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一家只在陰雨天開門的神秘當鋪。不收金銀,專收“心之所系”。民國三十六年,
“我”因一枚銅煙嘴與當鋪結緣,見證了穿旗袍的沈曼青用“永不衰老的容貌”換女兒陽壽,
擁有陰陽眼的李文山以眼換妻蘇醒。當鋪賬本記錄著跨越數(shù)十年的交易,
每個典當物都藏著執(zhí)念,且七年后必遭反噬。而“我”頸間的云形胎記,
正與早年一筆“以魂換城”的交易相連,揭開一場關于代價與輪回的秘事。
第一章 雨銹民國三十六年的梅雨季,南京城像塊泡發(fā)的霉豆腐。
我蹲在聚寶門城墻根下數(shù)第廿七塊松動的磚時,青布衫下擺已經能擰出半碗泥水。“后生,
曉得云圖當鋪怎么走不?”油紙傘骨上的水珠子啪嗒砸在我后頸,
驚得我差點把懷里的銅煙嘴掉進積雨坑。抬眼看見雙繡著纏枝蓮的黑布鞋,
往上是靛藍旗袍開衩處露出的一截白腿,再往上——那張臉讓我忘了該怎么眨眼。
不是頂頂驚艷的美,是像宣紙上洇開的淡墨,眉峰帶點遠山的朦朧,可眼角那顆痣偏生得妖,
像滴沒擦干凈的胭脂。她手里拎著只描金漆盒,雨水打在盒面上,暈出層層疊疊的云紋。
“往、往巷子里走,第三個岔口左拐,門楣上掛著銅云紋的就是?!蔽医Y巴著指方向,
眼睜睜看她旗袍下擺掃過墻根的青苔,沒留下半道水痕。那是我頭回見沈曼青。后來才知道,
她踩過的青苔三天后全變成了絳紅色,像被血泡過。云圖當鋪的門環(huán)是只銜著珠的貔貅,
銅綠深得發(fā)烏。我推第三次時,門軸發(fā)出老座鐘走針般的 “咔嗒” 聲,
一股混合著檀香與霉味的氣浪撲面而來?!坝晏扉_門,晴天歇業(yè)。
”柜臺后轉出個穿藏青馬褂的老頭,山羊胡上沾著點白灰,“當什么?
”我把銅煙嘴擱在柜臺上。這是今早從張屠戶家墻頭上摸的,煙嘴頭刻著個“福”字,
包漿潤得很。老頭拿放大鏡照了照,又用指甲刮了刮煙嘴內側,突然抬頭看我:“后生,
這物件來路不正吧?”我后背噌地冒出汗來,梅雨季的黏熱裹著冷汗貼在脊梁骨上。
正想編個瞎話,老頭卻笑了,露出顆金牙:“算你運氣好,今兒當鋪收‘念想’。
”他從抽屜里抽出張泛黃的紙,毛筆字寫得鐵畫銀鉤:“云圖當鋪,專收世間難舍之物。
以情易命,以憶換財,等價交換,概不賒欠?!薄吧兑馑迹俊蔽颐恢^腦。
“就說你愿不愿意吧。”老頭敲了敲柜臺,“這煙嘴是你爹的吧?他走的那天,
你攥著這玩意兒在靈前跪了整宿?!蔽殷@得后退半步,后腰撞在供桌的銅爐上。
供桌后面掛著幅水墨畫,畫的是片翻涌的云海,細看竟像是無數(shù)張人臉疊在一塊兒。
“當、當多久?”我的聲音抖得像篩糠。“七天。”老頭從懷里摸出個算盤,
珠子是骨頭做的,“七天后午時來贖,帶一兩銀子。贖不走,這煙嘴就歸當鋪了,
你爹臨死前跟你說的那句話,也永遠記不起來了?!蔽疫俏迕冻恋榈榈你~錢走出當鋪時,
雨下得更大了。城墻根的積水里,我看見自己的臉旁邊,浮著個穿軍裝的影子,嘴角動了動,
像是在說什么。三天后,我在秦淮河畔的賭坊把五枚銅錢輸了個精光。跑路時被巡捕追上,
挨了頓好打,右腿斷了兩根骨頭。躺在破廟里養(yǎng)傷時,我總覺得忘了件頂重要的事,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悶得喘不上氣。直到第七天正午,陽光破天荒刺破云層,
我才想起那枚銅煙嘴。一瘸一拐跑到云圖當鋪,門死死關著,
門楣上的銅云紋在太陽底下閃著光,像只睜著的眼睛。從那天起,
我再也想不起爹臨終前說了什么。只記得他咳得撕心裂肺,枯瘦的手攥著我的手腕,
指甲幾乎嵌進肉里。第二章 旗袍民國三十七年,驚蟄。南京城落了場桃花雪。
我成了云圖當鋪的伙計,老板還是那個姓蘇的老頭。他說我命里帶“鎖”,留在這里能擋災。
我問他什么是“鎖”,他就捋著山羊胡笑,金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一下。
當鋪里總比外面暗三分,就算正午也得點著油燈。柜臺后面的墻上掛著排木格,
每個格子里都放著件東西:缺了口的玉佩、繡了一半的鴛鴦帕、斷弦的琵琶……蘇老板說,
這些都是“當品”,但不能贖,只能等?!暗仁裁??”“等物主來取。
”他往硯臺里倒了點清水,“有時候等十年,有時候等一輩子?!斌@蟄這天的雨夾著雪粒子,
打在窗紙上沙沙響。午后,當鋪的門被推開,冷風裹著股脂粉香涌進來。我抬頭看見沈曼青,
差點把手里的賬本掉在地上。她還穿著那件靛藍旗袍,只是袖口磨出了點毛邊。
手里的描金漆盒比去年亮堂些,像是新擦過?!疤K掌柜?!彼穆曇粝窠谒锏挠瘢?/p>
溫涼溫潤。蘇老板放下手里的狼毫:“沈小姐又來了?!薄斑@次想當樣東西。
”她把漆盒放在柜臺上,輕輕一推,“換我女兒十年陽壽。”我踮腳往盒里看,
心跳漏了半拍。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綹烏黑的頭發(fā),用紅繩系著,
發(fā)根處還帶著點雪粒子。蘇老板打開賬本,毛筆蘸了蘸墨:“當什么?”“這個。
”沈曼青抬手撫了撫臉頰,指尖劃過眼角那顆痣,“我這張臉,永不衰老的臉。
”我手里的算盤“啪嗒”掉在地上。去年我見她時,她看著像二十出頭的姑娘,可蘇老板說,
民國二十六年她就來過,那時也長這樣。“民國二十六年,你用同樣的條件,
換過你兒子平安回家。”蘇老板翻開賬本,指尖在某一頁頓了頓,“賬本記得清楚,
七月初七,當‘駐顏’,換‘幼子平安’,期限……一輩子。
”沈曼青的指尖抖了抖:“那回不算,他還是沒回來。”“怎么不算?
”蘇老板把賬本轉過來給她看,“你兒子在蕪湖戰(zhàn)役里活了下來,只是忘了回家的路。
去年冬天,他在上海碼頭扛活,娶了個寧波媳婦,生了對雙胞胎。
”賬本上憑空浮現(xiàn)出張照片,黑白色的,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抱著倆奶娃,笑得露出豁牙。
沈曼青盯著照片看了半晌,眼角那顆痣突然紅了,像滴血?!斑@次不一樣?!彼穆曇舭l(fā)顫,
“我女兒得了肺癆,郎中說熬不過清明。”蘇老板嘆了口氣,
提筆在賬本上寫著什么:“云圖當鋪,等價交換。你這張臉能換十年陽壽,但七年后,
會有反噬?!薄笆裁捶词桑俊薄安恢??!碧K老板把賬本合上,“每次都不一樣。
民國二十六年那次,反噬是‘相見不相識’?!鄙蚵喑聊似蹋瑥陌l(fā)髻上拔下支銀簪,
放在漆盒旁邊:“這個當押金。七年后,我來贖?!碧K老板沒接銀簪,
只是把賬本往前推了推:“簽字吧。”我看著沈曼青在賬本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筆尖劃過紙面,留下道淡淡的紅痕,像血寫的。她走的時候,雪停了,
陽光透過云層照在她身上,旗袍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像條拖在地上的鎖鏈。
那天晚上關門前,我看見蘇老板把那綹頭發(fā)放進個青花瓷瓶里,擺在柜臺最上層的格子里。
瓶身上刻著行小字:民國三十七年,沈曼青,女,七歲。第三章 眼瞳民國三十八年,谷雨。
南京城里到處是穿軍裝的兵,黃的、灰的,像移動的墳頭。當鋪的生意比往常好,
來當東西的人大多神色慌張,有的當手表,有的當金條,還有個穿學生裝的姑娘,
哭著要當自己的貞操,換弟弟出城的路。蘇老板把她趕了出去,
說云圖當鋪不收“身外之物”?!吧妒巧韮戎??”我邊擦柜臺邊問。
“心、肝、脾、肺、腎,還有記憶、感情、運氣……”蘇老板數(shù)著手指頭,
“只要是從你骨子里長出來的,都能當。”谷雨這天的雨下得綿密,像老天爺在紡線。
傍晚時分,當鋪門被推開,走進來個穿黑風衣的男人,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蘇掌柜?”男人的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木頭。蘇老板從賬本上抬起頭:“先生想當什么?
”男人摘下帽子,我倒吸了口涼氣。他有雙極美的眼睛,眼瞳是深紫色的,
像浸在水里的葡萄??稍僮屑毧?,那紫色里裹著點灰,像是蒙著層霧?!拔蚁氘斶@個。
”男人指著自己的眼睛,“換我妻子醒過來?!薄斑@雙眼睛……”蘇老板皺起眉頭,
“是‘陰陽眼’吧?能看見死人。”男人愣了愣,隨即苦笑:“是。三年前我從戰(zhàn)場上回來,
就成這樣了。能看見墳地里的鬼,能看見墻里的骨頭,
還能看見……我妻子病床前站著的黑影?!碧K老板翻開賬本:“當‘陰陽眼’,
可以換‘植物人蘇醒’。但七年后,會有反噬?!薄拔抑馈!蹦腥藦膽牙锩鰪堈掌?,
遞給蘇老板,“我妻子已經躺了五年,只要她能醒過來,我什么都愿意當。
”照片上的女人梳著兩條麻花辮,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蘇老板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男人,
突然嘆了口氣:“你確定要換?”“確定?!碧K老板提筆在賬本上寫著,筆尖劃過紙面,
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懊駠四辏钗纳?,男,三十一歲。當‘陰陽眼’,換‘妻,
周秀蘭,蘇醒’。期限:七年?!睂懲辏麖墓衽_下拿出個小瓷碗,碗里盛著點清水。
“把眼睛浸在水里。”李文山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下頭,把眼睛湊近瓷碗。
我看見他眼瞳里的紫色一點點褪去,像墨滴在水里化開。等他抬起頭時,
那雙眼睛變成了普通的黑色,只是空洞洞的,像兩口枯井?!捌咛旌?,你妻子會醒。
”蘇老板把瓷碗蓋好,放進柜臺的格子里,“七年后的今天,記得來?!崩钗纳近c點頭,
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住腳步,背對著我們說:“蘇掌柜,你脖子上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