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相依為命的爺爺竟想把我祭祀給河神。我拔腿就跑,逃進深山。
沒想到深山里竟藏著個俊美的少年。他說他會保護我,我不信。后來啊,我才知道,
他是山神。他也確實保護了我,保護的很好。01時隔八年,我再次回到這里,
我童年時的處所。破敗不堪的屋頂房檐無人修葺,曾經(jīng)綠色的院子現(xiàn)在已是枯黃。
這里安靜得令人心驚。我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撲面而來的塵土像只巨手扼住我的咽喉。
我伸手去擋,無濟于事,灰塵纏住我的周身像擺脫不掉的枷鎖?!笆沁@里沒錯。
”我自顧自地嘟囔著,抬腳走到跟我差不多高的木柜前,歲月已經(jīng)吹掉幾層木屑。
我稍稍踮腳,夠到柜頂最靠里的一個粉紅色的鐵盒子,我記得那里面藏著我所有的心愿。
拂去鐵盒表面的灰塵,黯淡的花朵重新明亮。放在最上面的是看著最新的,
我想起來那是我離開這里時留下的最后一個紙條。橫豎的筆畫是十五歲的我發(fā)出的哀求,
“救救我,救救他?!薄?2爺爺是村子里很有聲望的長輩,
全村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由爺爺清楚定奪。作為爺爺唯一的孫女,我自然受到全村人的寵愛。
我每天都能吃上劉嬸親手做的香噴噴的包子,張叔燉的鹵味。
梁姨隔三差五還到我家來送烤雞烤鴨。
這樣的寵愛在我十五歲被李家大兒子騷擾了一次后戛然而止?!盃敔?!”我推開家里的木門,
木門撞在墻上發(fā) 出“哐”的響聲。坐在炕上的爺爺被嚇了一跳,松垂的眉頭皺起,
著急地安撫我道:“怎么了我的寶貝孫女?”爺爺?shù)穆曇魷厝岽认椋?/p>
我沸騰的心潮平緩了不少,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沖進屋里,跑到爺爺腿邊,
哭訴道:“李家哥哥他……他摸我……嗚嗚嗚嗚。”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叔叔平日里對我很好,沒想到他的兒子竟然……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十五歲了,
怎會不懂他的行為有多么令人作嘔。爺爺眼中瞬間燃起怒火,抬手狠狠地往炕上一拍,
憤憤道:“李家兒子好大的膽子!欺負到我孫女頭上了?!”他“噌”地站起身,
風一般地朝門外走去,順手抄起倚在墻上的粗大的木棍。
爺爺走之前還特意囑咐我乖乖在家待著,不要離開。03“大洪啊,你怎么能這么對霜寒呢?
”爺爺?shù)穆曇粼缇蜎]了剛剛的憤怒和硬氣,現(xiàn)在更像是低三下四的詢問。
我本以為爺爺會為了給我出口惡氣和他們打起來。并沒有。我知道,
因為李家是全村最有錢的一戶人家,爺爺不敢招惹他們。我并沒有傻傻待在家里,
我擔心爺爺,怕他出事,所以悄悄跟在爺爺后面來到了李家。
現(xiàn)在我正躲在李家屋子的窗戶下面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老頭兒,把那譚霜寒許配給老子,
老子就替你瞞下那件事去?!崩畲蠛樽炖餂]有半分對長輩的尊重,我氣得牙癢癢。
真想沖進去扇他幾巴掌。不過我也只是想想,并沒有這么做。我想繼續(xù)聽下去,
李大洪要替爺爺瞞下去的事到底是什么?“大洪啊,這事兒可不成??!
你也知道向寒是村子里唯一一個女孩了。”爺爺語氣里帶著懇求。“那又怎樣!
你還真信有河神?”“是真的!是真的!”爺爺明顯變得激動起來。
“只要把她祭祀給河神大人,我啊不!我們!就有數(shù)不盡的榮華富貴了啊。
”說到這里爺爺?shù)淖爝值美细?,像是話本里吃人的怪物。我背后一寒。什么河神?什么祭祀?/p>
還和我有關?。俊澳慵译m然是咱村最富裕的,但怎么著也比不上那城里富人。
人家過得日子可比你好多了,你就不眼紅?你就想永遠留在這荒山里?
”爺爺繼續(xù)給李大洪洗腦。當我見李大洪的欲望貪念形于色,嘴角勾起,
我便知道我的災難要來了。04我要逃……這是我心底的聲音??墒?,
這座大山誰又能逃走呢。不能坐以待斃,無論去哪里,反正這個家是待不得了。
我顧不得想太多,拔腿就往深山里跑。爺爺曾經(jīng)告訴我,大山的深處藏匿著猙獰詭異的怪物。
小時候的我是不敢去的。可是現(xiàn)在……人的欲望比這更可怖。我跑了半日,
夕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像淋漓的鮮血。待我逃到山頂時,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我看不清腳下的路,想到自己孤立無援,未來像這漆黑的夜一樣渺茫,
一滴淚落在我的手背上。我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不知道爺爺發(fā)現(xiàn)我不見后會干些什么。
我只覺得好累,好想睡覺。眼皮最終敗給疲憊,我身子軟下去倒在長滿雜草的土地上。
05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醒了我,我揉揉眼睛,模糊的世界逐漸清晰起來。
我倚在一棵粗大茂盛的樹下,而我面前所正對著的是一棵比我身后那棵樹要大上兩倍的白樺。
從樹的高處垂下金黃色的側(cè)擺,光被恩賜給世間,郁郁蔥蔥的葉片和衣擺都閃著璀璨。
我從未見過如此美妙的畫面,仿佛置身仙境,連吹來的晨風都溢著神韻。
我順著衣擺向上看去,白樺樹干上坐著一個少年,一條腿踩在樹干上,另一條腿悠然擺動。
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但被他的華服驚住,錦衣玉帶,珠光寶氣,
這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這座山村里。他是誰?我倒沒有害怕,只是滿腹狐疑。
那少年見這邊有了動靜,便放下踏在樹干上的腿,右手向下一拍,便從樹梢間輕盈落地。
他撣去衣側(cè)的塵土,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我不知怎的心跳竟猛然加速。見他離我越來越近,
我兩眼一閉,裝死不動。我隱約聽到一聲嗤笑。明明緊閉著眼,我卻覺得越來越明亮。
好奇怪?!拔?,別裝了……”少年明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沒有立刻睜眼,生怕露餡。
本以為大山的深處是吃人的野獸,沒想到啊……竟是有如此姿色的少年。嘴角不自覺上揚,
我的花癡全都浮現(xiàn)在臉上。那少年忍笑搖了搖頭,抬起右手運氣,
一顆小石子飛到他的兩指間。他輕輕一撇,石子便飛速砸在我的額頭上。力度剛剛好,
懵逼不傷腦。石子飛來的瞬間我的眉頭一皺,臉頰抽搐了一瞬。
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迫不得已我只好卸下偽裝。睜開眼,我見少年眉眼間透著一股清冷的氣質(zhì),
嘴角卻掛著不羈。他目光如炬,真摯地看著我。我腦海中只有一個詞——絕世。
我被他絕世的容顏驚住,呆愣在原地仰頭望著。見我癡傻般不言不語,連眼都不帶眨的,
他滿頭問號,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這是……”還沒等他說完,
我的嘴就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句話來,“你是神仙嗎……?”少年:……“你猜。
”我還沒有緩過神來,沒有回答他。他好像在替自己緩解尷尬似的,
干笑兩聲道:“我以后再告訴你吧啊哈哈?!蔽冶凰姆磻盒?。見我給了他反應,
他立馬切換成嚴肅臉,故作威嚴?!澳銥楹螘J進深山?”他的聲音冷了不知幾個度。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嚴肅嚇了一跳,不過大腦還是立刻上線,
回答道:“我……我爺爺要把我祭祀給河神……”“河神?”他歪著腦袋,
垂眸俯視著依舊坐在地上的我,突然失笑。我滿臉不解,很好笑嗎……他將衣袖往身后一甩,
在我的身側(cè)蹲下,烏黑的眸子盯著我,像大山黝黑的土壤,深沉安穩(wěn)。“這里可沒有河神。
”聽到這話我眼前一亮,“真的嗎???”如果真的,爺爺就不會拿我去祭祀,
我還能過曾經(jīng)的生活。我眼里閃著希望,盼著對面的人再次肯定這個說法。
少年的臉慢慢向我貼近,深邃的眼神像深不可測的淵藪。
“只有水妖啊……”他的聲音貼近我的耳朵,尾音上揚,魅惑又駭人。我的希望徹底破滅。
重重嘆了口氣,我低著頭自顧自地擺弄衣角。
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沒有分給我半點真心。我只不過是他過上好日子的犧牲品。
過去幸福的日子走馬燈似的在我腦海中重現(xiàn)。這樣的日子……以后再也沒有了。
見我怏怏不樂,愁眉苦臉的樣子,少年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話傷到了我,忙安慰道:“別擔心,
我能保護你?!蔽也挪恍拧悄撬钦鎸嵈嬖诘模踩四哪苁撬膶κ??!跋嘈盼?!
整座山?jīng)]有我不知道的事,也沒有我辦不到的事?!彼噲D打消我的疑慮。真的假的?
我對他的說辭存疑。見我依舊沒有要信他的意思,他自信抬手,稍微一晃,
大片大片白樺葉嘩啦嘩啦地在我的身后落下。嘈雜的聲音直沖大腦,我忍不住堵住耳朵。
“信了信了,我真信了!停下來吧!”他晃動的手掌立馬停下來,
窸窸窣窣的樹葉摩擦聲也戛然而止。不會真是神仙吧……我那見過這場面,
不過感覺這人好像也不壞。我放下堵住耳朵的手,抬眼看他。他笑得很明媚,
像春日里和煦的風……06我把自出生起就戴著的白玉吊墜給了那個少年。爺爺說,
這個吊墜是我已逝的父母送給我的。既然他說他會保護我,
那我就把和我生命同等重要的信物給他。他盯著手掌中晶瑩的白玉,默然不語。
我就站在他身邊,同樣默不作聲。突然,他開口:“感覺這對你很重要。”“你感覺對了。
”我回答。少年又把手中的白玉遞回到我的面前,我不解地抬頭,對上他閃著光的雙眸。
他推托道:“這我可不能要,太貴重了?!蔽倚娜缰顾?,面色不驚,
抬手把我面前骨感的手推了回去?!澳阏f你要保護我?!薄皼]錯。
”“我的生命和這塊白玉一樣重要?!彼o靜地聽著,眼神不離。“收下吧。
”我的雙手觸碰到他的手指,溫熱有力,包裹著他的手指籠起掌心的玉。
我知道我的心跳漏了半拍?!斑€不知道你的名字?!彼_了口?!白T霜寒,你呢?
”他眼珠一轉(zhuǎn),朝我身后看去,“白樺。”我順著他的目光轉(zhuǎn)身望去,那棵白樺參天挺立著,
素影婆娑,綠意澎湃。07白樺帶我去了河邊。我本來很抗拒,因為有水妖在。
白樺拍拍胸脯,揚著下巴道:“不用怕,有我在!”我曾經(jīng)在村子周圍見過很多條河,
大多稀松平常。但山頂?shù)倪@條河大不相同。一般的河水清淺透亮,游魚歡戲,
而這條河的河水卻像是西峽碧玉那般墨綠,渾厚凝重,看不清水中是否有活物。
更讓我奇怪的是,這河岸邊的草叢中竟散落著顆顆珍珠。我小心謹慎地環(huán)顧四周,
觀察著這里的一切。“小妖!出來!”白樺朝水中央的方向大喊。話音剛落,
水面便慢慢泛起漣漪,隨后波動越來越大,像剛燒開的滾燙的熱水。
我的心跳跟著愈加洶涌的水面而悸動,手竟然不受控制地攥上了白樺的衣角。
水中央猛然冒出巨大的水柱,水花四濺,岸邊的草都彎了彎挺直的脊背。水花砸了我一臉,
我本能地閉緊雙眼,伸手抹去水痕。再睜眼,面前已經(jīng)站了個跟白樺看著年紀相仿的少年,
同樣俊郎秀氣。只不過和白樺比起來多了份儒靜溫雅。這就是河神?啊不!水妖?。?/p>
我還以為是……不成人樣的怪物……還挺帥的嘛嘿嘿。花癡又犯了!我搖搖頭,
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不能被美色所惑!白樺往前走了一步,和那水妖目光交鋒。
“聽說你都要活人祭祀啦,可真是恭喜你啊?!彼脑捯蛔忠痪涞貜难揽p里擠出來,
咬牙切齒地諷刺。水妖明顯一愣,仿佛不知道這事一般,皺了皺眉?!笆裁椿钊思漓耄?/p>
誰造我謠!”他平靜地疑惑質(zhì)問,雕塑般精致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三人呆愣在原地,
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交流。白樺:沒這事嗎?我:我親耳聽到的!
水妖:與我無關……沉默良久,突然我的身后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踏草聲。有人來了!
我扭頭看去,身后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的少女,單側(cè)的麻花辮蕩在胸前,手里緊攥著一把竹帚。
她眼中帶笑,溫柔明媚?!肮媚?,請讓一讓?!彼纳ひ羧缜屣L般沁人心脾。
我低頭看了眼我的腳邊,綠草地上閃著珍珠的光澤?!芭逗??!蔽液笸藥撞?。
少女提起竹帚將我原本位置上的珍珠掃走。她低著頭,陽光穿過額前碎發(fā),
她和珍珠一樣溫潤細膩?!鞍㈦x,去休息吧?!彼倥崧暤?。少女輕輕頷首,
轉(zhuǎn)身離開。我看到她脖子后面潔白的皮膚上有一塊如血的胎記。秋池??!
我快步上前抓住她的瘦削的手腕,心里祈禱著。少女被驚得一顫,睜大眼睛轉(zhuǎn)身,
目光掃過我時如同注視陌路?!肮媚铩彼穆曇粲行┌l(fā)抖。秋池……不認得我了?
我垂下眼簾,遮住我復雜的情緒,重重嘆了口氣。
“沒事……不好意思……”我松開了握住她的手,望著她的背影,心上像是壓了千斤,
喘不過氣。秋池已經(jīng)失蹤了三個月,她的父母不上心,連找都不找。對于他們來說,
秋池不過是生來做奴仆的,什么臟活累活都是她的,
血液中的親緣被日日夜夜冰冷的浣衣水沖淡,直至消失。尤其在她弟弟出生后,
她的父母甚至不把她當作一個活生生的人。我獨自找了近一個月,村子周圍都翻了個遍,
結(jié)果一無所獲。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她消失的第一天我哭了一整夜,
睜眼閉眼都是前一天黃昏時她笑盈盈的臉,揮著手叫我趕緊回家??伤亍丶伊藛??
“姑娘認識阿離?”水妖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我認得她嗎?
不像……秋池根本不長這樣??捎趾芟瘛ビ?、聲音和獨屬于秋池的溫柔。我否認了,
“不認識……”我需要點時間冷靜冷靜。白樺察覺到我的異樣,朝我身側(cè)靠近,
我面前垂下暗影,心也安了幾分。水妖抖抖飄然的衣袖,向我們面前伸手?!八≡谙虏凰?。
”08爺爺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他獨自上山來找我。那時已經(jīng)是夜里了,他舉著火棍,
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成為我藏身之處的角落?;璋档幕鸸赓N在他松垂的皮膚上,
看不到往日的慈祥。在我眼里,他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一個陌生的壞人……晚風吹揚衣擺,白樺輕盈地立在樹尖上,望著遠處的紅點漸漸逼近。
“小譚,別出去?!彼谅曊f道。樹下的我聽得清清楚楚。還沒等我開口,白樺輕點樹梢,
借力騰空而起,消失在層層疊疊的白樺葉帳里?!鞍讟澹?/p>
”我的聲音也隨著他消失的身影淡去。……“孩子,你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小姑娘?臉圓圓的,
眼睛大大的,大概……這么高?!睜敔斦f著,手在空中比劃?!袄先思?,我沒有見過。
”白樺的目光穿過高高燃起的火苗落在爺爺?shù)哪樕?。“時間不早了,山里危險。
老人家快回去吧?!卑讟鍎竦?。爺爺并不動搖,堅持要往深山里走。白樺跟了他一路,
也攔了他一路。爺爺被擾得不耐煩,用力甩開白樺拉著他的手,
牙縫里擠出惡狠狠的警告:“小崽子!別多管閑事?!卑讟宓皖^嗤笑一聲,
隨即抬眼與爺爺四目相對?!肮苁裁撮e事?是你消失的孫女,還是……被你溺死的少女?
”白樺的目光凌冽,死死盯著爺爺逐漸慌亂的眼?!澳恪睜敔敯胩炀捅锍鲆粋€字來。
我趕來的時候恰巧聽到白樺的質(zhì)問。我是爺爺消失的孫女,那……誰是他溺死的少女?!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頭腦中總會不自覺地出現(xiàn)那個名字——秋池。額角冒出虛汗,
我的手微微顫抖。不可能……這不可能……我無法完全忘記爺爺過去的模樣,
也不能完全把他和邪惡貪婪這樣的詞匯聯(lián)系在一起。我的臉頰掛上幾顆淚珠,不舍,
難斷……但又無措。他的臉在我的記憶里開始晦暗難辨。或許我該接受現(xiàn)實,
他對我早就沒了愛,他的另一張臉開始浮現(xiàn)?!靶菹朐俸π∽T?!卑讟宓穆曇繇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