二等仆婦衣裳、身材微胖的中年婦人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身后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神色木然的老府醫(yī)。托盤上，放著一只粗瓷大碗。
碗里盛著深褐色的藥汁，濃稠得如同泥漿，
散發(fā)出一股極其濃烈、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濃重的血腥氣、不知名草藥的苦澀，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腐敗植物根莖的腥臊。那氣味霸道地沖進鼻腔，
瞬間蓋過了柴房里的霉味，激得我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疤K姨娘，
”那仆婦的聲音平板無波，帶著下人執(zhí)行主子命令時特有的、刻意的冷漠，“王爺?shù)姆愿溃?/p>
您也聽見了。這碗‘凈穢湯’，您是自己喝，還是讓奴婢伺候您喝？
”老府醫(yī)沉默地打開藥箱，取出幾根細長的銀針，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幽冷的光。
看著那碗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藥汁，看著老府醫(yī)手中冰冷的銀針，
一股源自母性的、從未有過的巨大勇氣和決絕，如同火山般在絕望的灰燼中轟然爆發(fā)！“不！
”我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撐起半身，背靠著冰冷的柴堆，雙目赤紅地瞪著他們，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瀕死反撲的母獸?！斑@是我的孩子！誰也別想動他！”聲音嘶啞尖銳，
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那仆婦顯然沒料到我這“卑賤替身”還敢反抗，愣了一下，
隨即臉上露出鄙夷和惱怒：“敬酒不吃吃罰酒！李大夫，動手！按住她！
”老府醫(yī)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但最終還是對仆婦點了點頭，放下銀針，
上前一步欲按住我的肩膀。就在他粗糙的手即將碰到我的瞬間，我猛地低頭，
狠狠一口咬在他布滿老繭的手腕上！“啊！”老府醫(yī)吃痛，猝不及防地縮回手。趁此間隙，
我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猛地撲向那仆婦！目標(biāo)不是她，而是她手中托盤上那碗致命的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