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六點半,顧清淺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她穿了一身深灰色的運動套裝,腳上是新買的登山鞋,頭發(fā)扎成利落的馬尾。背包里裝著水、能量棒和一件輕便雨衣——天氣預(yù)報說可能有陣雨。
鏡子里的她看起來年輕而充滿活力,完全不像一個背負(fù)著復(fù)仇使命的重生者。顧清淺深吸一口氣,往手腕上噴了一點淡香水,柑橘與雪松的混合氣息,清爽而不甜膩。
門鈴準(zhǔn)時在七點響起。顧清淺抓起背包下樓,開門時呼吸微微一滯——段斯珩穿著一件黑色沖鋒衣,下身是深藍色登山褲,整個人看起來挺拔而精干。晨光中,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下頜線條緊繃,眉宇間透著難得的放松。
"早。"他接過顧清淺的背包,掂了掂重量,"準(zhǔn)備很充分。"
"職業(yè)習(xí)慣。"顧清淺微笑,"凡事做好準(zhǔn)備。"
段斯珩的車停在路邊,一輛低調(diào)的深藍色SUV。車內(nèi)整潔干凈,后座放著醫(yī)藥箱和登山杖。典型的段斯珩風(fēng)格——實用而不張揚。
車子駛出城區(qū),沿途的景色逐漸從高樓大廈變成郁郁蔥蔥的山林。顧清淺搖下車窗,讓清新的空氣涌入車內(nèi)。她偷瞄了一眼專注駕駛的段斯珩,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他側(cè)臉投下斑駁的光影,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唇線。
"昨晚睡得好嗎?"段斯珩突然開口。
顧清淺收回目光:"還行,最近工作有點多。"
"你黑眼圈很重。"段斯珩的語氣帶著醫(yī)生特有的客觀,"長期熬夜會導(dǎo)致免疫力下降。"
"段醫(yī)生這是在給我看病?"顧清淺半開玩笑地問。
段斯珩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柔和了些:"只是關(guān)心。"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顧清淺心頭一暖。前世她總是嫌段斯珩管得太多,如今卻開始珍惜這種不摻雜任何目的的關(guān)心。
一小時后,他們到達森林公園入口。清晨的山間薄霧繚繞,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段斯珩從后備箱拿出兩瓶水和登山杖,遞給顧清淺一根。
"初級路線,大約兩小時往返。"他指著地圖說,"山頂有個觀景臺,可以看到整個城市。"
顧清淺點點頭,跟著段斯珩踏上登山步道。起初的路程平緩,兩旁是茂密的灌木和野花。段斯珩走在前方,不時停下等她,或是指認(rèn)一些罕見的植物品種。
"這是龍膽草,"他指著一叢藍色小花,"可以入藥,治療肝膽疾病。"
顧清淺湊近觀察,不小心踩到濕滑的苔蘚,腳下一滑。段斯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將她拉回。
"小心。"他的手掌溫暖有力,隔著沖鋒衣布料傳遞著熱度。
顧清淺道謝,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速。這種單純的肢體接觸在前世根本不會引起她的任何反應(yīng),如今卻讓她耳根發(fā)熱。
他們繼續(xù)前行,坡度逐漸變陡。顧清淺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段斯珩放慢腳步,不時回頭確認(rèn)她的狀況。
"休息一下?"半山腰的一個平臺上,段斯珩提議。
顧清淺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水。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緩解了爬山的燥熱。從這個高度已經(jīng)可以俯瞰部分城市景觀,高樓大廈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很美。"顧清淺由衷地說。
段斯珩站在她身側(cè),目光投向遠方:"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爬你家后山,記得嗎?"
顧清淺當(dāng)然記得。那時段斯珩總是走在前面,遇到陡峭的地方就回頭拉她一把。而她卻總嫌他太過謹(jǐn)慎,常常故意走險路證明自己不需要幫助。
"記得。"她輕聲說,"有一次我非要爬那塊陡坡,結(jié)果摔下來擦破了膝蓋。"
"你哭得很兇。"段斯珩的嘴角微微上揚,"我背你下山,你在我背上睡著了。"
這段回憶讓顧清淺心頭泛起一陣酸澀。那時的段斯珩就已經(jīng)是她的守護者,而她從未珍惜。
"我那時候一定很討厭。"她半開玩笑地說。
段斯珩搖頭:"只是倔強。"他頓了頓,"現(xiàn)在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某種無形的隔閡似乎在這一刻消融了些。休息片刻后,他們繼續(xù)向山頂進發(fā)。
最后的攀登最為艱難。步道幾乎垂直,需要手腳并用。顧清淺的肌肉開始酸痛,呼吸變得急促。段斯珩始終在她前方一步之遙,隨時準(zhǔn)備伸出援手。
"快到了。"他鼓勵道,"山頂?shù)娘L(fēng)景值得這份辛苦。"
終于,他們登上了觀景臺。視野豁然開朗,整個城市盡收眼底。晨霧已經(jīng)散去,陽光灑在建筑物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顧清淺深吸一口氣,山間的空氣清新得讓人心曠神怡。
"給。"段斯珩從背包里拿出兩個三明治和保溫杯,"補充能量。"
顧清淺驚訝地接過:"你連這個都準(zhǔn)備了?"
"登山消耗大。"段斯珩擰開保溫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香氣彌漫開來,"黑咖啡,不加糖。"
這正是顧清淺喜歡的口味。她接過杯子,小啜一口,濃郁的苦澀中帶著回甘,就像她現(xiàn)在的心情——復(fù)雜的,卻莫名美好。
他們并肩坐在觀景臺的長椅上,安靜地享用簡易早餐。山風(fēng)拂過臉頰,帶著絲絲涼意。顧清淺偷瞄身旁的段斯珩,發(fā)現(xiàn)他正望著遠方出神,側(cè)臉在陽光下如同雕塑般棱角分明。
"在想什么?"她忍不住問。
段斯珩回過神:"醫(yī)院的事。"他停頓了一下,"還有你。"
顧清淺的心跳漏了一拍:"我?"
"你最近變了很多。"段斯珩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探究,"更獨立,更果斷...也更疏遠。"
這個觀察讓顧清淺呼吸一窒。段斯珩太敏銳了,他能看穿她精心偽裝的面具。
"人總會變的。"她輕聲說,目光投向遠方。
段斯珩沒有追問,只是輕輕點頭:"我喜歡這種變化。"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在顧清淺心中激起陣陣漣漪。她不知如何回應(yīng),只好假裝整理背包掩飾內(nèi)心的波動。
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悶雷,打斷了這微妙的時刻。兩人同時抬頭,發(fā)現(xiàn)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經(jīng)烏云密布。
"要下雨了。"段斯珩迅速收拾好東西,"我們得趕快下山。"
他們剛離開觀景臺,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顧清淺匆忙穿上雨衣,段斯珩也套上了沖鋒衣的防水帽。雨勢迅速變大,山路變得濕滑難行。
"小心!"段斯珩一把拉住差點滑倒的顧清淺,"拉著我的手。"
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緊緊包裹著顧清淺的手。雨水打在臉上,冰涼刺骨,但相握的手卻傳遞著令人安心的熱度。
雨越下越大,能見度急劇下降。段斯珩放慢腳步,一只手牢牢牽著顧清淺,另一只手扶著巖壁保持平衡。
"前面有個山洞,"他在雨中大聲說,"我們可以先避一避!"
他們跌跌撞撞地鉆進一個不大的山洞,暫時躲開了傾盆大雨。顧清淺的頭發(fā)和衣服都濕了大半,冷得直打哆嗦。段斯珩立刻脫下沖鋒衣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從防水背包里拿出干毛巾。
"擦一擦。"他遞過毛巾,聲音里帶著關(guān)切,"別感冒了。"
顧清淺道謝,接過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fā)。段斯珩只穿著一件深灰色T恤,被雨水打濕后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結(jié)實的肌肉線條。顧清淺急忙移開視線,臉頰莫名發(fā)燙。
"雨一時停不了。"段斯珩看了看外面的暴雨,"我們可能得在這等一會兒。"
山洞不大,兩人靠得很近。顧清淺能聞到段斯珩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混合著雨水的清新。這種親密的距離讓她心跳加速,卻又莫名安心。
"冷嗎?"段斯珩問。
顧清淺搖搖頭,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段斯珩皺眉:"你嘴唇都發(fā)白了。"他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握住她的雙手,"手這么冰。"
他的手掌寬大溫暖,完全包裹住顧清淺冰涼的手指。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卻讓顧清淺呼吸一滯。前世她從未允許段斯珩如此接近,如今卻貪戀這份溫暖。
"好點了嗎?"段斯珩低聲問,目光落在她臉上。
顧清淺點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山洞里光線昏暗,段斯珩的輪廓在陰影中顯得格外深邃。雨水從洞口飛濺進來,打濕了他的肩膀,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全部注意力都在顧清淺身上。
"你總是這樣嗎?"顧清淺突然問。
"怎樣?"
"照顧別人。"她終于抬頭看他,"從小到大,你總是在照顧我。"
段斯珩沉默片刻:"習(xí)慣了吧。"他輕輕收緊握住她的手,"而且...你值得被好好照顧。"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顧清淺心底某個緊鎖的門。前世她追逐著宋言熙那種浮夸的愛情,卻忽視了身邊這個始終如一的人。雨水混合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涌上眼眶,她急忙低下頭。
"怎么了?"段斯珩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
"沒什么。"顧清淺勉強笑了笑,"只是...有點冷。"
段斯珩沒有追問,只是更緊地握住她的手,無聲地傳遞著溫暖。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聽著洞外的雨聲,各自沉浸在思緒中。
約莫半小時后,雨勢漸小。段斯珩起身查看:"我們該趁雨小趕緊下山。"
顧清淺點點頭,歸還他的外套。段斯珩從背包里拿出一把折疊傘:"以防萬一。"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濕滑。段斯珩一手撐傘,一手始終扶著顧清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引導(dǎo)她避開危險路段。雨水在石階上匯成細(xì)流,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謹(jǐn)慎。
"慢點。"段斯珩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前面有個陡坡。"
顧清淺跟著他的指引,卻還是在一個轉(zhuǎn)角處腳下一滑。段斯珩迅速扔掉傘,雙手接住她,將她牢牢固定在懷中。
"沒事吧?"他的呼吸噴在顧清淺耳邊,帶著溫?zé)岬臍庀ⅰ?/p>
顧清淺整個人貼在段斯珩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點頭。
段斯珩似乎也意識到姿勢的曖昧,輕輕松開手,但仍扶著她:"小心點。"
他彎腰撿起傘,重新?lián)卧趦扇祟^頂。傘不算大,他們不得不靠得很近。顧清淺能聞到段斯珩身上雨水混合著淡淡消毒水的氣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剩下的路程,兩人都異常沉默,只有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顧清淺的心跳始終沒有平復(fù),一種全新的、陌生的感覺在胸中蔓延。
終于到達山腳時,雨已經(jīng)停了。陽光穿透云層,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段斯珩收起傘,兩人的衣服都半濕不干,看起來頗為狼狽。
"去換件干衣服吧。"段斯珩指了指公園的洗手間,"我在車上等你。"
顧清淺點頭,從背包里拿出備用衣物。在洗手間里,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頭發(fā)凌亂,臉頰泛紅,眼中閃爍著她自己都讀不懂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劇烈的心跳,卻發(fā)現(xiàn)自己滿腦子都是段斯珩抱住她的那一瞬間。
換好衣服回到車上,段斯珩也已經(jīng)換了件干凈T恤。他遞給顧清淺一條干毛巾和一瓶熱飲:"喝點熱的,預(yù)防感冒。"
顧清淺接過,小口啜飲。熱可可的甜香在口腔中彌漫,溫暖了冰冷的身體,也緩和了心中的波瀾。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比來時沉默。顧清淺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思緒萬千。這次登山之旅打破了她精心維持的某種界限,讓段斯珩以一種全新的方式進入了她的生活。
"謝謝你今天的陪伴。"到家時,顧清淺真誠地說,"我很開心。"
段斯珩轉(zhuǎn)頭看她,目光柔和:"我也是。"他頓了頓,"下次再去?"
顧清淺點頭:"好啊。"
這個簡單的約定卻讓她心頭涌起一陣暖流。走進家門,她靠在門上,回想著今天的點點滴滴——段斯珩握住她的手,為她撐傘,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手機震動起來,是助理發(fā)來的消息:"顧總,收購案已經(jīng)完成,文件需要您簽字。另外,宋言熙今天又去了沈清漪的公寓,停留了三小時。"
顧清淺放下手機,走到窗前。陽光透過云層,在雨后的大地上灑下金色的光芒。她想起自己重生回來的初衷——復(fù)仇,讓那對狗男女付出代價。但如今,她的生活似乎有了新的重心。
電腦屏幕上,是她剛拍的一張照片——山頂?shù)娘L(fēng)景,邊緣處不經(jīng)意拍到了段斯珩的側(cè)影。顧清淺打開社交媒體,猶豫片刻,還是上傳了這張照片,配文簡單的"登山日"。
她知道宋言熙會看到,會嫉妒,這正是她想要的。但更深處,她希望段斯珩也能看到,能明白這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放下手機,顧清淺走到陽臺上。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遠處的地平線上,一道彩虹橫跨天際。她深吸一口氣,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
復(fù)仇仍在繼續(xù),但生活似乎給了她額外的禮物——一個重新認(rèn)識段斯珩的機會,一段或許可以不一樣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