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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春曉的故事 秋山紅木 6377 字 2025-08-16 18: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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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窗被晨露浸得發(fā)潮,木框與窗紙相接的縫隙里,凝著細密的水珠。阿若翻身時,

鬢角的發(fā)絲黏在溫熱的頰上,帶著夜眠的微汗。她睫毛顫了顫,

眼尾掃過帳頂繡著的纏枝蓮紋 —— 那是母親去年親手繡的,針腳細密,

此刻在朦朧天光里,像極了長安舊宅窗欞上的雕花。檐角的銅鈴還在夢里搖晃。

那鈴是父親尋來的西域銅料,匠人鑿了纏枝葡萄紋,說是能鎮(zhèn)宅。此刻它懸在青瓦之上,

被穿堂風推著輕輕晃,叮鈴一聲,又叮鈴一聲,恍惚間竟分不清是昨夜的風雨聲還沒散盡,

還是院外老杏樹的花瓣落得太急,撞在了鈴舌上。她揉著惺忪睡眼坐起身,錦被從肩頭滑落,

露出半截皓腕。腕間銀釧是十歲生辰時祖母送的,嵌著三顆米粒大的珍珠,

隨著抬手的動作輕響,"叮" 的一聲脆響,驚得梁間燕子撲棱棱掠過窗欞。

那燕子是開春時來筑的巢,青禾說燕子認主,去年住過的人家,今年還會回來。

阿若望著窗紙上掠過的黑影,

忽然想起長安的燕窩 —— 那時府里的燕子總在正廳梁上筑巢,母親總不讓丫鬟去掏,

說 "是添喜的"。"姑娘醒了?" 青禾端著銅盆進來時,發(fā)間別著朵半開的桃花。

花瓣上還沾著露水,映得她鬢角的絨毛都透亮。青禾是母親從蘇州帶來的丫鬟,手腳麻利,

說話總帶著點吳儂軟語的溫吞,"灶上溫著新采的明前茶,老丈說要等姑娘醒了才肯煎藥呢。

"阿若望著銅鏡里映出的遠山。那鏡是面菱花鏡,黃銅磨得發(fā)亮,邊緣鏨著纏枝紋,

此刻卻被窗外的天光占去大半 —— 遠山如黛,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

倒比鏡中自己的影子更清晰。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初到這桃溪村時,也是這樣被鳥鳴喚醒。

那日天剛蒙蒙亮,船行至桃溪村口的水碼頭,兩岸的桃花正開得熱鬧。

她裹著素色披風站在船頭,風卷著花瓣落在披風上,粉白一片,像落了場春雪。

撐船的老丈戴著頂竹編斗笠,竹篙一點,船就輕輕晃蕩著往岸邊靠。他見她盯著桃花看,

忽然開口:"姑娘莫看這花開得熱鬧,過了谷雨,可就只剩滿溪殘紅了。"那時她還咳著,

帕子上染著淡淡的血絲,只能勉強笑了笑。如今想來,老丈的聲音里,

竟藏著些過來人的悵然。她推開雕花木窗,潮濕的春風帶著泥土腥氣涌進來。

那風里有雨后的濕意,有桃樹的甜香,還有遠處田埂上新翻的泥土味,混在一起,

竟比長安熏籠里的龍涎香更讓人安心。院角的老杏樹下落了厚厚一層花瓣,

粉白的花瓣間還夾雜著幾片嫩綠的新葉,

像是昨夜風雨特意留下的信箋 —— 葉尖的露珠滾落在花瓣上,顫巍巍的,倒像誰掉的淚。

竹籬笆外傳來潺潺水聲,是村后的小溪在流。水流撞在青石上,嘩啦啦地響,

混著不知哪家院落里飄來的搗衣聲 ——"啪,啪",木槌捶在石板上,力道均勻,

驚得枝頭麻雀啾啾飛走。阿若順著聲音望去,籬笆外的桃樹影里,

隱約能看見個穿藍布衫的婦人,正彎腰在溪邊捶打衣物,發(fā)間插著朵野菊。

"姑娘要去溪邊浣紗嗎?" 青禾將疊好的襦裙放在妝臺上。

那月白色的綾羅裙角繡著幾枝含苞的玉蘭,針腳細密,是阿若臨行前母親親手繡的。

母親的眼睛去年起就有些花了,繡這裙子時總在燈下熬到深夜,指尖被針扎破了好幾次,

血珠滴在綾羅上,她就趕緊用清水洗了,說 "可不能污了若兒的新裙"。

"方才去挑水時見著張獵戶,說后山的春筍冒尖了呢。" 青禾拿起木梳,要替她綰發(fā),

"張獵戶說新冒的春筍最嫩,燉湯最好,姑娘身子弱,該多補補。

"阿若取過木梳自己慢慢綰發(fā)。銅鏡里的人影漸漸清晰:眉如遠黛,

是母親教著用螺子黛畫的;眸似秋水,只是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臉色帶著幾分病后的蒼白,

像是上好的宣紙被淡墨輕輕暈了一層。她想起三個月前那場急病。那時正是長安的梅雨季,

連綿的雨下了二十多天,她夜里總咳得睡不著,后來竟咳中帶血。請來的御醫(yī)都搖頭,

說 "憂思過甚,郁氣傷肺",需得找處山明水秀之地靜養(yǎng)。父親急得滿嘴燎泡,

托了無數(shù)關(guān)系,才尋到這遠離塵囂的桃溪村。"把那件青布衫取來。

" 她望著窗外漫天飛舞的花瓣,忽然想去看看老丈說的那片桃林。青禾應聲去了,

銅鏡里的光斑隨著云影移動,

恍惚間竟與記憶中長安的春光重疊 ——那時她總在清晨被曲江池的畫舫聲驚醒。

丫鬟們捧著新折的牡丹進來,紅的、粉的、白的,插在青瓷瓶里,滿室生香。

熏籠里燃著上好的龍涎香,煙氣裊裊,映得帳子上的金線繡紋都暖融融的。

母親會坐在妝臺前,替她梳成雙環(huán)髻,簪上珍珠花釵,說 "今日曲江有宴,

可得穿得鮮亮些"。穿過竹籬時,露水打濕了布鞋。鞋底沾著青草的汁液,帶著點澀澀的綠。

溪邊的卵石上蹲著個穿藍布短打的少年,手里拿著支竹笛,笛身上刻著簡單的花紋,

沾著幾片桃花瓣。他見了阿若,慌忙起身,動作太急,差點被腳下的卵石絆倒,

臉頰紅得像熟透的桃兒。"小、小娘子是新來的吧?"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我、我叫阿竹,就住在前面那棵老槐樹下。"阿若抿嘴輕笑。

這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眉眼間帶著山野間特有的清澈,像溪水里的卵石,干凈得能照見人影。

"聽說后山有春筍?" 她問道,指尖無意識地捻著垂落的發(fā)絲。那發(fā)絲上還沾著晨露,

涼絲絲的。少年連忙點頭,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我?guī)闳?!昨兒雨后冒了好多?/p>

最適合燉湯了。我娘說,春筍得配著山雞燉,鮮得能掉眉毛。" 他說著,把竹笛別在腰間,

又怕笛子滑掉,特意系了根草繩在腰上,"走這邊,路近點,就是得跨條小溪。

"山路蜿蜒向上,兩旁的桃樹越來越密。粉白的花瓣落在肩頭,像是春雪漫舞,

又像誰撒了把碎玉。阿竹在前頭開路,不時彎腰撥開擋路的枝椏,竹笛在腰間晃悠,

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他每隔幾步就回頭,提醒阿若 "這里有塊松動的石頭",

"那叢草里有刺",語氣認真得像個小大人。"我叫阿竹," 他忽然停下腳步,

耳根紅得厲害,像是被桃花染了色,"村里的人都說,

這片桃林是幾十年前一位教書先生種的。他說要等遠嫁的女兒回來時,能看見滿樹繁花。

"阿若的心輕輕一顫。去年這個時候,父親也是這樣牽著她的手,

在自家的花園里說:"若兒嫁去江南后,爹爹就把這園子里的桃樹都移去江邊,

讓你每次回鄉(xiāng)都能看見花開。" 那時她還嬌羞地躲在母親身后,扯著母親的衣袖笑,

怎會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竟讓婚事耽擱至今。那戶江南的人家,聽說她病了,

只派了個管家來探望,送了些藥材,再沒提過婚期。"前面就是竹林了。

" 阿竹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指著前方,那里的桃樹漸漸稀疏,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翠竹,竹葉在風里沙沙響,像無數(shù)只小手在拍掌。穿過一片桃林,

眼前豁然開朗 —— 密密麻麻的翠竹遮天蔽日,竹竿粗的有碗口大,細的只比手指粗些,

都筆直地往天上躥。露水從葉尖滴落,"嗒、嗒" 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像是誰在彈一支無聲的曲。林間空地上,幾株粗壯的春筍正頂著褐色的筍衣往上躥,

最高的那株已有半人高,筍尖裹著層嫩黃的絨毛,像個倔強的孩童。"這筍要留著育種。

" 阿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一株細些的筍周圍的泥土。他的手指沾著濕潤的泥土,

指甲縫里都嵌著黑褐色,動作卻異常輕柔,像是在呵護什么珍寶,"挖的時候要慢,

不然會傷了竹根。竹根連著竹鞭,傷了一條,明年這片就長不出新筍了。

"阿若學著他的樣子挖了幾株。她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指尖很快沾滿了泥,涼絲絲的,

帶著草木的清香。春風穿過竹林,

帶來遠處的雞鳴犬吠 —— 東邊傳來 "喔喔" 的雞叫,西邊是 "汪汪" 的狗吠,

還有隱約的藥香,苦中帶著點甘醇,是老丈常煎的那種草藥味。"老丈在煎藥嗎?

" 她抬頭問道,望見竹林盡頭的茅屋頂上飄著裊裊青煙。那煙在晨光里是淡青色的,

被風一吹,就散成了絲,纏在竹梢上。"是呢," 阿竹把春筍放進竹籃,

竹籃是他自己編的,紋路歪歪扭扭,卻很結(jié)實,

"張郎中說姑娘的病要靠這山里的靈氣慢慢養(yǎng),老丈每天天不亮就去采藥呢。

" 他忽然壓低聲音,湊近了些,氣息里帶著桃花的甜香,"我聽青禾姐姐說,

姑娘是從長安來的?那里的春天,是不是比咱們這兒熱鬧?"阿若望著他好奇的眼睛,

忽然想起長安的朱雀大街。每逢春日,那里總是車水馬龍,仕女們穿著最新款的襦裙,

有石榴紅的、翡翠綠的、月白的,裙擺上繡著纏枝蓮、雙飛燕,手里舉著精致的花籠,

籠著新折的薔薇或茉莉,笑聲能傳到曲江池畔??纱丝搪勚窳掷锴逍碌牟菽鞠悖?/p>

聽著遠處溪水潺潺,竟覺得那些繁華像是隔著層薄霧,遠不如這山間的春光真切。

她笑著說:"長安的春天是熱鬧,可看不見這樣的桃花,也聽不見這樣的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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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6 18:1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