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里,剛燃起的銀絲炭暖意尚未散開,路夢舟的聲音已如淬了冰的霜刃,
將那份虛假的暖意徹底撕裂。她立在堂中,脊背挺直似一桿寒槍,日光透過雕花窗欞,
在她素凈的銀簪上折出一點冷芒,映得那雙眼睛更是深不見底。
她唇角甚至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目光卻沉沉掃過王氏那張涂脂抹粉的臉,
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空氣里:“母親,您真以為女兒此次回門,
是來演一出母慈子孝、闔家團圓的戲文?”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直直釘進人心,
“繼續(xù)在這侯府里,做一塊任你們敲骨吸髓的墊腳石,鋪平你們路家青云路?”“做夢!
”她驟然拔高的尾音帶著凜冽的決絕,“從我踏進侯府正門那一刻起,
從前那個任你們搓圓捏扁的路夢舟,就已經(jīng)死了!今日站在這里的,與你們路家,
再無半分瓜葛!識相的,往后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她微微傾身,逼近王氏,
那銳利的目光幾乎要剜下對方臉上精心描畫的脂粉:“可若你們還想像從前那般,
將我當作砧板上的魚肉,趴在我身上敲骨吸髓?”一聲輕蔑至極的冷笑從她喉間逸出,
“頂著侯府四少奶奶的名頭,我或許做不了太多,但若想拖著整個路家跌進泥潭,
叫你們永世不得翻身——那可真是再簡單不過了!”“方才的話,都給我刻進骨頭縫里!
”話音未落,她已猝然抬手,帶著一種近乎輕佻的侮辱,指尖“啪、啪”兩聲,
不輕不重地拍在王氏早已慘白如紙的臉頰上。那動作分明輕飄,卻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王氏渾身一顫,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她。王氏牙關緊咬,咯咯作響,
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著眼前的路夢舟。這丫頭周身彌漫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戾氣,
可偏偏那雙眼睛,卻像結了冰的深潭,冷冽、沉靜,一絲波瀾也無。
一個驚駭欲絕的聲音在她心底瘋狂尖叫:她不是虛張聲勢!這死丫頭是真敢豁出命去!
王氏從未如此刻般感到棘手,路夢舟如今的身份如同一道無形的屏障,讓她投鼠忌器。
這瘋子若真不管不顧,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路家這點搖搖欲墜的根基,
如何經(jīng)得起她這般玉石俱焚的折騰?縮在王氏身后的三位路家小姐更是抖如篩糠,
牙齒磕碰的細微聲響在死寂的廳堂里異常清晰。她們死死攥著彼此的衣袖,
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里,仿佛這樣就能汲取一點微薄的安全感。
往日里那個面團般任人揉捏的路夢舟,此刻竟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駭?shù)盟齻兓觑w魄散,
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盤旋:快逃!離這瘋子遠一點!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路蓮蓮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了門外廊下那抹熟悉的藏青袍角——是父親路世杰!
狂喜瞬間攫住了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她再不猶豫,猛地推開身前的姐妹,
像一支離弦的箭沖出廳門,凄厲的哭喊聲劃破了凝滯的空氣:“爹!爹救命??!
路夢舟她瘋了!她要殺了我們啊——”她一頭撞到路世杰跟前,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
牢牢黏在他身后那位長身玉立的男子身上。楚知易!侯府四爺!他今日只著一身素錦常服,
卻更襯得面如冠玉,氣度清華。路蓮蓮心頭狂跳,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
她腳下猛地一個“踉蹌”,嬌呼一聲“哎呀——”,整個人便如一片被風吹落的柔弱花瓣,
軟綿綿、精準無比地朝著楚知易那寬闊溫暖的懷抱直直撲去!
眼看著就要撞入那令人心馳神往的懷抱,路蓮蓮甚至微微闔上了眼睫,
嘴角難以抑制地勾起一絲隱秘而得意的弧度。只要四爺接住她,
眾目睽睽之下有了這肌膚之親,她就有十足的把握,順理成章地踏進侯府大門!
她也是路家庶女,生母受寵,日子比當初的路夢舟不知滋潤多少。當初兩家議親,
她早已動了心思,只是姨娘私下里憂心忡忡地提點:“那楚家四爺,
怕是身有隱疾……”母女倆一合計,不如讓路夢舟先去趟這渾水。若侯府是火坑,
正好;若楚四爺其實無礙……那她們有的是手段,讓路夢舟悄無聲息地“病故”或被休棄!
續(xù)弦?她路蓮蓮求之不得!方才親眼得見楚家四爺這般風姿,
再瞧路夢舟那一身華貴穿戴與紅潤氣色,侯府的日子豈止是不錯?簡直是潑天的富貴!
路夢舟在廳里發(fā)瘋撒潑,她面上驚惶,心底卻樂開了花。鬧吧!鬧得越大越好!
侯府能容得下一個瘋癲的兒媳丟盡顏面?她的盤算豈不是更穩(wěn)了?路夢舟今日徹底撕破臉皮,
斷了娘家路,若再被侯府厭棄,沒了婆家撐腰,斷了娘家依靠,還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