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老式居民樓里,燈泡接觸不良,在頭頂滋滋作響,將墻壁上滲出的水漬照得明滅不定,
影影綽綽,像一張張沉默窺視的臉孔?!啊f塊!一分不能少!
” 繼妹蘇媚尖利的聲音在狹小的客廳里橫沖直撞,刮得人耳膜生疼。
她那張精心妝點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和刻薄,“蘇晚,你想清楚了!
是你那躺在醫(yī)院半死不活的媽重要,還是你所謂的骨氣值錢?她下星期的治療費,
你掏得出來嗎?”“就是!”繼母王美鳳抱著手臂,斜倚在掉漆的木質(zhì)門框上,
新做的頭發(fā)油光水亮,像個格格不入的異類。她嘴角耷拉著,
吐出一個個冰冷扎心的字眼:“傅家那種潑天的富貴,要不是人家承夜少爺現(xiàn)在……嗯,
不方便,輪得到你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給臉就得兜著!”“媚媚能看上秦家少爺,
那是她的福氣,也是我們蘇家的運道!”她目光刀子似的剜著站在角落陰影里的蘇晚,
“現(xiàn)在秦家那邊等著娶新娘子過門,時間緊得很!傅家那邊也急,傅先生親自開了口,
就是沖個喜,給承夜少爺找個命硬的擋擋晦氣。兩全其美的好事,你還有什么不愿意?
這十萬塊,就是我們媚媚體恤你母女倆!”客廳正中的舊沙發(fā)上,
父親蘇耀祖大口吸著劣質(zhì)香煙,渾濁的煙氣一團團噴出來,
幾乎將他那張寫滿市儈算計的臉孔吞沒。煙灰簌簌落下,掉在看不出顏色的沙發(fā)巾上,
他也不彈一下。眼睛始終盯著蘇晚,渾濁的眼底是權(quán)衡利弊的冰冷。“簽了吧!
”他掐滅煙頭,不耐煩地敲了敲茶幾上那張薄薄卻重逾千鈞的替嫁協(xié)議,“晚晚,人得認命。
你這命,能給家里換回十萬塊應急,讓你媽多拖幾天日子,也算盡孝了!
難不成你真要眼睜睜看著她停藥等死?”一股冰冷的腥氣,混雜著消毒水和絕望的味道,
從記憶深處翻涌上來,那是她不久前逃離的重癥監(jiān)護室的氣息。蘇晚瘦削的脊背挺得很直,
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微微顫抖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細嫩的皮肉里,
留下幾個深紅的月牙形印記,幾乎要滲出血絲,才壓下喉嚨口那股翻涌的鐵銹味。
她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三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虛偽刻薄的繼母,自私冷漠的父親,
驕縱貪婪的繼妹。每一次他們的逼迫,都如同鈍刀子在割肉。這令人窒息的一切,該到頭了。
“十萬塊,現(xiàn)在就打到醫(yī)院的戶頭?!碧K晚的聲音不大,語調(diào)平直得像一條死水微瀾的河,
沒有一點活氣,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穿透力,讓客廳里嗡嗡的回音詭異地靜默了一瞬。
蘇媚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的狂喜,王美鳳也松了口氣,嘴角那點虛假的弧度都沒來得及收好。
只有蘇耀祖,渾濁的眼睛在她臉上探究地停留了一瞬,
似乎想從那張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上挖出點什么別的情緒。蘇晚沒有再說話,
只是伸出微微發(fā)抖、卻異常堅定的手,拿起了茶幾上那張輕飄飄又重若萬鈞的紙。
廉價的圓珠筆落在乙方簽名欄,筆尖劃破紙張發(fā)出沙啞的微響。蘇晚。兩個字,利落,干脆,
帶著斬斷過去的鋒利。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像割斷了最后一根束縛她的繩索。
奢華而冰冷的巨大別墅,靜得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墳墓。沒有喧鬧的賓客,沒有祝福的喧囂,
只有身著統(tǒng)一制服、神情木然的傭人如幽靈般無聲穿梭。
空氣里飄蕩著若有似無的消毒水和昂貴香氛混合的怪異味道,壓得人喘不過氣。
沉重的鎏金大門在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所有光線和聲息,
也徹底將蘇晚囚入這座名為“傅家”的金絲樊籠。她被一個眼神刻板如精鋼尺的管家引著,
踩在厚實得吸走一切聲音的波斯地毯上,走向二樓盡頭的主臥。那里,
住著她未曾謀面、據(jù)說已是植物人狀態(tài)的“丈夫”。推開門。房間比想象中更大,
也更空曠冷寂。巨大的落地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如同潑墨,沉甸甸壓在心頭。
昂貴的白色地毯一塵不染,巨大的巴洛克式床上,繁復的雕花被陰影切割,
顯出幾分冰冷的詭譎。空氣凈化器運行著細微的嗡鳴,像垂死之人微弱而規(guī)律的喘息。
而床上那個人,便是這一切冰冷奢靡的核心。傅承夜安靜地躺著,蓋著松軟的薄被,
只露出一張輪廓深刻卻過分蒼白的臉。
床頭幾盞錯落的藝術(shù)壁燈將昏黃暖昧的光灑在他眉骨和鼻梁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遮掩了真實的神情。他呼吸平穩(wěn)悠長,眼睫像棲息在夜色里的鴉羽,一動不動。乍一看,
這確實像一個陷入永久沉睡的王子。一個價值十萬塊的“睡美人”。
房間里唯一的裝飾性活物——兩個高大威猛、穿著黑西裝如同雕塑的私人醫(yī)護,
像門神一樣釘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審視和警告的意味,
時刻鎖定著蘇晚這個闖入者。管家微微躬身,聲音平板得像念悼詞:“太太,
承夜少爺需要休息,除了醫(yī)護人員,任何人不得打擾他太久。您請自便。
” “自便”兩個字,帶著毫不掩飾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話落,他便轉(zhuǎn)身離開,
輕微的關門聲在過于寂靜的房間內(nèi)被放大,如同一個終結(jié)的句號。室內(nèi)只剩下蘇晚,
床上的“植物人”,以及那兩個沉默而警惕的“看守”。蘇晚沒有動。
她的目光從門口那兩個冰冷如雕塑的醫(yī)護身上滑過,最后落在傅承夜那張沉靜如水的臉上。
空氣凈化器那低微的聲響在死寂中異常清晰,規(guī)律,刻板。一種近乎直覺的異樣感,
毒蛇般無聲無息地纏繞上她的神經(jīng)。那不是一個活死人該有的氣息,太“完整”,
太……刻意了?像是某種精心營造的假寐。她的目光掠過房間冰冷的角落,
那里本該安置的無生命體征報警設備,位置有一絲極不自然的偏移。床腳邊緣,
昂貴的絲絨質(zhì)地被壓出一道極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褶皺,
似乎不久前曾被什么不經(jīng)意地蹭過。偽裝者能模仿呼吸,能控制眼皮的輕顫,
能將一切生理反應偽裝得完美無瑕。唯獨體溫,是時間流逝最誠實的刻度。
蘇晚踩著腳下昂貴卻冰冷的地毯,一步步走向那張華美得令人窒息的大床,裙擺輕拂過地面。
她無聲地走到床邊,目光落在傅承夜放在薄被外的手上。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形狀優(yōu)美的手,
因久不見光而顯得格外白皙,甚至能看清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她伸出手,指尖微涼,
目標明確地探向他手腕內(nèi)側(cè)——靠近脈搏跳動的地方,皮膚也最薄。
微涼的指尖即將落下的剎那——嗡!口袋里的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
在死寂的房間里發(fā)出微小的噪音,足以驚醒熟睡的旅人。蘇晚動作一頓。
指尖離傅承夜腕上的肌膚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幾乎能感受到那下方若有若無的溫熱氣息。與此同時,一直安靜如磐石的傅承夜,
毫無預兆地、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左手食指的指尖。動作快如閃電,細微如蚊蚋振翅,
眨眼間又恢復如初,仿佛只是神經(jīng)末梢一次無意識的抽動???!但蘇晚捕捉到了。
那絕不是植物人應有的偶然痙攣!更像是一種被強行壓抑的本能反應——對危險的感知,
對未知觸碰的抗拒!門口那兩個一直如影子般的私人醫(yī)護,
原本漠然的視線瞬間轉(zhuǎn)為鷹隫般的銳利,像兩道無形的探照燈,
牢牢鎖定在她那只懸停的手上。空氣瞬間繃緊,凝滯如鉛塊。蘇晚眼中最后一絲微弱的迷茫,
消失了。心臟在胸腔里緩慢而沉重地搏動了一下,像是擂動一面蒙著厚布的鼓。
她沒有收回手,反而在唇邊勾起一個極其細微、近乎于無的弧度。平靜,冷冽,
帶著某種洞穿謎題后掌控全局的篤定。下一秒,
她做出了一個讓門口那兩個守衛(wèi)瞳孔驟然收縮的動作——蘇晚身體前傾,猛地伸出左手!
目標卻不是傅承夜的手腕。是領口!那只蒼白纖細卻異常有力的手,
以一種出乎意料的速度和精準度,瞬間抓住了傅承夜一絲不茍的睡袍衣領!動作快!狠!準!
左手狠狠揪住傅承夜的睡袍領口,冰冷光滑的絲綢布料在掌心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力量奇大,
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身前猛地一拽!幾乎要將他沉重的上半身直接從床上拖離!同時身體前傾,
重心陡然下沉,右腳膝蓋彎曲,
全身的力氣猛地頂住他身側(cè)堅實的床沿——一個攻守兼?zhèn)?、近身格斗中控制目標的?jīng)典姿勢!
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性的、充滿侵略性的動作,帶著凜冽的勁風和強烈的壓制意味!
“植物人”的身體在暴力拉扯下被迫跟著前傾,肌肉在薄薄的絲質(zhì)睡袍下驟然繃緊!
蒼白的臉孔在床頭昏暗的光線下猝不及防地暴露出來,眉骨間的陰影被打散,
那緊閉的、鴉羽般的長睫,極其細微地顫抖了一下,快如蜂鳥振翅!
仿佛某種沉睡的猛獸被驟然驚動,連帶著死水般的空氣都起了劇烈漣漪!“蘇小姐!住手!
” 門口兩個如同蠟像般凝固的醫(yī)護瞬間暴起,怒吼出聲,動作迅猛如黑豹撲食,
朝床邊猛沖過來!帶著凌厲的掌風和阻止的決心!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蘇晚視沖來的守衛(wèi)如無物。她整個人還維持著壓制性的姿勢,重心壓在頂住床沿的右腿上,
如同撲住獵物的雌豹。左手還死死揪著傅承夜的衣領,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繃緊發(fā)白。
但她的右手,卻在行云流水的動作間探進了大紅嫁衣的沉重裙擺內(nèi)側(cè)!再抬起時,
右手食中二指之間,赫然多了一抹冰冷的、狹長的寒芒!
那竟是一柄小巧、薄如柳葉、刀鋒卻閃爍著懾人幽光的特制解剖刀!動作沒有絲毫停滯!
握著解剖刀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冷靜和迅疾,
精確無比地朝著被自己壓制住的男人那蒼白的脖頸側(cè)方抹去!不是刺,是橫抹!
刀鋒冰冷的氣息瞬間割裂了空氣,目標清晰致命——頸動脈!
冰冷的刀刃帶著死亡的氣息精準貼近,那薄薄的、能感受到生命力搏動的皮膚下,
動脈跳動的觸感仿佛被無限放大!刀鋒的寒氣刺得那片皮膚瞬間繃緊!
就在解剖刀冰冷的刀鋒即將貼上那層薄脆肌膚的剎那!
“嘩啦——”傅承夜身上那華貴的真絲薄被猛地被掀起!
一股強大的力量毫無預兆地從床榻上爆發(fā)出來!
一只肌肉線條流暢、蘊含可怕爆發(fā)力的手臂閃電般探出!精準、狠厲,
如同撲向羚羊頸項的獵豹!五指張開,如同鋼鐵鑄造的鉗爪!沒有一絲猶疑,
那只手破空而來,帶著撕裂空氣的微響,死死攥住了蘇晚細瘦、執(zhí)刀殺伐的手腕!力量之大,
如同被液壓機瞬間鎖死!一股劇痛伴隨著被完全剝奪控制的僵直感,
從她手腕骨頭縫里炸裂開來!蘇晚瞳孔驟然放大!執(zhí)刀的手被那只鐵鉗般的手死死扣住,
動彈不得分毫!刀尖距離目標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不可逾越的天塹!
她所有力量、所有意圖,在這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僵。整個空間的溫度都因那驟然爆發(fā)的力量而瞬間降低!
床邊兩股腥甜的風已經(jīng)沖到咫尺之遙——那是兩名私人醫(yī)護兇悍撲來的身影!
蘇晚甚至能看清為首那守衛(wèi)臉上駭然欲絕的表情和緊繃的筋肉!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出去。”一個字,兩個音節(jié)。低沉,喑啞,
帶著一種長睡初醒的生澀沙礫感,卻如深水巨雷般在死寂的臥室里炸開!
那聲音仿佛來自幽冥,又帶著主宰生死的絕對威壓!如同按下了一瞬間的暫停鍵。
兩名暴起撲至床邊的私人醫(yī)護身形陡然僵??!
難以置信地、幾乎是同時猛地轉(zhuǎn)向聲音的來源——那張巨大的巴洛克式床上!
蘇晚的脖頸繃緊了,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響。眼睛,
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帶著一絲她自己也難以言喻的復雜期待,
死死定格在咫尺之近那張被迫從陰影中抬起的臉孔上。
床頭昏黃曖昧的光線終于毫不吝嗇地傾瀉在傅承夜的臉上。線條深刻的眉骨下,
那雙緊閉的眼睛……在一點、一點地張開。起初是兩道極窄的縫隙,
在濃密的睫毛覆蓋下透出深不可測的幽光,仿佛沉睡千年的古潭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那光并非死寂的潭水,而是暗流洶涌的火山巖漿!帶著灼人的溫度,冰冷的理智,
以及對一切冒犯審視的傲慢與鋒芒。光線在他深邃的眼窩里流動,那雙眼睛終于徹底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銳利逼人的眼!深邃如吞噬星辰的黑洞,
幽暗的底色里卻凝著千年寒冰打磨出的冷光,只輕輕一掃,便如同無形的刀鋒刮過皮膚,
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和穿透靈魂的力度。他的視線越過那柄仍抵在他要害的刀鋒,
帶著一種漠視威脅的驚人強悍,牢牢鎖定了蘇晚。沒有虛弱,沒有茫然。
只有一種深淵蘇醒后的冷靜、銳利,以及蟄伏猛獸被強行激怒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那雙眼睛看過來時,蘇晚感覺自己像一只跌入虎巢的兔子,
從頭到腳都被那可怖的威懾浸透了,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竄上天靈蓋。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瞬間被那雙眼睛凍結(jié)、剝奪?!俺幸股贍敗?!
”其中一名守衛(wèi)激動到失聲,喉嚨像是被滾燙的鐵塊堵住。
傅承夜甚至沒有看向那兩名激動的守衛(wèi)。他的目光依舊膠著在蘇晚臉上,
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獸。攥著她持刀手腕的大掌沒有松開絲毫,那力量強橫得不似人類,
指骨清晰堅硬,隔著皮膚硌著她的腕骨,傳來一陣陣悶痛。另一只手卻松開了揪皺的衣領,
動作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優(yōu)雅,緩緩抬了起來,只是隨意地、卻又帶著無法抗拒的力量感,
朝那兩名守衛(wèi)做了一個極其簡短有力的向下?lián)]動的手勢?!俺鋈?。
”依舊是剛才那個喑啞的聲線,但這一次,里面含混的生澀感消失了,
只剩下純粹的、不容置疑的、浸透骨髓的絕對威嚴!如同君王的敕令。
那名剛想開口的守衛(wèi)瞬間把話咽了回去,眼中的狂喜轉(zhuǎn)為對命令絕對的服從。
兩人眼神復雜地、帶著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最后在蘇晚身上死死盯了一眼,
那目光里有審視,有疑慮,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然后,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
他們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和動作,迅速轉(zhuǎn)身,步伐無聲而迅捷地退出了主臥,
動作輕盈地帶上了沉重的房門?!斑菄}”一聲輕響。門縫合攏?,F(xiàn)在,
這個偌大冰冷、只被床頭幽光割裂的房間內(nèi),只剩下兩個人。
空氣凝滯得像剛從千年冰川下鑿出。只有兩人身上那過于清晰的心跳聲,隔著咫尺之遙,
各自在彼此的鼓膜里敲響。傅承夜的視線終于從那柄小巧卻致命的柳葉刀上移開,
幽深如古潭的目光慢慢碾過蘇晚微微緊繃的面孔,那審視如同鈍刀刮骨。最后,
停在了兩人相連的手腕處——他的手依然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箍著她。
一絲混合著玩味和極深探究的冷光,在他深邃的眸底極快劃過?!澳愣t(yī)?
” 他的聲音低沉地響起,依舊是那種能磨礪人神經(jīng)的沙啞,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如同冰川底部寒流涌動的壓迫感?!斑€是,
” 他微不可查地停頓了半秒,語氣里的冰碴更甚,“單純地……想要我的命?
”蘇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狠狠收縮了一下。那扼住手腕的力量如同實質(zhì)的威脅,
傳遞著隨時能將她骨骼碾碎的可怕信號。冰冷的汗珠順著脊椎溝壑蜿蜒而下。
在這令人窒息的逼問下,一股狠戾的意志卻從她心底深處破冰而出。
她強迫自己迎上那雙幾乎能凍結(jié)靈魂的眼睛,目光清亮而鋒銳,像打磨過的兩片冰晶。
那絲刻意壓抑在唇角的笑意,如同月光般冰涼地重新漾開?!案党幸瓜壬?/p>
” 她的聲音比她想象中要平靜得多,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感,“您覺得,
一把生銹的刀……能割開堅韌的絲線么?”話音落下,她沒有絲毫猶豫!
右手被攥住的手腕猛地向外狠狠一翻!腕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
她不是在掙脫那鐵箍般的大掌——那根本不可能!她是在擰動!
利用對方施加的鉗制巨力作為杠桿的支點,
將一直懸停在傅承夜頸側(cè)動脈咫尺之遙的那柄薄薄的解剖刀,刀尖向外驟然翻轉(zhuǎn)了方向!
不是刺向他的咽喉,而是一個極其精準、帶著孤注一擲力度的上撩動作!
目標——是她自己頭上那頂沉重的、綴滿珍珠和寶石的紅蓋頭!“嘶——!
”布料被鋒利刀刃割裂的聲音細碎而清晰!大紅金絲繡線的蓋頭在她頭頂驟然崩解!
沉重的珍珠寶石簌簌墜落在地毯上,發(fā)出噗噗的悶響。蘇晚猛地仰起臉!
一直被掩蓋在紅蓋頭下的面容,
毫無遮擋地暴露在燈光和傅承夜驟然收縮、深不見底的目光之下。那是怎樣的一張臉?蒼白,
清瘦,線條分明銳利得如同刀刻,沒有絲毫新婚女子該有的嬌羞和柔婉。
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嵌在清瘦的輪廓中,里面沒有絲毫懼怕,
只有燃燒的、如同浸了冰水的火焰般的意志,銳利得幾乎能刺穿靈魂!紅嫁衣層層疊疊,
沉重的金線勾勒著古老的繁復紋路,象征著枷鎖。而她此刻露出的里面,
卻是一條如夜色般純粹、剪裁極其利落、緊緊裹住身軀的黑色抹胸戰(zhàn)裙!
緞面在燈光下流淌著內(nèi)斂而危險的光澤,露出的肩膀纖細卻緊繃著力量感的線條。紅與黑,
柔順與鋒利,束縛與爆發(fā)的意志,
在少女驟然仰起的臉上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堪稱炸裂性的視覺對沖!
她盯著那雙因她動作和“新形象”而染上愕然和更深探究的墨眸,唇角向上勾起清晰的弧度,
那微笑沒有暖意,只有冰冷的火焰在跳躍?!笆f塊買來的‘沖喜新娘’,
確實不夠格做傅太太。”蘇晚的聲音回蕩在空曠又凝滯的房間內(nèi),清晰異常,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但如果,是能讓這場游戲變得更有趣一點的……合作者呢?
”空氣驟然凝滯。傅承夜那雙深淵似的眸子沉如寒鐵,目光掃過那崩散的珠玉蓋頭碎片,
定格在蘇晚臉上那抹冰冷卻又異常炫目的笑容上。
那件利落的黑裙在紅嫁衣的重疊下若隱若現(xiàn),是挑釁,也是宣告。
他緊箍著蘇晚手腕的手指紋絲未動,力量沒有絲毫松懈,
但身體繃緊的弧度有了一剎那難以言喻的微妙調(diào)整,
像猛獸在評估獵物突然展現(xiàn)出的、意料之外的利爪和獠牙。“哦?”那喑啞的聲線里,
終于揉進了一絲真實情緒的起伏,像是冰川撞擊巖石發(fā)出的低沉嗡鳴,帶著冰寒的興味,
“說來聽聽?!碧K晚的身體被他強大的力量壓制著,
被迫維持著一種半跪傾身、貼近在床沿的姿態(tài)。手腕上的疼痛提醒著她對方絕對的力量差距,
但那痛楚也像一柄淬火的錘,將她眼底的冷光鍛造得更銳利。她沒有被那威壓碾碎脊梁。
她直視著傅承夜的眼睛,
語氣帶著一種剝離情緒的、近乎殘酷的清晰:“所有人都認為你是個無用的廢人。一個廢人,
一個被家族推出來作為吉祥物的‘沖喜新娘’,
加上傅氏集團近兩個季度那持續(xù)跳水的股價……”她頓了頓,每個音節(jié)都像是精心打磨過,
落地有聲。
“還有你那幾個在董事會里動作頻頻、胃口越來越大的叔伯堂兄們……傅承夜先生,
您確定在您這張價值千億的病床上,還有躺著養(yǎng)病、慢慢看戲的閑情逸致?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巨大的琉璃落地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如同死寂的黑幕,
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床頭那幾盞藝術(shù)壁燈投射出的光線在傅承夜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變幻流轉(zhuǎn),
將他眼底深潭般幽暗的漩渦照得更加莫測。蘇晚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扼著自己手腕的力道,
在剎那間又沉下去了一分!指骨間的壓迫感驟然劇增,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是極致的憤怒?
還是被戳穿核心秘密的狂暴殺意?時間如同粘稠的瀝青般流淌。
蘇晚的心跳在胸腔里沉悶狂跳,但她強迫自己死死迎視著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賭!
賭他傅承夜需要的,不是一只軟弱的金絲雀!而是能在死局中撕開一道口子的獠牙!
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流拂過蘇晚額前的碎發(fā)。是傅承夜無聲的、極輕微的吸息。
緊攥著她手腕、蘊含恐怖力量的五指,終于開始一絲絲、極其緩慢地松開了。
如同精密的齒輪在逆時針一點點轉(zhuǎn)動,卸去令人窒息的液壓。那巨大的壓力驟然減輕,
手腕上的血流通暢,隨之而來的是觸電般尖銳的酸麻刺痛感。但他的手掌并未完全撤離,
拇指依舊似有若無地貼著她手腕內(nèi)側(cè)細微搏動的血管邊緣,
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再度扼殺的威懾。他的身體也由先前那極具攻擊性的姿態(tài),
悄然放松了一絲幅度,向后靠回了巨大的天鵝絨靠枕上。
床榻發(fā)出了輕微的、不易察覺的吱呀聲。他抬起了另一只手,
隨意活動了一下那只方才用來攥住她手腕的手掌指節(jié),
動作帶著一種猛獸舒展筋骨的優(yōu)雅和掌控感?!昂献髡??”傅承夜終于再次開口。
聲線里的沙礫感減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低沉、更圓滑的質(zhì)感,
如同冰面下急速涌動的暗流,蘊含著未知的磅礴之力。
他的舌尖似乎在品味著這三個字的分量,眸光里凝聚著冰屑與某種極度危險的、攫取的興味,
牢牢鎖在蘇晚的雙眼上,審視著她瞳孔深處最細微的顫動。“你拿了什么入場券?
”那眼神太具穿透性,蘇晚感覺整個靈魂仿佛都被架在冰與火的砧板上錘打。
她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微涼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卻也讓精神為之一振。她沒有退縮,
反而抬起了那只剛剛獲得有限自由、仍帶著劇痛和明顯勒痕的左手。動作幅度很小,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指向自己的太陽穴?!耙粡埮?。”蘇晚的聲音很輕,
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穩(wěn)定力量,“一張能讓傅先生您,在‘病床’上遙控指揮,
不動聲色地挖走您那些叔伯們墻角的關鍵‘情報’牌。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定傅承夜的深眸,捕捉著他瞳孔深處那微不可察的漣漪。
那是獵人終于聞到獵物的氣息時,最原始、最不加掩飾的、帶著殘酷掠奪性的興奮。
“比如說,”她唇角的冰冷笑意加深了幾分,“您最尊敬的二叔傅宏宇,
他名下那家被媒體吹捧為‘創(chuàng)新金融新星’、表面光鮮亮麗的‘宏豐投資’,
實際暗地里……” 蘇晚故意頓住,那輕飄的尾音微妙上揚,帶著懸置懸念的鉤子,
“它的資金鏈漏洞之大,足以讓傅先生您一場恰到好處的‘小股災’,
就能把它徹底……拖垮?!薄岸!?!床頭柜上那只價值不菲的鍍金鋼筆,
被傅承夜隨意搭在外面的手肘不小心碰落,掉在冰冷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發(fā)出一聲清脆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這突兀的響聲在寂靜到可怕的房間里反復回蕩,
更清晰地昭示著某種心理防線的瞬間崩塌!
傅承夜的身體在巨大床榻上似乎有了一瞬極細微的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