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扳手,比男人的懷抱更讓我心安。在1982年的這個雪夜,我,林晚意,
廠里最不起眼的臨時工,正準備馴服那臺全廠都搞不定的德國進口機器。油污沾滿我的指尖,
勝利在望,一道淬了冰的男聲卻砸在我身后:“同志,三更半夜,你趴在咱們廠的命根子上,
想干什么?”我心頭一緊,回頭,撞進一雙狼一樣幽深的眼眸里。01“再動一下,
我把你的手腕擰斷。”男人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像窗外灌進來的風雪。
我心里罵了一句“操”,面上卻得裝出小白兔的驚慌:“同志,你……你是什么人?
” “保衛(wèi)科,沈歸舟?!彼鲁鑫鍌€字,鐵鉗般的手已經(jīng)鎖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這是我們紅星紡織廠新來的保衛(wèi)科長,聽說是個上過戰(zhàn)場的狠角色,一來就鐵腕整治,
抓了好幾個偷雞摸狗的懶漢。我沒想到,上任第一把火,會燒到我頭上。 “我叫林晚意,
是紡織車間的臨時工,”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臺‘施密特’織布機壞了三天,
影響了全廠的生產(chǎn)進度,我……我想試試能不能修好它?!?“你?
”沈歸舟的視線從我滿是油污的臉上,挪到我因為使勁而崩開一顆扣子的領(lǐng)口,
那里露出一小片被煤油燈映得暖黃的皮膚。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快得好像是我的錯覺。
“就憑你一個臨時工?”他的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廠里的高級技工王師傅都束手無策,你是哪里來的能人?
” 我最煩的就是這種看不起女人的調(diào)調(diào)。 “能不能修,試試不就知道了?”我梗著脖子,
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倒是沈科長,不去抓真正的破壞分子,
跑來為難我一個想為廠里做貢獻的積極分子,這算不算‘內(nèi)耗’?。俊?“內(nèi)耗”這個詞,
是我從一本雜志上學來的,新鮮又時髦。 沈歸舟的眉毛挑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我會用這種詞。他松開我的手,卻沒讓我走的意思,反而抱起胳膊,
像一尊鐵塔堵在我面前:“給你十分鐘。修不好,我親手把你送到派出所。
修好了……” 他頓住了,幽深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像是藏著漩渦。 “修好了怎么樣?
”我追問。 “修好了,你偷進車間這事,我就當沒看見。” 這簡直是強盜邏輯!
我氣得牙癢癢,但也知道這是唯一的出路。我不再理他,轉(zhuǎn)身重新趴回那臺冰冷的機器上。
這臺德國佬造的大家伙,結(jié)構(gòu)精密得像藝術(shù)品,也脆弱得像個娘們。王師傅那樣的老技工,
只懂蘇聯(lián)機器的傻大黑粗,對著它只會抓瞎。 可我不一樣。我去世的爹,
就是南邊最好的機械工程師,我從小就是聞著機油味長大的。這臺機器的圖紙,
我早就偷偷研究透了。 沈歸舟就站在我身后,他的呼吸沉穩(wěn)有力,像一頭蟄伏的猛獸,
壓迫感十足。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背上掃來掃去。 我屏蔽掉所有干擾,
耳朵貼上冰冷的機殼,像個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傾聽著機器內(nèi)部最細微的“心跳”。
復(fù)雜的零件在我腦中拆解、重組。很快,
我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一個比米粒還小的齒輪錯位了。 就是它,卡住了整個機器的運轉(zhuǎn)。
我拿起最小號的扳手和鑷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進機器復(fù)雜的“內(nèi)臟”里。
我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還有一分鐘。
”沈歸舟的聲音像是催命的鐘擺。 我沒理他,手上的動作穩(wěn)如磐石。
在鑷子觸碰到那個小齒輪的瞬間,我輕輕一撥。 “咔噠。”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像天籟。 我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電閘前,回頭看了沈歸舟一眼。
他的表情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冰山臉,但緊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緊張。 我合上電閘。
寂靜的車間里,先是傳來一陣輕微的電流聲,
緊接著—— “嗡——轟隆隆隆——” 沉睡了三天的雄獅,蘇醒了!機器流暢地運轉(zhuǎn)起來,
發(fā)出的轟鳴聲,是這個時代最動聽的交響樂! 我贏了。 我回頭,
正對上沈歸舟那雙寫滿震驚的眼睛。他看著我,像是第一天認識我。 就在這時,
車間的大門“砰”一聲被推開,廠長的大侄女,也是我的死對頭孫麗華,
帶著老技工王師傅沖了進來,她那掐著嗓子的尖叫劃破了機器的轟鳴:“抓住了!叔叔!
林晚意她果然在搞破壞!沈科長,你可得為我們紅星廠做主啊!
”02孫麗華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是想用聲波直接給我定罪。 她身后跟著的王師傅,
看到重新運轉(zhuǎn)的機器,渾濁的老眼里先是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又被心虛和尷尬填滿。
“麗華,機器……機器好像是好了?!蓖鯉煾敌÷曊f。 孫麗華愣住了,
她本來是算準了時間,帶著人來“捉奸在床”的,沒想到撞見的卻是機器修復(fù)的場面。
但她反應(yīng)極快,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好了?”她夸張地捂住嘴,“天哪,
林晚意,你好大的膽子!王師傅都修不好的機器,你三更半夜偷偷摸摸跑來,
肯定是用什么歪門邪道的法子亂搞,一時半會兒轉(zhuǎn)起來,要是徹底搞壞了,
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這盆臟水潑得可真熟練,不愧是廠里“白蓮花”的翹楚。
我還沒開口,一直沉默的沈歸舟卻動了。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恰好擋在我身前,
隔開了孫麗華咄咄逼人的視線。 “孫同志,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彼穆曇舨桓?,
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剛才,是我親眼看著林晚意同志修好機器的。
她沒有用什么歪門邪道,而是憑借過硬的技術(shù)。如果你懷疑,現(xiàn)在就可以讓王師傅當場檢查。
” 這一下,不僅孫麗華懵了,連我都有些意外。
我以為他這種“鐵面判官”會選擇明哲保身,沒想到他會站出來給我作證。
王師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讓他檢查?他連問題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檢查?
這不是當眾打他的臉嗎?他支支吾吾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孫麗華氣得臉都變形了:“沈科長!你……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湯?她一個臨時工,
初中都沒畢業(yè),哪來的過硬技術(shù)?你別忘了,你是保衛(wèi)科長,
你的責任是保衛(wèi)廠里的財產(chǎn)安全!” “我正是在履行我的職責。”沈歸舟寸步不讓,
“對我來說,人才,是廠里最重要的財產(chǎn)?!?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我,
目光卻像是有實質(zhì)的溫度,燙得我耳朵根發(fā)熱。 這男人,有點意思。
孫麗華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跺腳。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梳著大背頭的李廠長帶著幾個車間主任,一臉焦急地趕了過來。 “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吵吵嚷嚷!”李廠長一進來就先聲奪人。 孫麗華像是見到了救星,立刻撲了過去,
挽住李廠長的胳膊,哭哭啼啼地開始告狀:“叔叔!你可要為我做主??!
林晚意她……她私自闖進車間,還想弄壞咱們廠的寶貝機器,要不是我和王師傅及時發(fā)現(xiàn),
后果不堪設(shè)想!沈科長他……他還護著她!” 她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
李廠長聽完,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銳利的目光直射向我:“林晚意,是這樣嗎?
” 我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廠長,機器是我修好的。
至于我是不是在搞破壞,機器會說話,公道在人心?!?“人心?一個臨時工,跟我談人心?
”李廠長冷笑一聲,官威十足,“你有什么資格碰這臺機器?誰給你的膽子?沈歸舟,
你又是怎么當?shù)谋Pl(wèi)科長?廠里的規(guī)章制度都忘了嗎!” 他這是要殺雞儆猴,
拿我和沈歸舟立威。 沈歸舟面不改色:“廠長,我認為在特殊時期,應(yīng)該采取特殊手段。
現(xiàn)在機器修好了,生產(chǎn)可以立刻恢復(fù),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流程問題,我愿意寫檢查。
” “寫檢查?說得輕巧!”孫麗華在一旁煽風點火,“叔叔,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必須嚴懲!” 李廠長顯然也這么想,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宣布對我的處理決定。
我心里一沉,知道要糟。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誰也沒想到的聲音響了起來。
“廠長,等一下?!?開口的,竟然是角落里一直沒說話的王師傅。他漲紅著臉,
往前走了幾步,手足無措地搓著衣角。 “那個……廠長,這機器,
確實是林晚……林師傅修好的?!彼袷怯帽M了全身的力氣,才把“林師傅”三個字說出口,
“她……她用的法子,我看不懂,但是很高明。她是個人才,咱們廠不能沒有這樣的人才啊!
”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王師傅。誰都知道,他是廠里最要面子的老頑固,
此刻竟然會為一個臨時工,還是個年輕姑娘說話。 孫麗華的臉色,
瞬間變得比窗外的雪還要白。她惡狠狠地瞪著王師傅,嘴唇哆嗦著,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著王師傅,他不敢與我對視,只是低著頭,
臉上的羞愧和掙扎一覽無余。我知道,是技術(shù),是純粹的技術(shù),
征服了這位老技工最后的尊嚴。 李廠長也愣住了,他看看我,又看看沈歸舟,
最后把目光落在王師傅身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局勢,似乎出現(xiàn)了微妙的轉(zhuǎn)機。
而沈歸舟,在這片寂靜中,忽然側(cè)過頭,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
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干得不錯。” 他的呼吸,帶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雪夜的清冽,
一起鉆進我的耳朵里,癢癢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03王師傅的倒戈,
像一顆投入池塘的石子,徹底打亂了孫麗華和李廠長的節(jié)奏。 李廠長畢竟是老江湖,
短暫的錯愕后,立刻找到了臺階下。他重重地咳嗽一聲,擺出一副惜才的面孔:“哦?
王師傅都這么說,看來我們是錯怪好同志了?!?他轉(zhuǎn)向我,
表情緩和了不少:“林晚意同志,既然你技術(shù)過硬,又有一顆為廠分憂的心,這是好事嘛!
年輕人有干勁,我們應(yīng)該支持。但是,規(guī)矩還是規(guī)矩,下次可不能這么魯莽了。
” 孫麗華不甘心地喊道:“叔叔!” “你閉嘴!”李廠長瞪了她一眼,
顯然覺得這個侄女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清了清嗓子,做出最終決定:“這樣吧,
林晚意同志技術(shù)突出,功過相抵,這次就不追究了。從明天起,你……你就調(diào)到維修組,
跟著王師傅,當他的副手吧!” 從臨時工,變成維修組的副手,這算是連升三級了。
我知道,這是李廠長在找補,既安撫了王師傅,也給了我一個甜頭,
把這件“丑聞”變成了“美談”。 “謝謝廠長?!蔽翼樦_階就下,見好就收。
孫麗華氣得渾身發(fā)抖,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只能用淬了毒的眼神剜我。我坦然回望,
甚至還沖她笑了笑。 對付綠茶,最好的辦法就是比她更氣人。 事情解決,人群散去。
王師傅臨走前,走到我身邊,低聲說了句:“丫頭,對不住了。以后,多指教。
” 我點點頭:“王師傅,您客氣了。” 車間里,很快又只剩下我和沈歸舟。
機器的轟鳴聲成了背景音,氣氛有些微妙。 “沈科長,今晚……謝謝你。
”我真心實意地道謝。如果不是他一開始就選擇相信我,事情絕不會這么順利。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仿佛剛才那個在我耳邊夸我的人不是他。他走到機器旁,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機殼,
那動作,像是在安撫一頭猛獸。 “你父親是做什么的?”他忽然問。 我心里一跳,
含糊道:“以前也是個工人?!?他轉(zhuǎn)過身,目光銳利地盯著我:“哪個廠的工人,
能教出你這樣的技術(shù)?” 這人,果然跟狼一樣,敏銳得可怕。我爹的身份特殊,
我不想多談。 我岔開話題:“沈科長查戶口呢?還是說,
你對我這個新上任的‘維修組副手’有什么指示?”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回避,卻沒有追問。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我。 是一塊白色的手帕,洗得干干凈凈,
帶著一股肥皂的清香。 “干什么?”我沒接。 “擦擦你的臉?!彼f,“跟小花貓一樣。
” 我下意識地一抹臉,果然蹭下來一手黑乎乎的油污。我的臉頰頓時有些發(fā)燙,
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這個年代,男人肯把自己的手帕給女人用,
意思可就有點不一般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我背過身,
胡亂地在臉上擦了幾下。手帕很軟,帶著他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味道。 “我走了。
”身后傳來他的聲音。 我轉(zhuǎn)過身,他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
高大的背影在燈光下拖出長長的影子。 “沈科-長!”我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我捏著那塊還帶著他體溫的手帕,鼓起勇氣問:“你剛才說,
我修好了機器……那個‘就當沒看見’的承諾,還算數(shù)嗎?” 他看著我,
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下,但快得讓我抓不住。 “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shù)?!彼D了頓,
補充道,“不過,我勸你最好盡快學會我們廠的規(guī)矩。我的眼睛,可不像王師傅那么老花。
” 說完,他拉開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風雪里。 我站在原地,
看著手里的扳手和那塊潔白的手帕,心里五味雜陳。這個沈歸舟,像個謎。
他時而像塊捂不熱的冰,時而又流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善意。 第二天,
我成了維修組副手的事,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工廠。有人羨慕,有人嫉妒,
但更多的是看好戲。一個初中都沒畢業(yè)的臨時工,騎到了高級技工王師傅的頭上,
這本身就是個大新聞。 孫麗華更是抓住一切機會給我使絆子。我剛到維修組報道,
她就抱著一摞文件,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 “林師傅,恭喜高升啊?!彼庩柟謿獾卣f,
“廠長說了,年輕人要多鍛煉。正好,東邊車間那幾臺老掉牙的‘東方紅’也該保養(yǎng)了,
這事就交給你了。三天之內(nèi),我要看到結(jié)果?!?說完,她把文件重重地拍在我桌上,
扭著腰走了。 維修組的其他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誰都知道,
那幾臺“東方紅”是出了名的“老大難”,零件老化,問題百出,修好了也沒功勞,
修不好就是一口大黑鍋。 孫麗華這是明擺著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拿起保養(yǎng)手冊翻了翻,
心里冷笑。想跟我玩技術(shù)?你還嫩了點。 就在這時,沈歸舟從門口經(jīng)過,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目光恰好和我對上。他沒說話,只是用手指在自己的膝蓋上,
有節(jié)奏地輕輕敲擊著。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沉穩(wěn),冷靜,像是在思考,
又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 我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一個不僅能解決“東方紅”,還能讓孫麗華狠狠栽個跟頭的主意。 我合上保養(yǎng)手冊,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孫麗華,想看我笑話?那我就讓你好好看看,
什么叫“技術(shù)降維打擊”!04“東方紅”是老大難,全廠皆知。但沒人知道,
這幾臺國產(chǎn)老機器,和我爹當年參與設(shè)計的某款機床,在核心傳動系統(tǒng)上,
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孫麗華想用它來羞辱我,簡直是把枕頭送到我面前。
但我并不打算立刻就修好它。貓抓老鼠,要慢慢玩才有意思。 接下來的兩天,
我天天泡在東車間,裝模作樣地拿著圖紙和工具,圍著那幾臺破機器敲敲打打,實際上,
我是在摸底。我不僅要修好它們,還要把它們的性能發(fā)揮到極致。 孫麗華果然沉不住氣,
一天三趟地往我這跑,每次都帶著一臉“你怎么還沒搞定”的嘲諷。 “林師傅,
這都第二天了,還沒頭緒呢?”她捏著鼻子,嫌棄車間里的機油味,“你要是不行,
就早點跟廠長說,別死要面子活受罪?!?我頭也不抬,繼續(xù)擰著一顆螺絲:“孫組長,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機器跟人一樣,得上心,才能摸透它的脾氣?!?“哼,歪理邪說。
”孫麗華翻了個白眼,扭著腰走了。 到了第三天下午,也就是孫麗華給的最后期限,
我才不緊不慢地開始動手。我把我爹當年留下的幾張改良圖紙,和我這兩天的觀察結(jié)合起來,
制定了一套全新的改造方案。 我要的,不只是修復(fù),而是升級。
我先是將磨損嚴重的傳動齒輪,用廠里廢棄的特種鋼材重新打磨、淬火,
精度和硬度都遠超原裝。接著,我調(diào)整了動力系統(tǒng)的輸出功率,
優(yōu)化了潤滑油路……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看得一旁給我打下手的兩個年輕徒弟目瞪口呆。
“林……林師傅,您這是在修,還是在造???”一個小徒弟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我笑了笑:“這叫‘煥發(fā)第二春’?!?傍晚時分,當孫麗華帶著李廠長和一眾車間主任,
準備來看我笑話時,東車間的三臺“東方紅”,正以前所未有的強勁姿態(tài),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織出來的布匹,平整、緊密,質(zhì)量甚至超過了德國進口機!
所有人都驚呆了。 李廠長的眼睛里,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沖上前,
拿起一塊剛下線的布,摩挲著,感受著,激動得手都在抖:“好!好?。?/p>
這……這簡直是奇跡!” 孫麗華的臉,已經(jīng)不能用“白”來形容了,簡直是青中帶紫,
紫中帶黑。她指著我,嘴唇哆嗦著:“你……你對機器做了什么?你肯定是亂改了!
這是違規(guī)操作!” “麗華!”李廠長猛地回頭,一聲怒喝,“你懂什么!這不叫亂改,
這叫技術(shù)革新!這是大功一件!” 他轉(zhuǎn)向我,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小林……不,林師傅!你真是我們廠的寶貝疙瘩!說吧,
你想要什么獎勵?!”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擦了擦手,不卑不亢地說:“廠長,
我不要獎勵。我只有一個請求?!?“你說!” “我希望,能成立一個技術(shù)革新小組,
由我來牽頭。專門負責全廠老舊設(shè)備的升級改造,還有新技術(shù)的引進和培訓。
”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們不能總跟在別人屁股后面走,我們紅星廠,
要有自己的核心技術(shù)!” 這番話,擲地有聲。 李廠長被我說得熱血沸騰:“好!有志氣!
我批準了!技術(shù)革新小組,今天就成立!你,林晚意,就是第一任組長!
” 人群中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那些曾經(jīng)看我笑話的眼神,如今都變成了敬佩和信服。
我看到孫麗華,在人群后面,悄悄地溜走了,背影狼狽得像一只斗敗的公雞。
晚上下班的時候,我被一群年輕工人圍著,問這問那,好不容易才脫身。走到廠門口,
卻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正靠在門衛(wèi)室的墻邊抽煙。 是沈歸舟。 他看到我,
掐滅了煙,朝我走來。 “恭喜你,林組長?!彼旖菐е唤z若有若無的笑意。
“消息傳得真快,沈科長?!蔽倚那楹芎?,也跟他開了句玩笑。 “我早就說過,
人才是廠里最重要的財產(chǎn)。”他看著我,路燈的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躍,
“你的‘降維打擊’,玩得很漂亮?!?我心里一驚:“你……” 他怎么會知道這個詞?
這個詞是我在一本內(nèi)部刊物上看到的,形容用高一個維度的技術(shù)去輕松戰(zhàn)勝對手。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道:“我看的書,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一點。” 這個男人,
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 我們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雪已經(jīng)停了,
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孫麗華不會善罷甘休的?!彼鋈徽f。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今天讓她丟了這么大的臉,她不把我弄死才怪。 “她叔叔是廠長。
”他又提醒了一句。 “那又怎樣?”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他,“沈科長,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愣頭青,只會悶頭搞技術(shù)?”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我。
我笑了:“你放心,我爹從小就教我,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說完,
我朝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走進了女工宿舍的大門。 身后,沈歸舟的目光,
似乎在我背上停留了很久。 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轉(zhuǎn)身后,
沈歸舟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下了一行字: “目標人物林晚意,性格堅韌,
技術(shù)頂尖,反偵察意識強。初步判斷,可爭取。” 寫完,他合上本子,
抬頭看了一眼女工宿舍的窗戶,眼神復(fù)雜而深沉。05技術(shù)革新小組的成立,
讓我在廠里徹底站穩(wěn)了腳跟。 李廠長給了我一間獨立的辦公室,
還撥了兩個最機靈的年輕工人給我當助手。王師傅也徹底放下了面子,一有空就跑來我這里,
虛心請教德國機器的維護細節(jié),我倆的關(guān)系,從一開始的對立,變成了亦師亦友。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除了孫麗華。 她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
時刻尋找著咬我一口的機會。明面上,她不敢再找我麻煩,但背地里的小動作卻從沒斷過。
今天說我領(lǐng)的零件數(shù)量對不上,明天又說我弄壞了她們車間的工具,
雖然每次都被我輕松化解,但也煩不勝煩。 這天中午,我正在食堂吃飯,孫麗華端著餐盤,
“不經(jīng)意”地坐到了我對面。 “林組長,最近風頭正勁啊。”她夾了一筷子白菜,
皮笑肉不笑地說,“聽說廣播站的劉干事,天天在廣播里表揚你,不知道的,
還以為你們倆有什么特殊關(guān)系呢?” 廣播站的劉干事是個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