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洋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站在“蜂巢樓”的單元門口,抬頭往上瞅。這樓真對得起這名字,
七層,墻皮掉得像牛皮癬,每層八個窗戶擠得密密麻麻,晾衣繩從這個陽臺拉到那個陽臺,
掛滿了花花綠綠的衣服,風(fēng)一吹跟招魂幡似的。他是來幫人修水管的。
上周在小區(qū)門口的布告欄上看到個小廣告,說蜂巢樓三單元402漏水,聯(lián)系人李老太,
給的工錢比市價高一半。劉子洋現(xiàn)在干的就是這個,騎著輛二手電動車,車后座綁著工具箱,
哪個小區(qū)有活就往哪跑,掙點辛苦錢?!澳憔褪切匏艿??”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探出頭,
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手里攥著個掉漆的搪瓷杯?!笆俏?,李奶奶。”劉子洋掐掉煙,
拎著工具箱往里走。樓道里一股霉味,聲控?zé)魤牧艘话?,得使勁跺腳才能亮,
亮了也跟鬼火似的,忽明忽暗。402的門虛掩著,劉子洋剛邁進去,
就被地上的積水滑了一下,差點摔個屁股墩?!班?,漏得夠厲害啊?!薄翱刹皇锹铮?/p>
”李老太往地上指了指,“從昨兒開始,這水就沒停過,找物業(yè),物業(yè)說這樓太老,管不了,
讓自己想辦法。”劉子洋蹲下來,摸了摸墻角的水管,銹得都快爛透了?!暗脫Q節(jié)管子,
您家有備用的不?沒有我下去買?!薄坝杏杏校崩罾咸鶑N房跑,
“我家老頭子以前留了些,說不準(zhǔn)啥時候能用著。”劉子洋趁機打量這屋子。
家具都是老掉牙的,墻上掛著張黑白照片,一男一女穿著的確良襯衫,笑得挺靦腆。
最扎眼的是電視柜上的臺歷,停留在去年五月份,上面用紅筆圈著個日期,
旁邊寫著“熵”字,筆畫歪歪扭扭的,看著挺別扭?!靶』镒樱憧催@個行不?
”李老太拎著根銹跡斑斑的鋼管出來。劉子洋接過來看了看,搖搖頭:“這不行,口徑不對。
我還是下去買吧,附近有五金店不?”“出了樓左拐,第三個路口就是,
”李老太塞給他五塊錢,“路上小心點,這樓里……不太平?!眲⒆友笮睦铩翱┼狻币幌?。
“咋不太平了?”李老太突然閉了嘴,往門口瞟了瞟,壓低聲音:“別問了,
修好水管趕緊走,別在樓里瞎轉(zhuǎn)悠,尤其別敲502的門。”劉子洋沒再問,
心里卻打了個問號。他下樓的時候,特意往五樓瞅了瞅,502的門是深棕色的,
跟其他住戶的木門不一樣,看著挺新,門把手上還掛著個奇怪的掛墜,
像個纏在一起的鐵絲網(wǎng),中間嵌著個小字——“熵”。這記號他有點印象。
三個月前在一個拆遷小區(qū),幫人拆舊衣柜時,發(fā)現(xiàn)背板后面貼著張黃紙,
上面就畫著個類似的圖案,當(dāng)時一起干活的老王說,這是“熵組織”的標(biāo)記,
那片拆遷區(qū)就是他們弄黃的,據(jù)說用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五金店的老板是個話癆,
劉子洋買管子的時候,他一個勁地念叨:“你去蜂巢樓干活???那樓邪乎得很。
”“咋邪乎了?”劉子洋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擰著管箍。“前陣子不是要拆遷嗎?
別的樓都搬得差不多了,就這樓死硬,”老板往蜂巢樓的方向努了努嘴,
“聽說就是因為502那戶,戶主姓趙,據(jù)說是熵組織的人,放話誰敢搬就卸誰的腿,
嚇得剩下的住戶都不敢動了。”劉子洋心里一動:“那趙姓啥?多大年紀(jì)?”“不知道,
沒人見過正臉,”老板壓低聲音,“只知道他手下有幾個小弟,天天在樓里晃悠,穿黑T恤,
胳膊上都紋著個鐵絲網(wǎng)似的記號,兇得很。”回到蜂巢樓,劉子洋剛上到三樓,
就撞見兩個穿黑T恤的年輕小伙,正堵著個戴眼鏡的男人要錢?!巴趵蠋?,
這個月的‘安全費’該交了吧?熵哥說了,不交錢,這樓里可保不住你的安全。
”戴眼鏡的男人臉都白了:“我這個月工資還沒發(fā),能不能緩兩天?”“緩?
”其中個黃毛推了他一把,“熵哥的話也敢不聽?信不信今晚就讓你家也漏水,
漏得比402還厲害!”劉子洋趕緊低頭往402走,假裝沒看見。擦肩而過的時候,
他瞥見黃毛的胳膊上——果然有個鐵絲網(wǎng)紋身,跟502門把手上的掛墜一模一樣。
李老太家的水管不難修,換了節(jié)新管子,再用防水膠帶纏好,漏水的地方立馬就止住了。
“小伙子手藝不錯啊?!崩罾咸Ω吲d,多給了他十塊錢。劉子洋收拾工具箱的時候,
眼角余光瞥見陽臺角落有個舊木箱,鎖著,上面也有個模糊的鐵絲網(wǎng)印子。
“這箱子里裝的啥?”李老太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沒……沒啥,都是些舊衣服。
”劉子洋沒再問,心里卻更確定了——這樓里肯定有事,李老太知道的比她說的多。
他拎著工具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突然聽見樓下傳來爭吵聲,
是黃毛的聲音:“你他媽敢報警?熵哥弄死你!”他扒著樓梯扶手往下看,
黃毛正拽著個穿睡衣的女人,女人手里攥著個手機,
哭得滿臉是淚:“我男人都失蹤半個月了,肯定是你們干的!我要報警!”“報?。?/p>
”另一個黑T恤從兜里掏出把彈簧刀,在手里把玩著,“看看警察來是抓我們,
還是把你扔到江里喂魚!”女人嚇得手機都掉了,蹲在地上哭。劉子洋看得一肚子火,
剛想下去,就被李老太拉住了:“別管閑事!那女人的男人就是因為多嘴,
問了句熵哥是干啥的,第二天就沒影了?!眲⒆友筮o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里。
他慢慢下樓,假裝路過,聽見黃毛對黑T恤說:“趕緊處理干凈,
熵哥今晚要在502‘開會’,別讓這娘們壞了事兒。”等他們把女人拖走,
劉子洋趕緊撿起地上的手機,屏幕碎了,但還能亮。他解鎖一看(密碼是女人的生日,
屏保上有),里面有幾張照片,都是在樓道里拍的,拍的是502門口,
有幾個穿西裝的人進進出出,手里拎著黑色的箱子。最下面還有個錄音文件,劉子洋點開,
:“……貨都藏在暗格里了……今晚十點轉(zhuǎn)移……警察那邊打點好了……”后面的聲音太雜,
聽不清了。劉子洋把手機揣進兜里,心里有了譜。這熵組織不光威脅住戶,
肯定還在502藏了啥見不得人的東西,搞不好就是李老太說的“貨”。他沒直接走,
而是躲在三樓的消防通道里,想等天黑看看情況。樓道里靜悄悄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快到十點的時候,他聽見五樓傳來動靜,趕緊往上爬,躲在502對面的樓梯拐角。
502的門開了,黃毛和黑T恤站在門口,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走出來,背對著劉子洋,
看不清臉,只聽見他說:“告訴下面的,動作快點,別出岔子?!甭曇舻统粒衲ミ^的砂紙。
“知道了,熵哥?!秉S毛點頭哈腰的。劉子洋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這就是他們說的熵哥!
等他們都走了,劉子洋悄悄摸到502門口,門沒鎖嚴(yán),留著條縫。他屏住呼吸,
往里瞅了一眼——屋里沒開燈,借著窗外的月光,能看見地上放著幾個黑色的箱子,
跟手機照片里的一樣。墻角有個不起眼的柜子,柜門虛掩著,后面好像有個黑影。
他正想看得再清楚點,突然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嚇得趕緊往樓下跑。跑到三樓,
撞見個穿保安服的老頭,手里拿著個手電筒?!靶』镒樱阍谶@兒干啥?
”“我……我找?guī)!眲⒆友缶幜藗€瞎話?!斑@樓的廁所都壞了,趕緊走吧,
”老頭往五樓瞟了瞟,“上面不能去,危險?!眲⒆友鬀]敢多問,從單元門跑了出來。
騎上電動車,他沒直接回家,而是往最近的派出所騎。值班的警察聽他說完,臉色挺嚴(yán)肅,
說會向上級匯報,讓他先回去,注意安全。劉子洋知道,光靠警察可能不行,
這熵組織在樓里根基太深,說不定連物業(yè)、保安都被買通了。他得自己想辦法,
至少得弄清楚那些“貨”是啥。第二天一早,劉子洋又去了蜂巢樓,這次沒帶工具箱,
拎著個菜籃子,假裝是來看親戚的。他直接上了四樓,敲了敲402的門。
李老太開門看見是他,嚇了一跳:“你咋又來了?”“李奶奶,我想跟你打聽點事,
”劉子洋往屋里走,“502的熵哥,到底是干啥的?那些黑箱子里裝的啥?
”李老太的臉白得像紙,手不停地抖:“你別問了,再問就沒命了!
我老頭子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秘密,才……才被他們害死的!
”劉子洋心里一沉:“大爺是咋死的?”“說是心臟病突發(fā),”李老太抹著眼淚,“我知道,
是他們干的!那天他就是在502門口多看了兩眼,被黃毛推了一把,第二天就沒了!
”“那你知道他們的暗格在哪不?”劉子洋追問。李老太猶豫了半天,
往墻角的舊木箱指了指:“我老頭子以前說過,這樓蓋的時候偷工減料,墻是空的,
502的柜子后面有個暗門,能通到樓外的下水道?!眲⒆友笳酒鹕恚骸袄钅棠?,謝謝你。
你放心,我不會讓大爺白死的。”他沒直接去502,而是繞到樓后面。
蜂巢樓的后墻根有個下水道口,蓋著塊水泥板。劉子洋掀開板子,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他深吸一口氣,鉆了進去。下水道里又黑又窄,只能貓著腰走,污水沒過腳踝,冰涼刺骨。
他打開手機手電筒,照著前面的路,心里默念著李老太的話——往左轉(zhuǎn),
第三個岔口……走了大概十分鐘,前面果然有個鐵柵欄,柵欄后面透出點光。
劉子洋用隨身攜帶的螺絲刀撬開柵欄,鉆了過去——正好是502的衛(wèi)生間!他屏住呼吸,
輕輕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屋里沒人,那些黑色的箱子還在,墻角的柜子門開著,
后面果然有個黑漆漆的洞口,應(yīng)該就是通往下水道的暗門。劉子洋走到箱子旁邊,
撬開一個——里面全是嶄新的手機,貼著國外的牌子,看著像走私的。他又撬開一個,
這次嚇了一跳——里面是成捆的現(xiàn)金,用橡皮筋扎著,少說也有幾十萬?!昂冒?,
果然在搞走私和洗錢?!眲⒆友筇统鍪謾C,開始錄像。錄到一半,突然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
嚇得他趕緊鉆進柜子后面的暗門,把門關(guān)上。熵哥和黃毛走了進來,
說話聲清清楚楚傳進暗門:“貨都準(zhǔn)備好了?”“準(zhǔn)備好了,熵哥,”黃毛說,
“今晚十二點,從下水道運出去,跟上次一樣,警察那邊都打點好了?!薄靶⌒狞c,
”熵哥的聲音,“最近風(fēng)頭緊,別出岔子。對了,那個修水管的,你查了沒?”“查了,
就是個干零活的,沒啥背景?!薄澳蔷秃茫膘馗缯f,“處理干凈點,別留尾巴。
”劉子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說的“處理干凈”,難道是要對自己下手?等他們走了,
劉子洋趕緊從暗門鉆出來,原路返回。從下水道鉆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泥,
臭得能熏死蒼蠅。他騎上電動車就往派出所跑,把手機里的錄像給警察看。這次警察重視了,
立刻向上級匯報,很快就來了輛警車,帶著劉子洋往蜂巢樓趕。到了樓下,警察分成兩組,
一組守在單元門口,一組跟著劉子洋從下水道進去。502的門還是虛掩著,
警察沖進去的時候,黃毛正和幾個黑T恤往箱子里裝東西,嚇得魂都飛了,想從暗門跑,
被早有準(zhǔn)備的警察逮了個正著。熵哥沒在屋里,估計是提前跑了。
但警察在箱子里搜出了更多的走私手機、現(xiàn)金,還有幾本賬本,上面記著他們的交易記錄,
涉及金額高達(dá)幾百萬。“這次多虧你了,小伙子?!睅ь^的警察拍著劉子洋的肩膀,
“這熵組織在這一帶盤踞了不少年,一直沒抓到實證,這次總算能端掉他們的老窩了。
”劉子洋笑了笑,心里卻有點空落落的——熵哥跑了,這事兒估計還沒完。
李老太站在402的門口,看著警察把黃毛他們押走,抹著眼淚說:“老頭子,你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