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壓抑的寂靜中滑行,像鈍刀割肉。那晚樓梯下的驚魂,成了沈微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顧衍那停頓的一瞥,在她腦海中反復(fù)回放,每一次都帶來新的寒意。她更加沉默,如同一株被挪移到陰暗角落的植物,努力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只在每日準時出現(xiàn)的藥膳碗前,才短暫地、如同受刑般“活”過來。
這天傍晚,藥膳的氣味格外濃烈刺鼻。深褐色的液體在青玉碗里微微晃動,散發(fā)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硫磺混合著腐爛植物的怪味。沈微強忍著翻騰的胃液,端起碗,準備像往常一樣,一口氣灌下去。
突然,一陣尖銳的手機鈴聲劃破了餐廳令人窒息的寂靜!
沈微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藥汁潑濺出來,灼痛了她的手背,幾滴深褐色的液體更是直接濺到了她胸前單薄的白色棉布裙上,留下幾塊難看的污漬。
她倒吸一口冷氣,慌忙放下碗,顧不上燙傷,手忙腳亂地去翻找口袋里的舊手機。是醫(yī)院護工打來的!
“喂?張姨?”沈微的聲音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
“小微??!”護工張姨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焦急,“你快來醫(yī)院!你媽媽……你媽媽她情況突然不好了!醫(yī)生剛才下了病危通知!說是急性腎衰竭惡化,必須立刻手術(shù)!不然……不然就……”后面的話被哽咽淹沒。
轟?。?/p>
沈微只覺得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眼前瞬間發(fā)黑,耳朵里嗡嗡作響,張姨后面的話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病?!薄ⅰ傲⒖淌中g(shù)”、“不然就……”這幾個字眼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她心上。
媽媽!她唯一的親人!支撐她在這地獄里熬下去的唯一念想!
恐懼像冰冷的巨浪,瞬間將她淹沒。她渾身冰涼,手腳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不行!她必須立刻去醫(yī)院!現(xiàn)在!馬上!
她猛地轉(zhuǎn)身,像一顆被彈射出去的子彈,不顧一切地朝著大門方向沖去!
“站住?!?/p>
冰冷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道無形的冰墻,驟然在她面前豎起。
顧衍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餐廳通往玄關(guān)的走廊口。他剛剛回來,臂彎里搭著脫下的西裝外套,身上還帶著室外的微涼氣息。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沉靜,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慘白如紙、布滿驚惶的臉上,又掃過她胸前那片刺眼的藥漬。
“你要去哪?”他問,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壓迫感。
“醫(yī)院!”沈微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急切而尖銳變調(diào),帶著哭腔,“我媽病危了!我要去醫(yī)院!顧衍,你讓我出去!求求你!”她試圖從他身邊繞過去。
顧衍卻只是微微側(cè)身,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他的動作并不粗暴,甚至帶著一種從容的優(yōu)雅,卻像磐石般不可撼動。
“不行?!彼〈轿?,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那眼神,居高臨下,沒有絲毫通融的余地,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為什么?!”沈微徹底崩潰了,積壓了數(shù)月的屈辱、恐懼、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獸,猛地抬頭,通紅的雙眼死死瞪著顧衍,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憤怒的嘶喊,“顧衍!你到底要怎樣?!我嫁過來了!我像個犯人一樣待在這個鬼地方!我每天喝你那些不知道是什么鬼東西的藥!我什么都聽你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現(xiàn)在讓我去看我媽!那是我媽?。∷焖懒四阒恢??!”
她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胸脯急促地起伏,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晰地映出顧衍那張無動于衷的臉。巨大的絕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她的心臟。
“讓開!”她不管不顧地,用盡全身力氣朝他撞去!
顧衍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在她撞上來的瞬間,他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如同冰冷的鐵鉗,瞬間鎖死了她的掙扎。
“我說了,不行?!彼俅沃貜?fù),聲音比剛才更沉,更冷。那目光掃過她淚流滿面的臉,掠過她因激動而劇烈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那碗被碰灑了一半、依舊散發(fā)著詭異苦味的藥膳上。他眼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飛快地掠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最終沉淀為一片更深的、令人心寒的堅冰。
“陳伯!”他提高聲音,不再看她。
管家陳伯如同影子般迅速出現(xiàn)在門口。
“看好她?!鳖櫻艿穆曇衾溆踩玷F,沒有絲毫轉(zhuǎn)圜的余地,“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她踏出大門一步。另外,”他的視線落回那碗藥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藥,重新熬一碗,看著她喝完。”
說完,他甩開沈微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他不再看她一眼,仿佛處理掉一件麻煩的垃圾,轉(zhuǎn)身,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徑直上樓去了。
“顧衍!你這個瘋子!魔鬼!你不得好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沈微癱軟在冰冷的墻壁上,順著墻壁滑坐到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用盡所有惡毒的詞匯咒罵著。絕望像黑色的潮水,徹底將她淹沒。
陳伯面無表情地走過來,示意兩個強壯的男傭守在門口。他自己則走向廚房,去執(zhí)行重新熬藥的命令。
沈微的哭喊聲漸漸嘶啞,最終只剩下破碎的嗚咽。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雙臂緊緊抱住自己,身體因為劇烈的抽泣而不斷顫抖。淚水洶涌地流淌著,浸濕了她的臉頰和衣襟。手腕上,被顧衍攥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隱隱作痛的紅痕。
她恨他。從未如此刻骨地恨過。恨他的冷酷,恨他的掌控,恨他視人命如草芥!母親在生死邊緣掙扎,而她卻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困在這金絲牢籠里,連去看一眼的自由都沒有!
為什么?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難道僅僅是為了折磨她,看著她痛苦,他才滿足嗎?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狠狠噬咬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在極致的絕望和恨意驅(qū)使下,一個瘋狂而孤注一擲的念頭,在她混沌的腦海中猛地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