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經(jīng)濟艙忍了十小時陣痛,沈聿辭正在頭等艙哄他的未婚妻。
周玫笑著把紅酒潑在我臉上:“裝什么可憐?”沈聿辭摟著她冷笑:“許清清,別?;?。
”降落后他們相攜離去,空姐在廁所發(fā)現(xiàn)跪在血泊中的我。尸檢報告寫著“枕后位難產(chǎn),
胎兒窒息”。太平間里,沈聿辭用生日解開我手機密碼。
最后一條未發(fā)出的消息是:“忘了我吧……”1冰冷的金屬馬桶圈硌著尾椎,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下腹深處那根驟然繃緊、絞痛的弦。我死死攥住洗手臺邊緣,
指節(jié)在慘白的燈光下泛出青白,用力到幾乎要嵌進冰冷的陶瓷里。
又一波宮縮蠻橫地碾過身體,像有只看不見的手在腹內(nèi)兇狠地絞擰,幾乎要抽干肺里的空氣。
我咬緊牙關(guān),把一聲即將沖出口的痛哼死死壓在喉嚨深處,
只剩急促、破碎的喘息在狹小的飛機衛(wèi)生間里回蕩,撞上四壁又彈回耳中,沉悶得令人窒息。
汗珠沿著鬢角滾落,滴在微微顫抖的手背上。三十七周。太早了。離預(yù)產(chǎn)期還有二十多天。
怎么會是現(xiàn)在?外面是萬米高空,下面是冰冷無垠的太平洋。而我的孩子,
急不可耐地想要降臨在這個混亂不堪的時刻?!靶〗?,您還好嗎?
”門外傳來空乘略帶擔(dān)憂的輕叩,“需要幫助嗎?”“沒事!
”我?guī)缀跏橇⒖贪胃吡寺曇艋貞?yīng),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強撐出來的平靜,“只是有點暈機。
馬上就好?!甭曇舫隹冢B自己都覺得陌生,干澀得厲害。不要。我不想在這里驚動任何人。
尤其是前面頭等艙里的那兩個人。沈聿辭和周玫。我的項目合伙人,和他的未婚妻。
胃里一陣翻攪,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剛才在通道口瞥見的那一幕。
周玫半個身子幾乎依偎在沈聿辭懷里,仰著臉對他嬌笑,而他微微側(cè)頭,
嘴角噙著一點若有似無的弧度,指尖正優(yōu)雅地晃動著玻璃杯里的紅色液體。
周玫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精準地捕捉到我,
那雙漂亮的杏眼里瞬間淬上毫不掩飾的冰冷與得意,如同淬毒的針。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撐著冰涼的洗手臺,一點點,極其緩慢地站起來。
雙腿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腹底那團持續(xù)燃燒的鈍痛。
鏡子里映出一張慘白如紙的臉,汗?jié)竦乃榘l(fā)狼狽地貼在額角,
眼底是褪不盡的疲憊和強壓下的驚惶。我掬起冷水狠狠撲在臉上,試圖找回一絲清醒。
推開門,經(jīng)濟艙特有的、混雜著食物和體味的空氣撲面而來。過道狹窄,
回座位的路仿佛被無形地拉長了。
鄰座那位一直戴著耳機閉目養(yǎng)神的中年男人似乎被我的動靜驚擾,掀開眼皮,
瞥見我扶著椅背、步履蹣跚的樣子,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漠然地合上了眼。
跌坐回自己的座位,安全帶勒在突兀隆起的腹部,帶來一陣新的壓迫和不適。我閉上眼,
指尖死死摳進掌心,試圖用那點尖銳的刺痛來對抗體內(nèi)一波強過一波的浪潮。
意識卻不受控制地飄散開去,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猛地扎進回憶的碎片里。2是慶功宴那晚。
實驗室那個耗盡了我們團隊整整兩年心血的項目終于通過了最終評審。
巨大的喜悅和酒精一起在血液里沖撞、沸騰。燈光很暗,音樂聲震耳欲聾。
沈聿辭就站在我對面,平日里那雙總帶著審視和傲慢的桃花眼,
在那一刻被一種罕見的、純粹的興奮點燃,亮得驚人。他隨手拿起桌上不知誰喝剩的半杯酒,
不由分說地塞進我手里,指尖擦過我的皮膚,帶著灼人的溫度?!霸S清清,”他喊我的名字,
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微微有些沙啞,“敬你。沒有你這個死對頭,
這項目成不了?!币苍S是酒精作祟,
也許是他那一刻卸下所有傲慢、只余下少年般純粹光芒的眼神太過惑人。
我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那杯酒,仰頭飲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
點燃了身體里最后一絲名為理智的東西。后來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層磨砂玻璃,模糊又滾燙。
只記得他滾燙的呼吸拂過頸側(cè),帶著酒氣的低語:“許清清,
你認真起來的樣子……真他媽要命?!痹偃缓?,是他頂層豪華公寓臥室里陌生的天花板,
以及他覆上來的、帶著毀滅氣息的重量和溫度。醒來時,身邊已空。
只有床單上凌亂的褶皺和身體深處陌生的酸痛提醒著昨夜并非幻夢。
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碾x開了那里。幾周后,當(dāng)驗孕棒上清晰無誤地浮現(xiàn)出兩道刺目的紅線時,
我獨自坐在公寓冰涼的地板上,窗外是深秋灰蒙蒙的天空。震驚、茫然、恐懼……最終,
心底深處那點微弱卻倔強的火苗,竟奇異地壓過了一切。這是我和沈聿辭的孩子。
這個念頭一起,竟奇異地帶來一絲暖意??删驮谕惶?,市中心所有巨大的電子屏幕上,
鋪天蓋地地亮起沈周兩家聯(lián)姻的盛大公告。沈聿辭與周玫并肩而立的照片,男才女貌,
笑容完美無瑕,刺得人眼睛生疼。所有關(guān)于未來的、隱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那片光芒萬丈的宣告里,瞬間碎成了齏粉。告訴他?然后呢?
成為他婚姻里一個不光彩的注腳?
還是成為周玫口中那個妄想攀附沈家、借子上位的心機女人?不。
在許清清博士的人生字典里,沒有搖尾乞憐這四個字。我選擇了沉默。
沉默地收起那張薄薄的B超單,沉默地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一天天變得圓潤沉重,
沉默地忍受著孕早期翻江倒海的嘔吐和隨之而來的、實驗室里那些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
沈聿辭看我的眼神,也從項目成功那晚短暫的迷離,
迅速冷卻回慣常的、帶著審視和距離的冰冷。周玫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實驗室。
她總是打扮得光鮮亮麗,像只驕傲的孔雀,帶著精致的下午茶點心,
親昵地挽著沈聿辭的胳膊,聲音甜得發(fā)膩:“聿辭哥哥辛苦了,快嘗嘗這個,
我特意讓家里新來的法國甜點師做的?!彼哪抗鈪s像淬了毒的蛛絲,
若有若無地黏在我身上。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我桌上剛剛完成的一份關(guān)鍵數(shù)據(jù)打印稿,
咖啡色的液體瞬間洇開,模糊了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和圖表?!鞍パ?!對不起啊許工程師,
”她驚呼著,臉上卻毫無歉意,反而帶著一絲得逞的笑意,“都怪我笨手笨腳的。聿辭哥哥,
你看許工程師臉色好差,是不是累著了?懷著寶寶還要這么拼,真是……讓人擔(dān)心呢。
”她刻意咬重了懷著寶寶幾個字,眼波流轉(zhuǎn),意有所指地瞟向沈聿辭。
沈聿辭正低頭看著手機,聞言只是抬了抬眼,目光掃過我浸滿咖啡漬的稿紙,
又落在我因熬夜和孕吐而顯得格外憔悴的臉上。他薄唇微啟,
吐出的字眼像淬了冰的針:“自己不小心,怨不得別人。至于孩子……哼,誰懷的,誰負責(zé)。
”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別指望別人替你收拾爛攤子。
”那眼神,那語氣,像淬了劇毒的冰凌,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周玫依偎在他身邊,
唇角的笑容像一朵開得正盛的毒花。
3又是一陣劇烈的、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撕扯出來的宮縮,
猛地將我從回憶的泥沼里狠狠拽回現(xiàn)實。身體控制不住地痙攣,額角的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
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淡淡的鐵銹味。不行了……不能再等了。疼痛的間隙越來越短,
強度卻在瘋狂攀升,像失控的巨錘,一次次兇狠地砸落。我艱難地解開安全帶,
扶著座椅靠背,一步一步,挪向飛機前部的頭等艙。厚重的簾子隔開了兩個世界。
掀開簾子的一角,里面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柔和的燈光,寬敞的空間,
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氛和醇厚咖啡混合的舒適氣息。沈聿辭和周玫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周玫手里端著一杯剔透的紅酒,正微微側(cè)著頭,巧笑倩兮地對沈聿辭說著什么。
沈聿辭靠在寬大的椅背上,姿態(tài)閑適,長腿交疊,手里也端著一杯酒,
嘴角噙著一絲慵懶的笑意,目光落在周玫明艷的臉上,帶著一種全然的放松和……縱容。
那畫面和諧得刺眼。腹中的絞痛再次洶涌而至,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里面瘋狂地翻攪、撕扯。
我?guī)缀跽玖⒉环€(wěn),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穩(wěn)住身體,朝著他們的方向,
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急促:“沈……沈聿辭……”聲音不大,
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周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隨即轉(zhuǎn)化為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警惕。她放下酒杯,像只護食的貓,身體微微前傾,
擋在了我和沈聿辭之間。沈聿辭終于轉(zhuǎn)過頭。
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我慘白如紙、布滿冷汗的臉上時,那點慵懶的笑意瞬間凍結(jié),然后沉了下去,
變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潭水。他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得像刀鋒,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
充滿了審視和濃濃的不耐煩。“許清清?”他的聲音低沉,帶著被打擾的不悅,
“你又搞什么?”“我……”劇烈的疼痛讓我?guī)缀鯚o法完整地呼吸,只能弓著腰,
一手死死按住小腹,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破碎不堪,
“我肚子疼……可能要生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帶著絕望的哀求。
“噗嗤——”周玫夸張地笑出聲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幾秒鐘。
她拿起桌上那杯幾乎沒動過的紅酒,優(yōu)雅地站起身,
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無聲卻充滿壓迫感的節(jié)奏,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耙??”她歪著頭,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諷,紅唇勾起一個惡毒的弧度,“許工,你這戲碼也太老套了吧?
想引起聿辭哥哥注意?也不看看場合,裝可憐給誰看呢?”她尾音拖長,帶著刻意的輕蔑。
話音未落,她手腕猛地一揚——冰冷的、帶著葡萄發(fā)酵后特有酸澀氣息的暗紅色液體,
毫無預(yù)兆地潑了我滿頭滿臉!黏膩的液體順著我的頭發(fā)、臉頰、脖頸迅速流淌下來,
染紅了衣襟,帶來刺骨的涼意和濃重的羞辱感。幾滴酒液濺進眼睛里,火辣辣地疼。
我下意識地閉眼,身體因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腹中瘋狂的絞痛而劇烈一晃,
狼狽地向后踉蹌了一步,重重撞在身后的隔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周圍幾個頭等艙的乘客被驚動,紛紛投來驚詫、探究的目光?!爸苊担?/p>
”沈聿辭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但并非針對她的行為本身?!绊厕o哥哥!
”周玫立刻轉(zhuǎn)身,聲音瞬間切換成委屈的哭腔,眼圈說紅就紅,“你看她!
故意在這里裝模作樣,還弄臟我的裙子!她就是存心來惡心我的!
”她指著自己裙擺上根本不存在的、或者只是濺上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酒漬。
沈聿辭的目光越過周玫的肩頭,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只有被冒犯的冰冷怒意,以及一種極致的厭煩。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幾步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渾身濕透,臉上是紅酒狼狽的痕跡,頭發(fā)黏在額角,
腹部因劇痛而無法控制地痙攣著,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出來又被扔進冰窖的破布娃娃。
“許清清,”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冰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和心臟,
“收起你這套把戲。這里不是你撒潑的地方。滾回去,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每一個字,
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最后一點微弱的光,在他冰冷嫌惡的眼神里,
徹底熄滅了。世界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
只剩下腹腔里那永無止境的、要將人碾碎的劇痛,和他眼中那片凍絕萬物的寒冰。
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我沒有再看他,也沒有看旁邊得意揚揚的周玫。
只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摳住冰冷的隔板邊緣,指甲幾乎要折斷,
借著那點微不足道的支撐,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上,
每一次宮縮襲來,都感覺整個盆骨要被生生撕裂。后背挺得筆直,
承受著身后那兩道冰冷和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我一步一步,挪向那道厚重的的簾子。掀開,
再放下。4簾子落下的瞬間,隔絕了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天堂。
經(jīng)濟艙渾濁的空氣重新涌入鼻腔,周圍乘客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如同芒刺。
腹中的劇痛如同失控的絞肉機,瘋狂地撕扯著每一寸神經(jīng),
下墜感沉重得仿佛要將我整個人拽入深淵。我?guī)缀跏菗浠刈约旱淖唬?/p>
安全帶勒在隆起的腹上,帶來新一輪窒息的壓迫。
不行了……那種無法忍受的、想要用力向下推擠的原始沖動越來越強烈,
伴隨著一陣強烈的便意。一定是剛才太緊張了。我絕望地想。不能在這里……絕對不能。
我再次解開安全帶,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向機尾的衛(wèi)生間。反鎖上門,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我粗重、破碎的喘息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
我試圖坐在馬桶上,可每一次宮縮襲來,身體都本能地想要跪下去,用盡全身力氣向下推擠。
汗水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時間在無邊的痛苦中失去了刻度。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分鐘,或許是幾個世紀,
一陣溫?zé)岬乃髅偷貜纳硐掠砍?,打濕了褲子和地面。羊水破了!恐慌像冰冷的毒蛇?/p>
瞬間纏緊了心臟。孩子……我的孩子要出來了!巨大的無助攫住了我。
…他只會覺得我是裝的……嘩眾取寵……只會更加厭惡……那是我僅剩的、搖搖欲墜的自尊。
我顫抖著手,摸索著從隨身小包里掏出一塊干凈的毛巾,疊好,死死地塞進自己嘴里。
牙齒深深陷進柔軟的纖維里,堵住了所有可能逸出的痛呼和呻吟。我扶著冰冷的墻壁,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慢慢地、艱難地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堅硬的地板上,鉆心的疼。
冰冷的瓷磚貼著皮膚,寒意刺骨。每一次宮縮,都像是地獄的召喚。我死死咬住嘴里的毛巾,
喉嚨深處發(fā)出困獸般絕望的嗚咽,身體繃緊成一張拉到極限的弓,調(diào)動起每一絲肌肉的力量,
拼命地向下用力、用力!汗水模糊了視線,眼前陣陣發(fā)黑,
耳邊是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時間在絕望的掙扎中變得無比漫長。
意識在劇痛和缺氧的邊緣反復(fù)沉浮。毛巾早已被唾液和汗水浸透,牙齒酸痛得仿佛要碎裂。
膝蓋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反復(fù)摩擦、撞擊,早已麻木,只留下鉆心的鈍痛。力氣,
像指間的流沙,一點點地、不可挽回地流逝。身體越來越沉,每一次用力都變得那么微弱,
那么徒勞。腹中的絞痛似乎減弱了,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茫感,
仿佛生命也在隨著力氣一起悄然流逝。黑暗,溫柔的、冰冷的黑暗,像無邊的潮水,
從四面八方溫柔地包裹上來,一點點吞噬了最后的光亮和聲音。嘴里那塊濕透的毛巾,
似乎也失去了堵住聲音的意義。世界……終于……安靜了。
5飛機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平穩(wěn)降落在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頭等艙的乘客優(yōu)先下機。
沈聿辭自然地站起身,拿起周玫的外套,動作帶著一種習(xí)慣性的、近乎敷衍的體貼。
周玫挽著他的手臂,笑容明艷,享受著這優(yōu)先的待遇和旁人艷羨的目光?!绊厕o哥哥,
酒店的車應(yīng)該到了吧?累死了,我要好好泡個澡……”周玫嬌聲抱怨著,
身體幾乎貼在沈聿辭身上。沈聿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目光掠過舷窗外繁忙的機場夜景,
一絲莫名的煩躁掠過心頭。
剛才……許清清那副慘白如鬼的樣子……還有她說她要生了……荒謬。他甩甩頭,
試圖把那點不合時宜的畫面驅(qū)逐出去。不過是她又一次拙劣的把戲罷了。為了什么?
引起他注意?還是破壞他和周玫的關(guān)系?可笑。兩人在空乘恭敬的引導(dǎo)下,率先走下舷梯,
步入燈火通明的廊橋。沈聿辭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司機打來的,告知已在出口等候。
他隨手掛斷。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廊橋、踏入機場大廳的喧囂時,
沈聿辭的手機再次尖銳地響起。這次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周玫不滿地蹙眉:“誰啊,
這么煩……”沈聿辭看著那串號碼,心臟莫名地、毫無征兆地重重一跳,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皺著眉接通:“Hello?”(你好?
)“Mr. Shen Yuci?”電話那頭是一個冰冷、專業(yè)的女聲,語速很快,
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緊迫感,
s Hospital Emergency Department.”(沈聿辭先生嗎?
我是圣瑪利亞醫(yī)院急診部的埃文斯醫(yī)生。)“Speaking.”(請講。
ounced deceased upon arrival.”(我們很遺憾地通知您,
許清清女士,經(jīng)確認為CA982航班的乘客,在飛機降落后被發(fā)現(xiàn)昏迷在衛(wèi)生間內(nèi)。
她由救護車緊急送至我院。盡管進行了搶救,但到達時已無生命體征,宣告死亡。
)沈聿辭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如同被一道無形的、裹挾著萬鈞雷霆的冰錐狠狠貫穿!
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沖上頭頂,耳朵里是尖銳的、持續(xù)的蜂鳴,
蓋過了機場所有的喧囂。
uire formal identification and…”(她處于妊娠晚期。
初步報告顯示產(chǎn)程過長導(dǎo)致梗阻性難產(chǎn),引發(fā)大出血,胎兒在宮內(nèi)死亡。
我們需要正式的身份確認以及…)后面的話,沈聿辭一個字也聽不見了。死了?
許清清……死了?帶著……他們的孩子……一起死了?
那個在實驗室里和他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的許清清?
那個在慶功宴昏暗燈光下眼神迷離的許清清?
那個被他冷嘲熱諷、潑了紅酒、罵著滾開的許清清?不……不可能!她那么倔強,
那么能忍……她一定是在報復(fù)他!報復(fù)他的刻薄和偏心!
“Where?!” 他猛地對著電話嘶吼,聲音扭曲變形,
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狂亂和恐懼,“Where is she?!”(她在哪?!
)“St. Mary's Hospital. Morgue.”(圣瑪利亞醫(yī)院。
太平間。)醫(yī)生的聲音依舊冰冷、毫無波瀾。6電話被掛斷。忙音嘟嘟地響著,
像死神的倒計時。沈聿辭像一尊瞬間被抽空了所有靈魂的雕塑,
僵立在人來人往的機場通道中央。手機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
“啪”地一聲摔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屏幕碎裂?!绊厕o哥哥?怎么了?誰死了?
”周玫被他駭人的臉色和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到,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沈聿辭猛地轉(zhuǎn)過頭。
那雙平日里總是盛滿傲慢或慵懶的桃花眼,此刻赤紅一片,
翻涌著毀天滅地的風(fēng)暴和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膽寒的瘋狂。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
狠狠刺向周玫,帶著毫不掩飾的、噬骨的恨意!
周玫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實質(zhì)的殺意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猛地松開手,
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撞在冰冷的墻壁上,臉上血色盡褪。沈聿辭看也沒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