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天際染成一片橙紅。
岳不群率封不平及麾下弟子，一路疾行，終于趕在日頭徹底落下前，到了柳林莊。
縱然眾人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但柳林莊的慘狀仍讓人心里一震。
昔日祥和的村子，此刻已化作一片焦土殘垣。
遍地燃燒后的廢墟，未燃盡的梁木散發(fā)著縷縷青煙，四處可見的血跡，一起構(gòu)成一個真實的人間地獄。
“真是一群該死的畜生！”不知誰最先壓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咒罵了一聲。
這聲咒罵像是點燃了引線，頓時響起一片謾罵與詛咒。
岳不群與封不平并未言語，兩人臉色鐵青，徑直朝著深處走去。
最終兩人停在一片暗紅色的土地旁邊，泥土混雜著血液，把地面染成暗紅色，大量凌亂而重疊的腳印清晰地印在上面。
封不平蹲下身，指尖拂過凌亂腳印，“腳印大致分為兩個方向?！?/p>
他抬手指向東南，“此乃華陰縣方向，足跡相對集中，步幅均勻，應(yīng)是收斂尸首的差役所留?！?/p>
手指隨即轉(zhuǎn)向西北群山的方向，“而西北方，腳印雜亂，數(shù)量眾多，且血跡延伸……這才是那幫畜生撤退的方向！”
“西北方嗎？”岳不群眉頭皺起，喃喃重復(fù)道。
“掌門！”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循聲回頭，只見一個中年男子停在幾步外，身后跟著三大一小，四個身影。
三個孩子眼神空洞麻木，臉上滿是淚痕，唯獨那個青年，雖然臉上帶著擦傷，但眼神相對鎮(zhèn)定。
“趙管事！”岳不群認出為首的中年男子，是華山派在華陰縣的管事趙志業(yè)。
趙志業(yè)連忙行禮，“掌門！這幾位…便是柳林莊的幸存者了?！?/p>
“昨晚華陰縣有燈會，他們在縣城玩的太晚，等回到柳林莊的時候，正好碰見匪徒屠村，他們躲在村外，這才逃過一劫！”
岳不群目光溫和地看向那幾個孩子，他蹲下身，視線與他們平齊，輕聲問道：“孩子們，能告訴伯伯昨晚看見什么嗎？”
隨即又將視野轉(zhuǎn)向那青年，“壯士，也請將你所見所聞，詳細道來?！?/p>
……
在青年和孩子們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著，他慢慢拼湊出大概的信息。
昨夜襲村的匪徒有近百人，其中一部分匪徒很兇狠，另一部分則顯得雜亂無章，更像是被拉來湊數(shù)的！
而撤退的方向則與他們預(yù)料的一致，匪徒屠完村后，就從西北方逃進山里去了！
岳不群耐心聽完，輕輕拍了拍身前一個孩子的肩膀，“孩子們，莫怕。”
“我華山一定會為無辜慘死的鄉(xiāng)親們，討還一個公道……”
話音未落——
噗通！
那青年猛地跪倒，額頭重重砸在地上，“弟子勞德諾，父母妻兒皆慘死于昨夜，此仇不共戴天！”
“求掌門傳我武藝，弟子手刃仇敵后，愿永世追隨掌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這一跪，如同信號，身后那三個懵懂的孩子也下意識地跟著跪下，壓抑的哭聲再也忍不住，在廢墟中低聲回蕩起來。
“勞德諾……”
岳不群眼底微微一凝，旋即恢復(fù)如常。他的目光定格在勞德諾頭頂時，一個刺眼的血色數(shù)字浮現(xiàn)在眼前。
-15！
果然是他！
那所謂的綠林十八寨，恐怕就是左盟主借刀殺人的工具吧？
目標是他岳不群，還是整個華山？
不過……誰是獵人，誰是獵物，那就要各憑本事了！
目光不動聲色地向后掠過那三個孩子的頭頂，頭頂上數(shù)字都是+1或-1。
很正常，除了剛出生的嬰兒，他沒有見過罪業(yè)為零的。
一片哭聲中。
岳不群臉上露出悲憫之色，他伸手虛扶，“快快請起，拜師之事，非一時意氣?！?/p>
“待我華山蕩平十八寨，為柳林莊數(shù)百冤魂討回公道之后，若你心志未改，再議不遲?！?/p>
他轉(zhuǎn)向一旁肅立的趙志業(yè)，“趙管事，帶這些孩子和這位壯士下去休息，務(wù)必妥善安置，好生照料，一切花費，皆由我們?nèi)A山承擔(dān)。”
勞德諾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立刻浮現(xiàn)感激之色，再次叩首：“謝岳掌門大恩！弟子……靜候掌門凱旋！”
幾個孩子也懵懂地跟著叩首，在趙志業(yè)引導(dǎo)下，四人一步一回頭，離開這片傷心地。
望著幾人離去的身影，岳不群臉上的溫和漸漸斂去。
“封師兄，你說，探子這種東西，是該養(yǎng)在身邊好呢，還是……”
封不平一臉疑惑，雖然不解，但是思考片刻后還是說道：“探子？掌門何出此言？不過若是我……哼，直接尋個由頭拔掉這顆釘子！”
岳不群聞言，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嗯，有道理。”
封不平似乎是反應(yīng)過來，“掌門，莫非你發(fā)現(xiàn)弟子中有...”他的手搭在劍柄上，眼神不自覺的飄向外圍的年輕弟子。
岳不群擺擺手，“別亂想，就是問一下！”
就在這時，一名在外圍布防的年輕弟子快步跑來，“啟稟掌門，華陰縣衙的趙捕頭到了，說有要事求見掌門。”
岳不群直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燼：“請他過來。”
不多時，一位身著腰挎單刀的中年捕頭在弟子引領(lǐng)下匆匆走來。
來人正是華陰縣捕頭趙勇。
遠遠見到岳不群，他立即加快腳步，姿態(tài)放得極低，來到岳不群身前，深深一揖：“岳掌門！您來了，華陰百姓有望了！”
岳不群可不會認為眼前這個給他戴高帽的捕頭是個好人。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趙捕頭，有話不妨直說！”
趙捕頭左右看了看，壓低了些聲音，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岳掌門，實不相瞞。
縣令大人聽聞此案，亦是震怒萬分，拍案而起！只是…唉！”
他嘆了口氣，“這不是大人任期將滿，吏部考評在即，此等大案若鬧得沸沸揚揚，驚動了州府乃至朝廷，恐…恐對大人...不利啊?！?/p>
他話鋒一轉(zhuǎn)，臉上擠出幾分義憤填膺，“當(dāng)然，此等滅絕人性的兇徒，天理難容！
不過，大人說了，此乃江湖匪類所為，當(dāng)以江湖規(guī)矩了斷，最為妥當(dāng)！
當(dāng)然，我衙門定當(dāng)全力配合華山派！”
江湖事自然要江湖了！
岳不群聽懂了趙捕頭的言外之意，這是要他華山派自己處理。
他沉吟片刻后，開口道：“趙捕頭辛苦，官府的難處，岳某明白。
剿滅這些惡匪，本就是我華山分內(nèi)之事，只不過希望大人能幫我們提供一些向?qū)?。?/p>
趙捕頭聞言，如蒙大赦，“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岳掌門深明大義，在下感激不盡！
向?qū)е?，包在衙門身上！
在下這就去安排，一定挑最好的獵戶向?qū)В∧判?！?/p>
說完，行了一禮，就匆匆轉(zhuǎn)身離去，生怕岳不群反悔。
殘陽徹底被大地吞沒，岳不群立于廢墟之上。
一襲青衫在晚風(fēng)中輕拂，他的目光投向西北那片漆黑的山影。
左盟主，不知我華山這把劍夠不夠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