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浴室,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臉。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帶走最后一絲酒意和昏沉。抬起頭,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底帶著濃重的倦色和一抹異樣的平靜。
回到客廳,我沒有開大燈,只擰亮了沙發(fā)旁一盞小小的落地閱讀燈。暖黃的光暈籠罩著一方小小的天地。我蜷縮在柔軟的沙發(fā)里,目光落在角落。那里,靜靜立著一個蒙塵的畫架,旁邊堆著幾個同樣落滿灰塵的畫箱。
那是我曾經(jīng)的世界。色彩,線條,光影,自由呼吸的靈魂。
我走過去,指尖拂過畫箱冰冷的搭扣,輕輕一按。
“咔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箱蓋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各種顏料管,錫管有些因為久置而微微變形,但那些標簽上的名字——鈷藍、鎘紅、生褐、檸檬黃…——依舊鮮艷奪目,散發(fā)著屬于另一個世界的、鮮活的氣息。畫筆插在筆簾里,筆毛有些干澀,但筆桿光滑的觸感是如此熟悉。還有那幾本厚厚的速寫本,紙張的邊緣已經(jīng)微微泛黃卷曲。
我抽出一支炭筆,指尖拂過粗糙的筆身。一種久違的、帶著微微刺痛感的悸動,順著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憑什么要放棄?
我的人生,明明才剛開始。
顧承澤回到那棟空曠冰冷的別墅時,已經(jīng)過了午夜。
玄關感應燈自動亮起,慘白的光線傾瀉而下,照亮了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也照亮了空無一人的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燈火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螢火。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人居住的、帶著塵埃味道的死寂,只有中央空調(diào)出風口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嗡鳴。
他扯掉領帶,隨手扔在昂貴的真皮沙發(f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昂貴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空曠的回音。他走到吧臺,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仰頭灌下大半杯。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能澆滅心口那股莫名的、揮之不去的煩躁。
會所門口那一幕,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
蘇苒架著那個哭鬧不休的女人,從他面前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她的頭發(fā)有些亂,臉頰帶著酒后的紅暈,眼神卻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沒有憤怒,沒有委屈,甚至…沒有一絲一毫他預想中的狼狽和難堪。那種平靜,不是強裝的鎮(zhèn)定,而是一種徹底的、將他從她的世界里徹底剝離的漠然。
仿佛他只是路邊一塊礙眼的石頭,連多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還有那個女人嘴里含糊不清的咒罵…“混蛋”…“不要他們”…
顧承澤握著水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他煩躁地扯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試圖驅(qū)散心口那股滯悶感。
他以為她會像以前那樣,帶著受傷的、隱忍的眼神,或者干脆歇斯底里地質(zhì)問、哭鬧。他甚至已經(jīng)準備好了應對的說辭,冷淡的,或者敷衍的。可她沒有。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處著力,反而讓他胸口憋著一股無名火。
他下意識地抬眼掃向二樓臥室的方向。房門緊閉著,門縫下沒有透出絲毫光亮。她還沒回來。
這個認知讓那股煩躁感更甚。他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最終還是煩躁地鎖了屏,將手機丟在吧臺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他大步走向二樓,推開主臥的門。
里面空無一人。床鋪整整齊齊,沒有絲毫睡過的痕跡。空氣里殘留著一點她常用的、帶著淡淡柑橘和雪松尾調(diào)的香水味,很淡,卻異常清晰,反而襯得這房間更加空曠冰冷。
顧承澤站在門口,眉頭緊鎖。他走到衣帽間,拉開屬于她的衣柜。里面掛著的衣服整整齊齊,少了幾件常穿的居家服和外套。她的行李箱好好地放在角落。他又走進浴室,她的洗漱用品都還在。
但人沒回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細小的藤蔓,悄悄纏繞上來。是惱怒?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不可察的…空落?
他回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點燃了一支煙。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煙霧繚繞中,會所門口蘇苒那平靜到近乎漠然的眼神,和她朋友那句刺耳的“混蛋”,反復交替出現(xiàn)。
她去了哪里?那個醉醺醺的女人家?兩個女人…能干什么?
這個念頭冒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他煩躁地掐滅了煙。不過是名義上的妻子,她愛去哪兒去哪兒,與他何干?他什么時候在意過她的行蹤?
他試圖說服自己,但那點揮之不去的滯悶感,卻像煙霧一樣,頑固地纏繞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