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租住的房屋乃是兩室一廳的小屋,因租金低廉,故街道殘破不堪。
路況亦是不佳,坑洼遍地,塵土漫天。狹窄的巷子,路燈都沒幾個。
城中村內(nèi),鄰居們正閑聊、喝茶,或打麻將、打牌。
出了單元門就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前幾天下過雨,積水洼里浮著塑料袋和爛菜葉,被來往的電動車一碾,濺起混著泥點的水花。
窄巷子兩側(cè)的墻面上,小廣告層層疊疊貼到二樓,幾個大媽搬著小馬扎坐在巷口,嗑著瓜子聊誰家閨女嫁了個有錢人,唾沫星子隨著笑聲飛出來,落在旁邊打牌的男人胳膊上,對方也不惱,手一揮繼續(xù)喊“碰”。
下午三點的太陽把巷子曬得發(fā)燙,麻將牌碰撞的“嘩啦啦”聲、收廢品三輪車的鈴鐺聲、還有遠處汽修鋪傳來的電鉆聲攪在一起。
虞鵲藝扶著父親往家走,路過牌桌時,有人抬頭喊:“老虞出院啦?這陣子可多虧了你家小藝辛苦喲!”
虞城笑著應(yīng)著,腳步卻有些踉蹌——他這輩子沒住過北城第一醫(yī)院那種地方,更沒想過會被“宗少”這種只在新聞里聽過的人幫忙,此刻踩在熟悉的爛泥路上,倒比在病房里更踏實些。
虞鵲藝沒說話,只是悄悄把父親的胳膊挽得更緊了些。
她知道,從踏入這條巷子開始,那些關(guān)于宗家、關(guān)于特護病房的事,就像沾在鞋上的泥,該慢慢蹭掉了。
墻皮剝落得像塊受潮的餅干,樓道里堆著各家的廢品和煤球,走過時得側(cè)著身子才能躲開半空垂下來的晾衣繩。
兩室一廳的屋子剛夠放下兩張床和一個掉漆的衣柜,陽臺被改造成了小廚房,抽油煙機一開動,整個屋子都飄著油煙混著隔壁炒辣椒的味。
朝南的臥室里,那張床上鋪著簇新的棉被,小碎花的被套帶著一點少女感。臥室里除了衣柜之外,還貼心地放了一張梳妝臺。還有一張書桌。
墻壁是她自己刷的米白色,邊角已經(jīng)被床蹭出淡淡的灰痕。
墻上沒貼明星海報,倒是釘著幾張泛黃的植物圖鑒,是她從舊書攤淘來的,上面用紅筆圈著各種常見花草的習(xí)性——這是她在花店打工的“工具書”。
16歲的她很懂事,漂亮又乖巧,花店的王阿姨和媽媽是同鄉(xiāng),這才讓她到花店兼職。
書桌是撿來的舊款,抽屜關(guān)不嚴實,得用膠帶粘著,上面堆著高一課本和筆記本。
最顯眼的是本厚厚的記賬本,每一頁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biāo)著“花店工資”“父親藥費”“房租”,字跡工整得像打印的。
桌角放著個玻璃罐,里面插著幾支干花,是她從店里挑剩下的、稍微有點蔫的滿天星,倒比鮮花開得更久。
床底下塞著兩個大紙箱,一個裝著她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另一個全是花材包裝教程和花藝設(shè)計圖,有些是她對著網(wǎng)上視頻畫的,有些是偷偷模仿店里老師傅的手法記的筆記。
枕頭邊常年放著個小小的充電臺燈,是她晚上趕作業(yè)、或者研究新包花樣式時用的,燈光昏黃,卻把桌面照得很亮。
窗外正對著鄰居家的陽臺,晾著的衣服偶爾會飄到她的窗臺上。
但她總在睡前把窗戶開條縫,能聽見巷子里漸漸安靜下來的麻將聲,還有遠處夜市收攤時鐵架子碰撞的叮當(dāng)聲。
對她來說,這小小的房間比任何地方都讓她安心——在這里,她不用想宗修霖是誰,不用琢磨該包一束怎樣的花,只是虞鵲藝,一個努力攢錢、想讓父母親過得好一點的普通女孩。
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了兩圈,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靜拎著兩個油膩的塑料袋走進來,額頭上還掛著汗珠,藍色的工作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帶著一股飯店后廚的煙火氣。
“虞城,小藝,快吃飯了!”她把袋子往桌上一放,解開塑料袋時帶出熱氣,糖醋排骨的酸甜味立刻漫了滿屋子。
“今天后廚李師傅多燒了一份,我趕緊給你倆打包回來,知道小藝最愛吃這口。”
虞鵲藝正幫父親擦桌子,聞到味兒回頭笑了笑:“媽,你又跟李師傅說啦?”
“說啥呀,是我自己搶著打包的?!眲㈧o捶了捶腰,往圍裙上擦了擦手,“今天客人多,站了一整天,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掀開另一個袋子,里面是一葷一素兩個炒菜,還有三碗米飯,“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p>
虞城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女兒碗里:“多吃點,看你這幾天瘦的?!?/p>
虞鵲藝咬著排骨,酸甜的汁裹著肉香在嘴里散開,眼眶忽然有點熱。
“對了,”劉靜扒著米飯忽然說,“今天路過巷口,聽張嬸說,幫咱們家的那個姓宗的,好像是個大人物?”
虞鵲藝的動作頓了頓,含糊道:“就……一個好心人?!彼龏A起一塊排骨放進媽媽碗里,“媽,你也吃,辛苦一天了?!?/p>
有些事,還是別讓他們操心了。她心里想著,低頭把碗里的米飯扒得更快了些。
吃完飯后,虞鵲藝就回了房間,便抓緊時間吸收新知識、開始做起了數(shù)學(xué)試卷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昏黃的燈光下,只留下了認真做題的小小身影。
她知道一定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在碧海一中不被狠狠甩在后面。
如果有了希望,一直努力朝著它前進,即便最后無法達到目標(biāo),也能無限接近目標(biāo)。
……
黑色轎車平穩(wěn)地滑入蕭家別墅的車道,車窗外的水晶燈串像倒懸的星河,映得宋明笙眼尾的碎鉆妝愈發(fā)璀璨。
她抬手理了理“月神之紗”的裙擺,月光石在移動的光影里流轉(zhuǎn),仿佛把整片星空都綴在了身上。
司機拉開車門時,她踩著珍珠高跟鞋落地,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揚起,加了兩層的裙撐撐起鈴蘭般的弧度,恰好露出腳踝上細細一圈碎鉆腳鏈——那是奶奶特意讓人加上的小心思,走在紅毯上會折射出細碎的光。
“笙笙,笙笙?!笔拝惨舸┲凵喨拐驹谛P(guān),裙擺上的捷克鉆比視頻里更閃。
看見她時眼睛一亮,撲過來差點踩到自己的裙角,“你這身也太仙了!我媽說像從油畫里走出來的。”
宋明笙笑著扶住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發(fā)間的蕾絲發(fā)箍:“你的紗裙也好看呢,轉(zhuǎn)個圈我看看。”
蕭叢音當(dāng)真轉(zhuǎn)了半圈,粉色裙擺散開時像朵炸開的花,她湊近低聲說:“我爸剛在花園加了全息投影,等會兒切蛋糕時會有流星劃過,特意為你這個‘星空愛好者’準(zhǔn)備的?!?/p>
宋明笙瞥到不遠處宗修霖正和幾個年輕人說話,對方今天穿了件黑色絲絨西裝,袖口露出的腕表和她胸針的藍寶石隱隱相襯。
她收回目光,笑著挽住蕭叢音的胳膊,“快去看看你的草莓蛋糕,今天沒忘了給我留最大塊吧?”
“早留好了!”蕭叢音拉著她往宴會廳走,兩人的裙擺擦過鋪著絲絨的地面,留下細碎的聲響。
水晶燈的光芒落在她們身上,一個像月光凝成的精靈,一個像裹著星光的糖球,把周圍的喧囂都襯成了模糊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