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啤酒混合著煙灰，從我頭頂澆下，黏稠的液體順著發(fā)梢滴落，模糊了我的視線。
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哄笑，富二代主管張揚的皮鞋踩在我的臉上，用力碾了碾。
“林夜，你記住，你就是條狗，我讓你舔干凈，你就得把這地舔干凈！”
這是我實習期的最后一天。我設計的方案，被他署上自己的名字，拿去邀功。我不服，只爭辯了一句，換來的就是整個部門的人，圍觀我被他踩進泥里的這一幕。
我趴在地上，渾身發(fā)抖，不是因為冷，是恨。我恨自己的懦弱，恨這個世界的不公，恨眼前這張囂張的臉。我死死地盯著他腳下，被燈光拉長的影子，那影子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絕望，在瘋狂地扭曲、沸騰。
我想殺了他。
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一個冰冷的、不屬于我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你的愿望，我聽到了?！?/p>
我猛地一顫，以為是幻覺。
可緊接著，我看到地上那片屬于我的、漆黑的影子，竟然緩緩地“站”了起來。它不再是平面的，而是立體的，像一團流動的、有生命的黑暗。它扭過頭，朝向我，影子五官的位置，浮現(xiàn)出兩個猩紅的光點。
那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亙古的蒼涼與惡意。
【吾名厄兆，你的影子，亦是……你的神?！?/p>
張揚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低頭看了一眼，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只是覺得腳下的“狗”抖得更厲害了。他輕蔑地啐了一口，收回腳，在一片奉承聲中揚長而去。
我趴在冰冷的瓷磚上，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和腦海里那個冰冷的聲音。
狼狽。屈辱。
還有一絲……病態(tài)的狂喜。
我看著窗外漸漸沉下的夜幕，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我的影子，活了。
他們的地獄，也來了。
當晚，我回到了那個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白天發(fā)生的一切像電影一樣在腦中回放，每一次，都讓我的恨意加深一分。
我沒有開燈，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地上的影子。
在昏暗的光線下，它不再安分地貼著地面，而是像一團濃稠的墨汁，微微起伏，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凡人，你還在猶豫什么？】
那個自稱“厄兆”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的靈魂充滿了美妙的憎恨，你的絕望是無上的佳肴。我可以賜予你力量，復仇的力量。你只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什么代價？”我沙啞地開口，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影子里那兩個紅點閃爍了一下。
【我需要‘食糧’。那些被你憎恨之人的恐懼、痛苦、精神崩潰，就是我最好的養(yǎng)料?！?/p>
【白天，你依舊是你，那個唯唯諾諾的實習生林夜?！?/p>
【而當黑夜降臨……】
地上的影子猛地拉長，化作一道細線，瞬間從門縫里鉆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我，將代你行走于黑暗，潛入仇人的夢境，將他們拖入……無間地獄?！?/p>
我能感覺到，我和那道遠去的影子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線連接著。我能共享它的“視角”。
我看到它在城市的樓宇間穿梭，無視任何物理障礙。最終，它停在了一棟高檔公寓的窗外。
我知道，那是白天把啤酒澆在我頭上的那個同事，王浩的家。
影子輕易地穿過玻璃，融進了房間的黑暗中。王浩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一絲猥瑣的笑，大概是夢到了什么好事。
厄兆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帶著一絲戲謔。
【那么，第一個祭品……你希望他做什么樣的噩夢？】
我眼前浮現(xiàn)出王浩白天那張幸災樂禍的臉。
“我希望……”我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我希望他體驗一次，我今天所受到的屈辱，一百倍，一千倍！”
【如你所愿?！?/p>
我看到我的影子，那團名為厄兆的黑暗，緩緩地覆蓋在了王浩的影子上。
然后，它笑了。
在我的“視野”里，王浩的夢境像一個被強行入侵的服務器，瞬間變得光怪陸離。
他原本正夢見自己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可畫面一轉，他發(fā)現(xiàn)自己赤身裸體地站在了公司年會的舞臺上，臺下坐滿了同事，每個人都用鄙夷和嘲笑的目光看著他。
張揚走上臺，手里拿著的不是話筒，而是一桶散發(fā)著餿味的穢物。
“王浩，你就是條狗，我讓你舔干凈，你就得把這地舔干凈！”
夢境里，張揚說著和我白天聽到的一模一樣的話，然后，那桶穢物，當頭澆下。
黏稠，惡臭。
王浩在夢里發(fā)出了凄厲的尖叫，他想逃，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同事們的嘲笑聲像魔音貫耳，鉆進他的腦子里。
【恐懼，真是美妙的情緒。】厄兆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帶著一絲滿足的喟嘆。
我能感覺到，一股冰涼的、精純的能量，順著那條無形的線，從厄兆那邊，緩緩地流淌進我的身體。
這股能量洗刷著我的四肢百骸，白天所受的傷，臉上的疼痛，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我的精神也變得前所未有的亢奮。
這就是……復仇的滋味嗎？
夢境里，折磨還在繼續(xù)。
王浩被無數(shù)只手拖下舞臺，按在地上，被迫去舔舐那些污穢。他的每一次掙扎，每一次哀嚎，都讓厄兆的力量變得更強，也讓我身體里的那股能量更加充盈。
“夠了……夠了！”我在現(xiàn)實中低吼出聲。
眼前的場景太過真實，太過殘忍，讓我這個初嘗復-仇滋味的人，有些生理性的不適。
【夠了？】厄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滿，【凡人，你的仁慈，是你懦弱的根源。你必須學會享受這一切。享受他們的痛苦，汲取他們的恐懼?！?/p>
它沒有停下。
夢境再次變化。王浩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困在一個幽閉的鐵箱里，四周全是蠕動的蛆蟲和蟑螂。他有密集恐懼癥，這是我無意中聽同事說起的。
“啊啊啊啊??！”
王浩的尖叫已經(jīng)不成人聲。
我看到，在現(xiàn)實中，躺在床上的他，渾身劇烈地抽搐，臉色慘白，眼球在眼皮下瘋狂轉動，像是正在經(jīng)歷某種極致的恐怖。
【精神的堤壩，快要崩潰了?！慷蛘椎穆曇舫錆M了愉悅，【再加一把火，就能收獲最甜美的果實?！?/p>
我看到影子化作一只巨大的、布滿粘液的蜘蛛，從鐵箱的縫隙里鉆了進去，緩緩地爬向王浩的臉。
八只猩紅的復眼，死死地盯著他。
“不……”
我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不知過了多久，當厄兆心滿意足地從王浩的影子里抽離時，我才重新睜開眼。
那股冰涼的能量已經(jīng)貫穿我的全身，我感覺自己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樓下水管滴水的聲音，能聞到空氣中灰塵的味道。我的五感，被極大地強化了。
“這就是……代價之后的回報嗎？”我喃喃自語。
【這只是開胃菜?！慷蛘谆氐轿业哪_下，重新化作一團安靜的影子，【你越是憎恨，我便越是強大。我越是強大，你便能獲得越多的力量。林夜，記住，我是你的絕望，也是……他們的地獄?！?/p>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辦理離職手續(xù)。
剛走進辦公室，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王浩瘋了！”
“是啊，今天早上被他老婆發(fā)現(xiàn)的，一絲不掛地躲在床底下，說有蜘蛛要吃他，誰靠近就咬誰，已經(jīng)送去精神病院了?！?/p>
“太嚇人了，昨天還好好的呢！”
我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心里卻沒有一絲波瀾。
這是他應得的。
我走進張揚的辦公室，他正翹著二郎腿，一臉不耐煩。
“手續(xù)放那，趕緊滾?！?/p>
我把離職信放到他桌上，然后，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張揚被我的眼神看得一愣。他大概從未見過我用這種眼神看他。那里面沒有恐懼，沒有懦弱，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張主管，”我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他耳朵里，“昨晚，睡得好嗎？”
張揚皺了皺眉：“你什么意思？”
我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
身后，是張揚莫名其妙的咒罵聲。
我走在陽光下，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我知道，從我的影子活過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屬于黑夜了。
這場復仇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