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活著，你必須活下去?！蔽移D難的睜開眼，
無法聚焦的目光只看見逆光下一個人影擋住光，拼了命似的在喚醒我。所以，被他救下，
留在他身邊，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一）家破我本名唐鳶，是昔日上京城曾輝煌無比，
風(fēng)光無限的唐家嫡女。奈何風(fēng)光不再，唐家家主，
我的父親唐生因收受官員賄賂一事被處以死刑。唐家被朝廷查封，唐家女眷悉數(shù)沒為官奴。
我的生母死的早，唐家的其余女眷無外乎是我父親的一些姬妾以及姬妾生的庶女。
唐家查封的那一天，上京城下了一場從沒有過的大雪，風(fēng)雪交加，
我只著一件中衣站在唐府門前。看著破敗不堪的院落，我，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唐家于我而言，
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準確來說，從母親死的那一天起，唐家只是唐家，并不再是我的家。
我父親唐生寵妾滅妻，害得我生母抱病早亡。
我一個身份顯赫的嫡女卻比不上一群姬妾生的庶女，真是可笑。更可笑的是，
奉旨查封唐家的人竟是和我有著婚約的未婚夫婿，定陽侯宋清晏。大雪里，
我感覺不到冰冷刺骨的寒風(fēng)在狠狠的抽打著我的身體，我瞧見宋清晏那冰冷的目光，頃刻間，
我只覺得先前的甜言蜜語無比的諷刺，什么一生一世，什么白首不離，不過是癡人說夢。
“唐鳶?！备糁艁y的人群，他終是鼓起勇氣對上了我滿目失望的眼神。那一剎那，
我從他目光中看到了憐憫，看到了心疼，卻看不見往日里一絲一毫的感情。“宋清晏，
我們的婚約，作廢了?！憋L(fēng)聲很大，可宋清晏還是聽清了我說的這句話。他眼底一片烏青，
雙目猩紅，他咬緊牙關(guān)，逼著自己說出了一句:“你休想?！笨墒?，他的話音未落，
我舉起藏在手里的火折子，我望著他，慘笑一聲，揚起手里的火折子，憤然扔下。
火折子落地的瞬間，大火順勢而起，整個唐家不過眨眼功夫，被滿天駭人的大火吞噬。
我站在火海里，凌亂的發(fā)髻遮不住我慘淡的笑容，“再見了，宋清晏?！毕螺呑?，
我再也不要遇見你。說完，我鼓起勇氣轉(zhuǎn)身朝火海里走去，步伐決絕。
可我依稀聽見身后宋清晏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唐鳶，回來！唐鳶！回來！
”……“你必須活著，你必須活下去！”迷迷糊糊間，
我只聽見自己耳邊有一陣熟悉的聲音不停地重復(fù)著這一句話。我想睜開眼睛，
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已經(jīng)死了嗎？可這是宋清晏的聲音，難道，宋清晏也死了嗎？
他也和我一樣，葬身火海了嗎？我使出身上所有的力氣，艱難的睜開眼，
無法聚焦的目光只看見逆光下一個人影擋住光，拼了命似的在喚醒我。目光聚焦，
我終于看清了那人。是宋清晏。沒死，我還活著。我劇烈地咳了起來，
宋清晏解下身上的大氅將我緊緊包裹住，并用手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背。
宋清晏眼底的緊張和擔(dān)憂才消逝了幾分，看見我蘇醒過來，他收起先前的溫柔，
冷聲道:“王上感念你父親的舊功，允準你不用隨著唐家的其他女眷做官奴。
但是……”宋清晏話說一半，對上我望向他毫無波瀾的眼神，卻眉頭一緊，
眼神忽然變得狠戾起來。我不解，既然不想讓我活著，為什么要把我從火海中救出來？
他冰冷的手覆上我纖細嬌嫩的脖頸，面無表情道:“但是，王上說了，你我的婚約繼續(xù)履行，
只不過，你不再會是我的妻，而是我宋清晏的妾，一個最下等的妾?！闭媸强尚Γ?/p>
我曾是他門當(dāng)戶對，人稱天作之合的未婚妻，可唐家一破落，我卻成了他身邊最下等的妾，
真可笑。我突然張口咬在了他掐著我脖頸的那只手上，狠狠發(fā)力。
在感覺到嘴里腥甜的血味后，我松開嘴，宋清晏的那只手上，一圈清晰可見的牙印。
“宋清晏，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王上之所以知道我父親收受賄賂一事是你揭發(fā)的！
”我氣憤無比地扯下他包裹著我的那件大氅，惡狠狠道:“那是我父親，我唯一的親人！
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這般境地！”“好好活著，不為別的，在我身邊好好活著，
給你父親報仇。”宋清晏將我從冰冷的雪地里一把撈起，強迫我與他對視，
“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作踐自己，別怪我對唐家余下的那些家眷痛下殺手。
”（二）受傷如宋清晏所愿，我被他帶進了定陽侯府，關(guān)進了一處名叫“凝華苑”的院子。
只是，我被關(guān)進凝華苑已經(jīng)兩個月了，宋清晏一次也沒來過，我也因此得了清凈。
可我沒有自由，宋清晏安排了兩班人手白天晚上輪流交替看著我，我出不了凝華苑的院子，
只能如一只失去自由的鳥雀，被關(guān)在這四方的宅院里。許是怕我沒人說話，
宋清晏身邊的那個隨從沉姜給我?guī)н^來一個剛買進府里的丫頭，那丫頭叫香蘭，
跟我經(jīng)歷差不多，家道中落，為了活命，不得不把自己賣進侯府，混口飯吃。
香蘭的性子活潑些，平日里話也多，我時常坐在廊下繡帕子，香蘭便端著茶候在我身邊，
跟我講著她之前經(jīng)歷過的種種。本該平靜的一切，
全因晚上宋清晏喝醉了酒來了凝華苑就結(jié)束了。宋清晏一只手里還握著酒瓶，
他一路跌跌撞撞，踹開了凝華苑的門。我與香蘭皆是一驚，可我還是下意識的后退幾步。
香蘭見我害怕，護在我身前，試圖阻擋著宋清晏的靠近?！疤气S……”他渾身酒氣，
呢喃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扶著梳妝臺，順手摸起梳妝臺的一根發(fā)釵緊握在手里，
他一步一步逼近，香蘭嚇得渾身發(fā)抖，宋清晏把我們兩個逼到角落，一手拽起香蘭，
將她扯到身后，狠狠的罵了一句:“滾出去！”香蘭被他猛的一扔，摔在地上，
可她還是迅速爬起來想要過來幫我，可是她還是被宋清晏一甩，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心疼香蘭這般護著我，大喊一聲:“宋清晏，你發(fā)什么瘋！”宋清晏站住腳，
他扔掉手中的酒瓶，酒瓶落地的那刻，破成一地碎片，好似我與他現(xiàn)在的境地，一地碎片，
再無恢復(fù)如初的可能。他滿目猩紅的看著我，“唐鳶，我發(fā)瘋？我當(dāng)初為了保下你的命，
我給王上連上了七封請愿書，用我征戰(zhàn)沙場拿命換來的功績保你不做官奴，入我侯府為妾，
你說我發(fā)瘋？”香蘭想起來幫我，卻被突然進來的沉姜拖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我與宋清晏。
“我不需要你的惺惺作態(tài)！”我朝他怒吼，“是你，害得我變成現(xiàn)在的境地！都是你！
”宋清晏朝我撲過來，把我逼到角落里，雙手撕扯著我身上單薄的衣衫，我掙扎之余，
握緊了手上的發(fā)釵，朝他右肩狠狠扎去。宋清晏吃痛，他停下撕扯我衣衫的動作，
捂著右肩上的傷口后退兩步。我驚慌地看著他，胡亂地整理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扯下床上的被子緊緊的裹住自己。他拔掉扎著他肩膀的發(fā)釵，傷口的血慢慢滲出，
滲透他的衣裳，順著他的指縫緩緩流出。殷紅的血刺痛了我的雙眼，我縮在角落里，
身上止不住地在抖。他忍痛抬起頭，醉意消減了幾分，他跌跌撞撞的朝我走近兩步，
我慌亂之中，從發(fā)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頸上威脅他道:“你別再過來了，
否則我死給你看！”他停住，深呼了一口氣，張了張口道:“抱歉?！闭f完，
他捂著傷口跑出了臥房。他破門而出的時候，我整個人癱軟在地。我傷了他。
香蘭掙脫沉姜的束縛，跑進來想扶我起來:“姑娘，姑娘……”“香蘭，我傷了他。
”我忍了好久的淚，頃刻決堤，我抱著香蘭哭的很兇，“我到底還是傷了他……”“姑娘，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三）情盡從那夜宋清晏醉酒過來發(fā)了一次瘋后，
便再也沒再來過了。就連每隔幾日都過來詢問有無需要什么物件的沉姜也不再過來了。我想，
他是真的被我傷著了吧。我不知他連上七封請愿書給王上的時候是何心情，
我也無法體會他為了保我性命殫精竭慮的滋味，我只知，我那一刺，我與他這輩子的情分，
算是到頭了。臨近年關(guān)的時候，上京城又下了一場大雪，香蘭點了一爐香，
我裹著軟毯坐在軟椅上，和香蘭一起圍在炭盆旁賞著屋外紛飛如鵝毛的大雪。
近一個月不曾再來過凝華苑的沉姜，在這漫天大雪的日子，撐著一把紙傘來了。
香蘭對于上次的事情還在耿耿于懷，見沉姜朝我走來，護在我的身前，
沖沉姜說道:“你來這院子做什么？”沉姜對我拱手，
他低聲道:“請?zhí)乒媚镆撇饺ヤ饺房纯次壹液顮敗！蔽也挥傻米绷松碜樱?/p>
挪開看著沉姜的視線，“侯爺怎么了？”“侯爺生了一場惡疾，病得不輕，
病中一直喚著唐姑娘您的名字，請您移步去看看他吧?！背两恼Z氣接近哀求，
可我想起宋清晏對我的所作所為，我并不想去看他。我漠視沉姜，
語氣冰冷:“侯爺生病自有府里的郎中照看，我不過一個茍活于世的罪人， 侯爺?shù)奶郏?/p>
受不得。”“唐姑娘！”沉姜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磕在冰冷石板上的聲音，
沉悶的聲音落在我的耳朵里，我到底還是于心不忍。我與宋清晏的恩怨，
到底還是與沉姜無關(guān)。我掀開身上蓋著的軟毯，從軟椅上站起來，
對身后的香蘭說:“你不用隨我過去了，你在院子里待著吧，我去瞧瞧，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香蘭仍舊不放心，“姑娘，婢子還是和你一塊過去吧?！薄安挥昧?，”我轉(zhuǎn)過身，
看著跪在地上的沉姜，說了一句:“走吧?！背两f分欣喜，他從地上爬起，
不顧膝蓋上沾染的灰塵，引著我一路來到了宋清晏的浣泉苑。宋清晏這一病著實不輕，
煞白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眼下一片烏青，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病痛折磨得他沒了往日的精氣神，與先前的他，判若兩人。他還在床榻上昏睡著，
我本不想叫醒他，但是沉姜搶先一步喊醒了他。他睜開眼，看到站在榻邊的我，有些驚喜，
“小病而已，沒什么事。”他還在掩飾。我心頭有些痛，我抿了抿唇，
低聲問他:“喝藥了嗎？”他點頭，對我的態(tài)度也沒了往日的針鋒相對，
反而多了些平和:“前些日子的事，抱歉……”他在為前些天的事跟我低頭道歉，
讓我有些意想不到?！岸歼^去了?！蔽疫€能說什么呢？我與他恩怨情仇，
絲絲縷縷交纏在一起，錯綜復(fù)雜，捋不清了。他拖著生病而變得笨重的身子從榻上坐起，
倚靠在床頭，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沉姜連忙上前拍打著他的后背替他順氣。
宋清晏平緩了些，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說道:“王上說我平奸臣有功，賜婚我與三公主，
擇日完婚?！甭犕晁f的那些，我忽然泄了氣，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出是該難過我與宋清晏這輩子算是沒什么可能了還是該笑著祝福宋清晏與三公主好事將近。
我只知道我的心口疼，特別疼，就好像一直扎根在心底的某種東西忽然被抽空了似的，
疼得我?guī)捉柝蔬^去?！肮埠顮??！绷季?，我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四個字。我想，
我與宋清晏的情分，算是到頭了。（四）大婚從浣泉苑出來，香蘭人已經(jīng)在外頭候著好久了。
見我從屋里出來，她小跑到我跟前，將抱在懷里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她握了握我的手，
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姑娘的手這么涼，當(dāng)心著涼得風(fēng)寒。
”我望著正在替我系大氅衣帶的香蘭，憋了許久的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香蘭察覺到我的不對勁，連忙從袖口掏出帕子替我擦淚?！肮媚镌趺戳?？
可是侯爺對你做什么了？”香蘭在我身邊數(shù)月，不曾見我哭過，第一次見到我落淚，
她竟手足無措起來。“香蘭，宋清晏要成親了?！笔堑?，他要成親了?；适屹F婿，門當(dāng)戶對，
怎么也好過與我這個家破人亡，什么也不是的庶人。王上有三個女兒，
三公主蕭嘉姝是王上的小女兒，最是受寵。宋清晏能得王上這般青睞，
無疑是因為宋清晏本身就文武全才，儀表堂堂，又是定陽侯，這門親事，
怎么看都是一樁美滿的姻緣。而我，成了上京城的笑話，本該是唐家嫡女和宋清晏妻子的我，
成了他身邊沒名沒分的下等賤妾，天上地下，不過眨眼間。宋清晏的病斷斷續(xù)續(xù)養(yǎng)了半個月，
王上賜婚的旨意也已曉諭天下，并告知天下，
定陽侯宋清晏與三公主蕭嘉姝的婚事就在這個月的初五。侯府里裝扮的一片喜氣洋洋，
唯獨凝華苑什么裝飾都沒有。聽香蘭說，是宋清晏下了命令，
讓沉姜不許在凝華苑裝飾喜氣的東西?？赡芩灿X得我晦氣吧，不配擁有這一切。初五那天，
陰沉了許久的上京城難得放晴，艷陽高照。十里紅妝從皇宮到定陽侯府，
紅錦地毯從定陽侯府的大門直鋪到宋清晏的浣泉苑。府里各處貼滿了紅的刺眼的喜字。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本該屬于我的新婚大喜，卻另屬別人。入眼之處，皆是雙喜。
前來祝賀宋清晏的同僚好友絡(luò)繹不絕，所有人只記得宋清晏與蕭嘉姝的婚事，卻無人再記得，
曾幾何時和宋清晏有過婚約的我，唐鳶。
我站在凝華苑的院子門口看著不遠處花園那不屬于我的熱鬧，心中除了凄涼，
我想不出其他滋味了。本該陪著宋清晏迎親的沉姜卻帶著一件粉紅的喜裙出現(xiàn)在了凝華苑。
“姑娘……”沉姜察覺不對，又改了口，他勉為其難道:“唐姨娘，
該換喜服去前廳拜見侯爺和公主了，正妻進門，您作為侯爺?shù)逆?，按照?guī)矩，要去拜見。
”香蘭看不過去，她推開沉姜，險些弄掉了沉姜端著的那件粉紅色的喜裙，
“今日是侯爺成親，不干我們姑娘的事，憑什么拜見？”我攔下香蘭，
替香蘭跟沉姜賠了個不是，“丫頭不懂事，衣服給我吧，我換上就去拜見?！苯駮r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