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林望舒靜靜盯著面前比自己大了一個頭的少年,仔細回想,發(fā)現(xiàn)并不認識此人。
“你是誰?”他滿眼防備,“你要我怎么賠?”
他不記得自己有招惹過這樣的人,也不記得自己招惹過的人會和眼前人有關。
林望舒看著曾經(jīng)的自己,很想回答一句我是林望舒,可終究還是動了動嘴唇,沒了聲音。
他不會真的讓人賠錢,畢竟就算是他要讓賠,十五歲的林望舒也拿不出什么錢。
“野哥!”
柱子一路跑過來,道:“原來你在這里,咱班主任找你呢!”
林望舒卻站著不動。
他微微俯身,望進了十四歲林望舒的眼睛,道:“我叫許昭野,你可記住了?!?/p>
是啊,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林望舒了,從此,他便是許昭野了......
許昭野雙手走進辦公室,見王春華拿著幾張試卷,臉上陰云密布。
“你就打算這樣混日子嗎?”王春華上前兩步,將試卷甩在許昭野身上,“我知道你家是有錢,可是,你既然是學生,就應該像一個學生的樣子,而不是把惹是生非那一套搬到學校里來!”
許昭野接過卷子,大概掃了一眼,覺得王春華這么對待自己不是沒有道理。
嶄新的試卷上,一張上面畫著王八,一張上面畫了個豬豬俠。
剩下一張卷子倒是什么也沒畫,就是有一行字:“我要炸學校,天天不遲到。”
許昭野頭都要埋進胸口里去了,他覺得自己能穿到這個身體上實在是老天對他的考驗。
見許昭野認錯的態(tài)度還算可以,王春華道:“你之前說肚子不舒服,現(xiàn)在好了?”
“嗯”,許昭野聲音悶悶的,“謝謝老師?!?/p>
王春華的怒氣消了一半。
“許昭野,我知道你其實也沒有那么壞,你也想做一個好孩子對不對?試卷,是用來學習的東西,以后,老師希望你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好嗎?”
許昭野點點頭。
以往每次這樣的情況,王春華和許昭野都要對峙至少一個小時。
今天許昭野這么服軟,王春華又是一陣吃驚。
“行了,知道該怎么做就回去吧?!蓖醮喝A又給了許昭野一份新的卷子,“好好學習,做個好孩子?!?/p>
許昭野拿著卷子走出辦公室,抬頭望天。
做個好孩子......
上輩子的他性格冷淡,不受人待見,甚至不受爹媽待見,身邊原來的朋友一個接一個離開自己,他的確是想過,自己是一個很不好的人。
于是后來,他將自己故意活成與原來相反的樣子,之前性格冷漠,他就學得性情熾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之前穿衣風格偏冷色調(diào),他就故意改變品味,將喜好變得五彩斑斕。
之前愛吃甜食,他就刻意去吃辣......
于是后來,他便成了一個與之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沒有人能從后來的林望舒身上,看到一絲一毫原來林望舒的影子。
那時候他覺得,或許他就會被人接受了。
他成了街上最惹眼的野貓。
可最后,還是無力回天,死在了刀疤臉的刀下。
如今......
如今他變成了許昭野。
許昭野就算做出任何奇怪的行為,大家都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這樣,也會不會意味著,自己真的可以有機會,改寫自己的命運?
林望舒回到二班,沉默著拿出課本。
柱子一屁股坐在林望舒面前,道:“兄弟,可以啊,聽說你招惹了野哥?”
林望舒與江渚不熟,見江渚把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課本上,身體默默靠后。
柱子道:“那你可完了,野哥這個人,可謂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辣手摧花......”
林望舒:“......”
他今天是不是命犯傻逼?
柱子看林望舒一臉淡然,皺眉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在騙你?”
林望舒道:“胳膊抬起來,你壓到我的書了。”
柱子哦了一聲,挪開胳膊,“那所以呢?你信不信我的話?”
林望舒:“......”
他若是不回答,看來這個纏人的家伙今天是不會放開他了。
“我信,我聽到了,可以了嗎?”
柱子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表情,道:“那你害怕嗎?”
怕?
林望舒自認為懂事以后,就沒怕過什么。
沒有親人,沒有余錢的日子他都挺過來了,還有什么可怕?
他甚至想,就算是那個什么野哥把自己咔嚓了,他也算是解脫。
畢竟在這個世上,沒有多少人在意自己是死是活。
“怕,我害怕極了?!绷滞婷鏌o表情地道,“那你滿意了嗎?”
他雖然心里鄙夷,但是他知道,柱子最想聽到的答案,就是這樣。
柱子神秘地笑了一聲,“那肯定,這整個校園的學生,就沒有人不怕野哥。”
林望舒掀起眼皮看了眼柱子,覺得他頗有一種狗仗人勢的意思。
“不過”,柱子又笑了笑,“野哥最近似乎有從良的意思,他不一定會找你麻煩,你放學躲著走就行?!?/p>
林望舒哦了一聲,“啪”地翻開了書。
柱子開開心心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完全沒有察覺自己有多不受人待見。
躲著走?
林望舒冷笑一聲,能讓他躲著走的人還沒生出來。
下午,學生陸陸續(xù)續(xù)背著書包離開學校,林望舒收拾好東西,也走出了教室。
他一轉頭,就對上了那個柱子嘴里的“野哥”。
“野哥,呵呵”,林望舒在心里吐槽,“像個野生動物的名字似的,還覺得自己多招搖?!?/p>
他淡淡撇開視線,轉身下了樓。
許昭野望著林望舒,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久到周圍的人都離開,教學樓里變得空空蕩蕩。
他知道林望舒住在哪里,他也知道,現(xiàn)在的林望舒,所有的所思所想。
許昭野將書包甩到肩膀上,終于還是邁出了步伐。
他沒有朝著回家的方向,而是拐進了巷子,走向了林望舒回家的那條路。
......
高低不一的墻壁,從墻里探出來的樹枝,不停亂叫的知了,還有路邊溝渠里散發(fā)出的陰濕味道。
這條路,上輩子,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
如今,又是舊路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