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國最忠誠的影子,看著公主從樹梢跌落接進(jìn)懷里,
守著她挑食時偷偷把胡蘿卜撥進(jìn)我盤底。惡龍抓走她那天,
整個王庭都在等待命定王子的救贖。我沉默地擦亮舊劍,斬斷荊棘、毒沼與巨龍的利爪,
將傷痕累累的她擁入懷中。金發(fā)王子才乘光降臨:“親愛的,我來救你了。
”公主扭頭埋進(jìn)我染血的肩甲:“雷恩,這神經(jīng)病是誰?
”背后傳來童話作者撕碎稿紙的尖叫。1夏日的風(fēng)帶著御花園里櫻桃的甜香,
熏得人昏昏欲睡。十歲的艾莉亞公主,像只不安分的小松鼠,
手腳并用地攀上了那棵最老的櫻桃樹。陽光穿過濃密的枝葉,在她月白色的裙擺上跳躍。
“雷恩!看!最高的那枝!紅的像寶石!”她興奮地尖叫,踮起腳尖,
小小的身體努力向上探去,全然不顧腳下細(xì)枝危險的呻吟。樹下的少年騎士雷恩,
比她高不了多少,深棕色的眼睛緊緊追隨著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肌肉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殿下,危險!快下來!”他聲音繃得發(fā)緊。話音未落,“咔嚓”一聲脆響!
承載著她重量的枝條驟然斷裂!驚呼聲卡在艾莉亞的喉嚨里,失重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世界顛倒旋轉(zhuǎn),只有下方少年驟然放大的、寫滿驚駭?shù)哪橗?。沒有預(yù)想中堅硬地面的撞擊。
一雙不算強(qiáng)壯卻異常堅定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下墜的身體。
巨大的沖力讓雷恩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后背重重撞上粗糙的樹干,悶哼一聲,
卻始終將她牢牢護(hù)在懷里。櫻桃撒了一地,殷紅的汁液濺在雷恩洗得發(fā)白的舊訓(xùn)練服上,
像綻放的血花。艾莉亞驚魂未定,小臉煞白,緊緊攥著他胸前的衣料。
頭頂傳來雷恩壓抑著痛楚、卻依舊沉穩(wěn)的聲音:“殿下…您沒事吧?”他低頭查看,
手臂小心地環(huán)著她,替她擋開可能劃傷的枝葉。
濃烈的櫻桃香和少年身上干凈的汗味混合在一起。艾莉亞抬起頭,
撞進(jìn)他深潭般擔(dān)憂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著自己狼狽的影子。心,像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
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總是沉默跟在身后的影子騎士,懷抱竟如此令人安心。
2水晶吊燈的光芒將王庭晚宴映照得金碧輝煌。長長的餐桌上,銀質(zhì)餐具熠熠生輝,
精致的菜肴冒著誘人的熱氣。國王和王后坐在上首,談笑風(fēng)生。
艾莉亞公主穿著繁復(fù)的宮廷禮服,坐姿優(yōu)雅,小口啜飲著甜湯,
的王室畫卷——如果忽略她餐盤里被悄悄聚集起來、堆成小山的、煮得軟爛的橙色塊莖的話。
胡蘿卜丁。她深惡痛絕的東西。貼身侍女薇薇安站在她身后,眉頭微蹙,
用眼神無聲地提醒著公主的挑食不合禮儀。艾莉亞幾不可察地撇了撇嘴,長長的睫毛垂下來,
遮住眼底的叛逆。趁著母后側(cè)身與鄰座公爵夫人交談的空隙,她做賊似的,
用銀勺飛快地將那一小堆礙眼的胡蘿卜丁,撥進(jìn)了旁邊雷恩的餐盤里。動作行云流水,
熟練得令人心疼。雷恩穿著筆挺的近衛(wèi)騎士禮服,身姿如松,恪守著守護(hù)的職責(zé),
站在公主椅側(cè)后方一步的位置。他的目光平視前方,仿佛對餐桌上的一切珍饈都毫無興趣。
當(dāng)那勺帶著公主“厚愛”的胡蘿卜丁落入盤中時,他持劍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深棕色的眼眸微微低垂,掃過自己盤子里突兀的橙色小山,又極快地抬起,
恢復(fù)成古井無波的樣子。沒有驚訝,沒有抱怨,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變一絲一毫。
他只是沉默地拿起自己的餐勺,極其自然地,將那些胡蘿卜丁一勺一勺送入口中,咀嚼,
咽下。動作流暢得仿佛那本就是他的食物。只有坐在他正前方的艾莉亞,
在他低頭吞咽的瞬間,捕捉到他喉結(jié)滾動時,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幾近無奈的縱容。
像無聲的溪流,悄然漫過她小小的心防。3十八歲生日宴的喧囂終于散盡。
月光如水銀般潑灑在靜謐的露臺上,洗去了白日的浮華。艾莉亞脫掉了沉重的水晶鞋,
赤著腳踩在微涼的白色大理石上,象牙白的絲質(zhì)禮服裙擺在她腳踝處輕輕搖曳,
像一朵盛開的月光花。夜風(fēng)吹散了她精心梳理的發(fā)髻,
幾縷金棕色的發(fā)絲調(diào)皮地拂過她光潔的頸側(cè)。她輕輕吁了口氣,終于卸下了公主完美的面具。
身后傳來熟悉的、幾乎融入夜色的腳步聲,沉穩(wěn)而克制。她沒有回頭,
只是將纖細(xì)的手臂撐在冰涼的雕花欄桿上,俯瞰著沉睡中的王城輪廓。
遠(yuǎn)處塔樓的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雷恩,”她的聲音比夜風(fēng)還輕,
帶著一絲白日里沒有的慵懶,“今天…吵得我耳朵疼?!崩锥魍T诰嚯x她三步遠(yuǎn)的地方,
像一座沉默的守護(hù)雕像,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肩線和少年人逐漸褪去青澀的側(cè)臉輪廓。
他沒有回應(yīng)公主的抱怨,只是安靜地陪伴著。晚風(fēng)吹來他身上干凈的氣息,
混著露臺上夜來香清冽的芬芳。艾莉亞微微側(cè)過頭,月光照亮她半邊臉頰,
眼底閃爍著狡黠的光:“比上次你被費(fèi)迪南爵士灌了三杯苦艾酒還吵。
”她促狹地提起雷恩去年宴會上唯一一次狼狽的失態(tài)。
雷恩的耳根在月光下泛起不易察覺的微紅,他抿緊了唇,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還是歸于沉默。藏在身后握緊的拳頭里,
那束他在御花園角落采下的、帶著露珠的淡紫色風(fēng)鈴草,莖稈幾乎被他攥出汁液。
花瓣柔軟地貼著他粗糙的掌心,帶著微涼的濕意,
如同他此刻心頭涌動的、無法言說的滾燙情愫。最終,
那束小花只是更深地藏進(jìn)他緊握的掌心,在沉默的月色里,安靜地蜷縮著,未能送出。
4撕裂夜空的不是驚雷,而是巨獸震耳欲聾的咆哮和磚石崩塌的巨響!
艾莉亞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肋骨。
寢殿華麗的琉璃窗在巨響中劇烈震顫,巨大的、帶著硫磺氣息的陰影如同死亡的幕布,
瞬間遮蔽了窗外的月光!她驚恐地看到一只覆蓋著漆黑鱗片、利爪如鉤的巨爪,
輕易地撕碎了堅固的窗欞,帶著毀滅的氣息朝她抓來!“啊——!”尖叫被淹沒在狂風(fēng)中。
冰冷的鱗片擦過肌膚,巨大的力量攫住了她的腰肢,整個人被硬生生拖離了溫暖柔軟的床榻!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只看到下方迅速縮小的王宮尖頂,和夜空中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巨大豎瞳。
“殿下——!”寢殿門被狂暴的力量撞開!雷恩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他甚至來不及穿上完整的鎧甲,只在襯衣外匆忙套了半片胸甲,
手中緊握的正是那柄陪伴他多年、劍鞘早已磨損的舊騎士劍。
他看到的就是這令人心膽俱裂的一幕:惡龍巨大的膜翼卷起狂風(fēng),
艾莉亞纖細(xì)的身影在龍爪中掙扎,如同暴風(fēng)中斷線的風(fēng)箏,迅速消失在窗外濃重的夜色里,
只留下半空中一聲絕望的、被風(fēng)聲撕碎的哭喊:“雷恩——!”“艾莉亞!??!
”雷恩目眥欲裂,嘶吼聲帶著血沫的腥氣。他像離弦之箭般沖向破碎的窗口,
碎石劃破了他的臉頰,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冰冷的夜風(fēng)灌入,吹得他衣袂狂舞,
下方只剩下深淵般的黑暗和幾片飄落的、月白色的絲綢碎片——那是艾莉亞睡衣的殘骸。
他死死攥著那柄舊劍,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發(fā)出咯咯的聲響。
劍柄上粗糙的纏繩深深勒進(jìn)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
卻遠(yuǎn)不及心中那被巨爪撕裂般的空洞與冰冷。那雙總是沉靜的深棕色眼眸里,
此刻只剩下焚盡一切的赤紅烈焰。5王座大廳內(nèi)氣氛凝重如鉛。
國王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王后紅腫著雙眼,無聲垂淚。大臣們面色惶急,
爭論聲嗡嗡作響,卻無一不是圍繞著“等待”與“預(yù)言”?!氨菹?!冷靜!預(yù)言早已昭示,
唯有真正的王子,才能屠龍救回公主!
”白發(fā)蒼蒼的宮廷大法師指著穹頂壁畫上那幅古老的“王子屠龍”圖,
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貿(mào)然行動,只會激怒惡龍,危及公主性命!”“是啊陛下,
”外交大臣連忙附和,“已向諸國發(fā)出訊息,那位命定的王子定會響應(yīng)預(yù)言,身披榮光而來!
我們只需耐心等待,備好盛大的婚禮慶典!”“等待?”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鐵塊,
驟然砸碎了大廳里虛偽的平靜。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門口。雷恩站在那里。
他已換上了自己最完整的舊鎧甲,每一片甲葉都仔細(xì)擦拭過,卻掩蓋不住歲月的劃痕與凹陷。
那柄磨損的舊劍懸在腰間,劍柄被他布滿新舊傷痕的手緊緊握住。
他臉上還殘留著昨夜被碎石劃破的血痕,深棕色的眼眸里,沒有眼淚,沒有惶恐,
只有一片沉靜到可怕的冰海,海面下是洶涌的、不顧一切的決絕。
“等那位不知在何方的王子?”雷恩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大廳的每一個角落,
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等他用公主的安危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預(yù)言?
”他無視了所有驚愕、質(zhì)疑甚至隱含輕蔑的目光,一步步走到王座前,單膝重重跪下,
鎧甲撞擊大理石地面,發(fā)出鏗鏘的回響。他抬起頭,目光穿透高高在上的王與后,
直抵他們身后那扇巨大的、描繪著“王子屠龍”的彩色玻璃窗,聲音斬釘截鐵:“陛下,
王后。我的職責(zé)是守護(hù)艾莉亞·伊莎貝拉·溫斯萊特。她在龍爪下呼喊的是我的名字,
不是某個預(yù)言里的王子?!彼D了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她害怕黑暗,討厭胡蘿卜,
喜歡后山沾著露水的風(fēng)鈴草。她等不起預(yù)言。”“我請求,”他深深低下頭顱,姿態(tài)卑微,
脊梁卻挺得筆直,“即刻啟程。”大廳死寂。國王疲憊地閉上眼,揮了揮手。那是一個默許,
更是一種無言的悲慟。雷恩猛地起身,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轉(zhuǎn)身大步走出宮殿。
陽光落在他磨損的肩甲上,反射出孤絕而銳利的光芒。預(yù)言中的王子還在路上,
而騎士的征途,已在腳下。6黑森林的名字帶著不詳?shù)脑{咒。參天古木虬結(jié)的枝椏遮天蔽日,
將陽光絞殺成慘淡的碎金,沉甸甸地壓在林間彌漫的、帶著腐葉和濕泥腥氣的濃霧上。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沼澤,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雷恩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其中。
沉重的鎧甲早已沾滿泥濘,成了行動的桎梏,他卻不敢卸下。
鋒利的鋸齒草葉邊緣像淬毒的刀片,在他裸露的手背和小臂上劃開一道道細(xì)密的血痕。
更致命的是那些無聲無息、潛伏在腐葉下的荊棘藤蔓,帶著粗壯駭人的尖刺。
它們?nèi)缤庪U的毒蛇,驟然彈起纏繞,每一次掙脫,
都伴隨著皮肉被撕扯的悶響和鎧甲刮擦的刺耳噪音。鮮血很快浸透了他臂甲下的襯衣,
在深色的布料上暈開暗紅。疼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神經(jīng)。汗水混著血水流進(jìn)眼睛,
帶來陣陣辛辣的刺痛,模糊了視線。疲憊像沉重的鉛塊,拖拽著他的四肢,
每一次抬腿都耗費(fèi)著巨大的意志力?!懊ㄍ踝??
呵……”一聲沙啞的嗤笑從他干裂的唇間逸出,帶著濃濃的血腥氣。
他想起宮廷里那些篤定等待的面孔。他們可曾知道,通往公主的道路,
鋪滿了怎樣的泥濘和刀鋒?他粗暴地扯開一束纏住腿甲的荊棘,
尖刺刮過鐵片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帶下幾片染血的碎布。就在這時,
一點微弱的光澤在泥濘中閃過,刺破了他眼前的血紅。雷恩的動作猛地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