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建鋒老臉一紅，默不作聲重新挺直腰背，坐得板板正正，仿佛費盡心機哄騙孫子叫自己爺爺?shù)娜瞬皇亲约骸?/p>
“咳——少多管閑事。”
時歸林一聽，嘿，聲音又變回來了，他爹沒生病，那方才是在耍什么把戲，逗小念念嗎？
時建鋒這套絲滑變音小連招自然也沒有逃過念念的耳朵，他不像時歸林一樣懂那么多，對時建鋒聲音變來變?nèi)ミ@件事表現(xiàn)出十足的擔(dān)憂。
這份誠心實意的擔(dān)憂甚至能克服他對冷臉爺爺?shù)目謶帧?/p>
念念破天荒的沒有先親親熱熱搭理一下去而復(fù)返的爸爸，他轉(zhuǎn)身面對時建鋒，一只腳不自覺翹起，然后彎下小身子，五指握住時建鋒干枯老態(tài)的食指指節(jié)。
就像能將自己的擔(dān)心通過肢體傳遞一般，他眨巴著大眼睛，語氣輕輕的，像是害怕又擔(dān)心：“爺爺，?。俊?/p>
病這個字還是剛才吃飯時大家聊天他記住理解的，眼下可稱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
小娃娃奶聲奶氣的爺爺一出口，時建鋒感覺一把老骨頭都酥了，他顧不得自己在兒子面前數(shù)十年經(jīng)營的嚴(yán)厲形象，動作閃電般迅速，將坐在寶寶椅里的念念抱起來，拐到自己懷里。
念念頭腦發(fā)蒙，眼睛一眨的功夫，他的屁股底下就不是軟乎乎的坐墊了，而是時建鋒的大腿肉。
他像只小考拉，懵懵地扒住時建鋒的手臂，低頭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坐標(biāo)后，指向空空如也的寶寶椅，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吶，念念?！?/p>
意思是他剛剛是坐在那里的。
時歸林抬起手背遮掩了一下唇邊的笑意，單是圍觀，一點插手爺孫倆互動的意思也沒有。
時建鋒被小孫子可愛的不行，小心地顛了顛腿上的白團子：“念念讓爺爺抱一會兒好不好？爺爺也喜歡念念。”
口水巾的邊角布料隨著顛動的動作劃過空氣，一起一落的，像黃色的蝴蝶。
念念在寬厚臂彎里晃得暈乎乎的，他暈頭轉(zhuǎn)向，糯糯地“嗯”了一聲，脖子往后仰，將自己稚嫩的小臉完完整整露了出來。
口齒不清但很認真地互動：“喜歡，爺爺。”
任誰也扛不住白白凈凈的糯米團這樣說話，時建鋒更是稀罕得不行，心里樂樂呵呵的，那叫一個慰貼。
祖孫倆你來我往地交流了幾十句，等到念念說累了，時建鋒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模樣活像八十年沒說過話。
不過時建鋒最終還是沒再拉著小崽崽絮叨，墻上掛鐘的時針逐漸靠近九，時間也不早了，他便將累到打蔫的念念遞給了時歸林。
父子倆交接好念念，時建鋒順便一問：“立寒跟你說什么了？”
“給了我一份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送給念念的禮物?！睍r歸林說，“念念太小簽不了字，我哥讓我簽字幫小家伙保管一下?！?/p>
“應(yīng)該的?！睍r建鋒沒有多說，認可地點點頭，“上樓吧，趕緊洗洗睡覺，念念都困了?！?/p>
“知道。”時歸林垂頭跟困得半瞇眼的念念貼貼面頰，邁步上樓，進了臥室。
兩人在臥室里自帶的浴室洗了澡，渾身干爽地上了床，鬧鬧哄哄的一天才總算來到末尾。
床上的念念早已陷入半昏睡的狀態(tài)，阿姨買回來的小兔子被他手腳并用夾抱著，跟自己挨得緊緊的。
時歸林坐在床邊，正欲關(guān)上臺燈入睡，安安靜靜待在床頭柜上的藥瓶卻在此時闖進他的視線，令他動作一滯。
喝，還是不喝。
上次安睡的原因時歸林無從得知，難保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他垂眸半晌，想到自己明天還要見醫(yī)生，辦領(lǐng)養(yǎng)證明，最終起身接了一杯溫水回來。
藥粒隨著白色塑料瓶的傾倒發(fā)出一串聲音，時歸林看著掌心里的幾片藥，面無波動地將它們送進了口腔，喉結(jié)滾動，咽了下去。
喝了藥，他才終于安下了心，毫無負擔(dān)地躺到念念身旁。
說來也真是好笑，喝藥有一天居然也能成為讓他安心的習(xí)慣性舉動。
黑暗中，時歸林絲毫沒有睡意，他睜著眼，等著服下去的藥發(fā)揮藥效。
“唔……”念念哼著熟睡的鼻音，感受到身旁熱源，手腳掙扎著將小兔子推到一邊，朝時歸林依偎過去。
時歸林察覺到他的動作，連忙托著念念的背將人攬自己懷里，頭也妥帖地枕在自己大臂上：“寶寶乖，睡吧，睡吧……”
這樣哄了沒多久，大概是藥片起了作用，時歸林眼皮漸沉，沉沉睡去，一大一小頭對頭陷入夢鄉(xiāng)。
——
次日清晨。
第一批起床的不必說，自然是需要上學(xué)的時臨卓與上班族時立寒、陳意。
汪秀琳和時建峰年齡大了，作息越來越健康規(guī)律，老早便起床晨練，跟時臨卓他們一起吃了早飯。
今早唯一的變數(shù)是念念和時歸林。
原先時歸林是個黃金單身漢，不拍戲的其他空余時間就是個死宅，早飯幾乎從未及時吃過，都是前一晚吃藥后直接睡過去，中午才起床。
可如今有了孩子，就像養(yǎng)了個小鬧鐘。太陽一出來，崽崽便吧唧著嘴巴要喝奶。
何況他家寶寶很乖，不是一個暴躁的小鬧鐘。念念沒有通過哭叫淚水來表達饑餓，而是在時歸林的臂彎里翻了幾個身，而后撅著屁股爬到了他胸膛上。
“papa、papa。”念念趴在男人身上，雙手抓著身下人的睡衣領(lǐng)口，“念念，要、要喝……?！?/p>
他不會形容奶粉，于是空茫的咂咂嘴。
睡得正香的時歸林只感覺身上驟然一沉，呼吸有些困難，崽崽的說話聲被隔絕在耳膜之外顯得模模糊糊的。
音量雖小，但足夠把他吵醒了。
時歸林一睜眼就看到小團子放大的臉。小團子的手也沒閑著，扯著他的領(lǐng)口，露出一大片胸膛，嘴上說著要喝……
?。?！
時歸林一下子驚嚇到清醒。他不知道想到哪去了，忽然抿緊雙唇，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并且將自己的領(lǐng)口瘋狂往脖子上扯，白皙的臉上染上一層薄紅。
念念被時歸林的動作整得猝不及防，怔怔地看著爸爸不說話。
可這副表情在時歸林看來就是孩子得不到后委屈了。
他一時舌頭打結(jié)，有些口不能言。半晌才頂著一張薄紅的臉解釋：
“寶寶，爸爸不能喂奶啊，沒有那金剛鉆，攬不了這瓷器活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