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丁義珍叛逃,李達康就整夜整夜失眠,他很想打電話到省公安廳詢問丁義珍下落,卻又實在拉不下這個臉,只能心急如焚地等著。
整個京州,整個漢東,最希望將丁義珍抓獲歸案的就是李達康。
已經(jīng)深更半夜了,京州市委家屬大院里,市委書記李達康家的燈依然亮著。
這是一座獨棟別墅,上下二層樓,總面積二百平出頭,一樓有個小院。
李達康是一個毫無生活情趣的人,這么好一座別墅,被他硬生生造成了狗窩。
整個別墅只生活著三個人,李達康、李達康的老婆歐陽菁,李達康的妹妹杏枝。
時鐘已經(jīng)指向11:49,歐陽菁依然沒有回來。
李達康眼窩深陷,越來越不耐煩,敲了敲桌子問:“你知道你嫂子為什么還沒回來嗎?她平時就是這個樣子嗎?”
李杏枝答道:“嫂子一般會在十一點之前回來的。”
李達康不耐煩地說道:“你再給她打個電話,催一催她,就說我跟她有事要談?!?/p>
李杏枝連撥了三次電話,都被掛斷了。
李達康之所以連他老婆每天晚上幾點回來都不知道,是因為他自己就很少回家。
他是個工作狂,忙起來不分白天黑夜。
在市委辦公樓有個小房間,那是李達康的“行宮“,里面放著一張行軍床,困了就在上面躺會兒。
有時候半夜三更,李達康也會把市委、市政府的人叫去開會,手下的人都被他折騰得夠嗆。
有誰敢下班關(guān)手機,那就是彌天大罪。
正在李達康非常抓狂的時候,歐陽菁回來了。
這是一個五十出頭的女人,穿著一身工裝,頭發(fā)剪得短短的,顯得精明干練。
她看見李達康坐在沙發(fā)上,顯然有些詫異。
李達康摁住心頭的火氣,問道:“不是說讓你早點回來嗎?怎么這么晚?”
歐陽菁看也不看他一眼,脫掉工裝,隨手掛在衣架上,然后走進衛(wèi)生間,洗洗涮涮半天才出來。
她完全把李達康當空氣,自顧自地走進自己的臥室,然后“砰”的一聲把臥室門關(guān)上了。
李達康敲開歐陽菁臥室的房門,走了進去。
歐陽菁靠在床靠上,自顧自地翻著手機。李達康嘴唇動了半天,開口說道:“歐陽,丁義珍跑了,你知道嗎?”
歐陽菁怔了怔,放下手機,冷漠地說道:“他跑不跑關(guān)我什么事?他不是你手下的得力大將嗎?他跑了,組織上肯定會審查你的,你就等著回村幫你老娘種地吧?!?/p>
李達康嘆了口氣,"你就這么盼著我下臺?"
歐陽菁冷笑道:“對!別以為我稀罕你這個市委書記,我還不如找個廚子,或者找個開出租車的。廚子至少會給我做幾頓飯,司機至少會接我上下班,你替我做過什么?知道什么叫喪偶式育兒嗎?就是我這號的。這輩子算是白活了,真晦氣!“
李達康說道:“我現(xiàn)在問你,你有經(jīng)濟問題嗎?”
歐陽菁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你是市委書記還是紀委書記啊?我的事你管得著嗎?”
李達康聽了這話,很是生氣:“什么叫做我管得著管不著?你不是我老婆嗎?你如果有經(jīng)濟問題,肯定會牽連到我?!?/p>
歐陽菁咬牙切齒地說:“你還是個男人嗎?居然有臉說我是你老婆!你應(yīng)該到廟里當圣僧!對了,你還能行嗎?”
李達康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憤然摔門而去。
其實李達康自己很清楚,以他和歐陽菁的正常收入,根本供不起女兒每年四五十萬的留學費用,更不可能在漂亮國買房子。
他以前裝作不知道,是因為以前風聲不緊,現(xiàn)在不得不問,是因為現(xiàn)在風聲太緊。
而歐陽菁呢,表面上嘴硬,心里卻怕得要死。
李杏枝捧著一個大海碗,里面是一碗芹菜瘦肉面,老遠就喊道:
“哥,這么晚了,你要不再吃點宵夜吧?!?/p>
李達康心煩意亂地揮揮手:“去去去,我不吃?!?/p>
說著上了二樓,砰地一聲關(guān)上房門。
可他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索性打開了電視。
電視里正放著一部紀錄片,講的是各地的園林風景。
李達康心亂如麻,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
不知過了多久,電視節(jié)目變成了新聞,竟然是丁義珍,那家伙被一群記者圍著,正滿口噴糞:
“李達康是一個為政績不擇手段,強拆斂財、官商勾結(jié)的腐敗分子,其妻女更是一個通過權(quán)錢交易過著奢靡生活,接受企業(yè)巨額行賄的猥瑣小人?!?/p>
“在我毅然選擇離開后,依然遭受李達康等人的非法迫害。他們雇傭私家偵探和社會閑散人員在美國對我跟蹤威脅,企圖逼迫我回國。美國是法治國家,絕不會容許這種跨國非法脅迫行徑!“
"我呼吁所有在美國被類似非法威脅的同胞站出來,我們要共同發(fā)聲,用法律武器捍衛(wèi)權(quán)益,揭露腐敗分子的丑惡嘴臉!”
夢里,丁義珍的聲音像喂了毒的鋼針。
電視里那張臉丑陋地扭曲著,嘴巴夸張地張著合著,每一句指控都像重錘砸在他心上。
李達康想大聲吼叫,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數(shù)雙眼睛從四面八方看過來,全是鄙夷和質(zhì)問。
他猛地從夢中醒來,渾身上下都是汗,心臟“噗噗噗”跳個不停,兩只眼睛空洞地瞪著發(fā)白的墻壁。
丁義珍就是一枚巨大的政治炸彈,真要爆了,別說一個李達康,就是十個李達康都扛不住。
"唉!這事該怎么收場?。浚⒗钸_康嘆息一聲,只覺心力交瘁。
干了這么多年,老婆形同陌路,朋友沒有一個,成了一個地道的孤家寡人,也不知道圖的什么。
事業(yè)嗎?
很可能背一個處分黯然下臺。
夜色中,京州國際機場的跑道上,一架飛機緩緩降落。
趙瑞龍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梳著大背頭,氣定神閑從機場走了出來,他的小弟早已開著一輛豪華轎車等候在旁。
這次到京州,他隱隱感覺不對勁,沒敢跟老頭說,老頭近來也很不順。
趙瑞龍鉆進車里,丟下一句:“山水莊園。”
坐在車上,趙瑞龍心里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會兒左眼皮跳,一會兒右眼皮跳。
按他以往的經(jīng)驗,祁同偉打死也沒那么大膽量跟他叫板,這一次究竟是誰給了他膽?
汽車剛駛?cè)肷剿f園,就見高小琴在門口迎候。
趙瑞龍搖下車窗,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人?小祁呢?”
高小琴笑著答道:“祁廳這幾天連軸轉(zhuǎn),實在太累,剛睡著。趙公子您先歇息歇息,明天早上祁廳再和您談吧?!?/p>
這狗娘養(yǎng)的,居然敢跟老子擺譜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趙瑞龍心里火透了,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波瀾。
這人長得很單薄,扔在人堆里不顯山不露水,可在高小琴眼里,卻是魔鬼一樣的存在。
當年,高小琴和高小鳳坐船離開老家湖心島。
趙瑞龍的搭檔杜伯仲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對天真無邪的姐妹花,把她們帶到呂州,為她們置辦行頭,請文化人為他們惡補禮儀知識和文化知識,經(jīng)過嚴酷的培訓,兩姐妹被打造成知書達理的寒門女,成為趙瑞龍誘捕政商名流的魚餌。
姐妹倆以為從此之后過上了好日子,其實落入了魔窟。
趙瑞龍、杜仲伯很快現(xiàn)出了猙獰面目,向姐妹倆伸出了魔爪,每次他們要奸污高小鳳時,都是高小琴去受難。
那真是一段地獄一樣的日子,高小琴無數(shù)次想死,但她丟不下妹妹。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祁同偉,又突然從地獄飛進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