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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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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從凌晨開始下的。陳默蜷縮在哨塔頂層的破木桌下,聽著風卷著雪粒砸在鐵皮屋頂上,

發(fā)出砂紙摩擦般的嘶響。他往嘴里塞了塊凍硬的青稞餅,嚼到兩腮發(fā)酸,才勉強咽下去。

桌角的馬燈晃著昏黃的光,照亮了對面墻角縮成一團的兩個身影——小李和小馬,

他班里僅存的兩個新兵?!鞍唷嚅L,”小馬的聲音帶著哭腔,

從裹在身上的破軍大衣里鉆出來,“我冷…腿也疼…”陳默抬頭看了眼。

小馬的左褲腿已經(jīng)被血浸透,暗紅色的污漬在雪光反射下泛著黑。昨天的伏擊里,

一顆流彈撕開了他的小腿,他們一路奔逃,根本沒時間處理傷口?,F(xiàn)在傷口該是發(fā)炎了,

不然不會燒得這么厲害——這孩子從半夜開始就渾身發(fā)燙,嘴里胡話不斷,一會兒喊娘,

一會兒喊著要回家。“忍著?!标惸穆曇粝裆谒獾谋曜?,沒什么溫度。他挪過去,

解開自己的大衣,披在小馬身上。大衣里還帶著他的體溫,小馬瑟縮了一下,卻沒敢再吭聲。

旁邊的小李倒是清醒,只是臉色白得像紙。他攥著一把上了膛的步槍,眼睛直勾勾盯著門口,

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南境的士兵撞進來。這孩子才十七歲,上個月剛從后方補充過來,

槍都沒摸熟,就被扔進了這場該死的拉鋸戰(zhàn)。陳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摸到腰間的刀鞘。

那是一把祖?zhèn)鞯拿晒诺叮肚适酋忯~皮裹的,磨得發(fā)亮,只是本該嵌著刀刃的地方,

現(xiàn)在空了半截——三年前在黑風口,南境“獵鷹”小隊的人把刀刃劈斷了,

連同他副班長的喉嚨一起。他摸了摸斷口處凹凸不平的金屬茬,指腹被硌得生疼。

“還有多少子彈?”陳默問。小李哆嗦著摸出腰間的子彈袋,倒出三發(fā)步槍彈,

還有兩顆手槍子彈?!熬汀瓦@些了,班長。吃的也只剩兩塊餅了。”陳默沒說話。

昨天突圍時,他們跟主力打散了,電臺也丟了,現(xiàn)在就是三個被困在雪窩里的瞎子。

這座廢棄哨塔是前兩年北境軍撤退時留下的,除了四面漏風的墻和幾張破桌子,什么都沒有。

再等下去,不用南境人來搜,他們就得凍餓而死?!拔页鋈フ已a給?!标惸酒鹕?,

把斷刀別回腰間,又抓起墻角那支繳獲的南境步槍。槍身冰冷,凍得他手指發(fā)麻?!鞍嚅L,

外面雪太大了!”小李猛地抬頭,眼里滿是恐懼,

“南境的人說不定還在附近…”“餓死和被打死,選一個?”陳默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沒笑出來。他把僅剩的兩塊餅塞給小李,“看好小馬,我兩個小時回來。

要是我沒回來…你們往東南走,那邊有我們的補給站?!毙±钜е齑?,沒說話,

只是把步槍攥得更緊了。陳默拉開哨塔的木門,一股夾著雪片的寒風瞬間灌進來,

差點把馬燈吹滅。他縮了縮脖子,一頭扎進白茫茫的風雪里。外面的能見度不足五米。

雪沒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像在拔蘿卜。陳默低著頭,

順著記憶里的方向往峽谷深處走——他記得半年前巡邏時,

這附近有個南境人廢棄的臨時據(jù)點,說不定能找到點罐頭或藥品。風越來越大,

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他走了約莫四十分鐘,忽然聽到風雪里傳來隱約的人聲。不是喊叫,

更像是壓抑的呻吟。陳默立刻矮下身子,往聲音來源的方向摸過去。

他扒開一叢被雪壓彎的矮灌木,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被帆布搭起來的棚子。

棚子外插著根南境的藍白旗幟,在風雪里歪歪扭扭地晃著——是個臨時戰(zhàn)地醫(yī)院。

他心里一緊,手不自覺地按在了斷刀的刀柄上。帆布棚里透出昏黃的光,

能看到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在晃動。呻吟聲就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陳默屏住呼吸?/p>

貼著凍土往前挪了幾步,透過帆布的破洞往里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正背對著他,

蹲在一張簡易病床前,手里拿著繃帶,動作輕柔地給床上的人包扎。

那病人穿著北境軍的灰布軍裝,后頸露出的一塊皮膚上,

有個月牙形的疤痕——陳默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小李的疤,這小子小時候被狗咬的。

他幾乎是瞬間就摸出了背后的步槍,手指扣在扳機上。血沖上頭頂,

三年前副班長倒在雪地里的樣子突然撞進腦子里,還有“獵鷹”小隊那些人獰笑的臉。

可下一秒,他又停住了。那個女人包扎完,轉過身來。陳默看清了她的臉——很年輕,

眉眼很淡,鼻梁上架著一副斷了腿的眼鏡,用細繩子綁著掛在耳朵上。

她手里拿著個空了的藥瓶,輕輕放在床頭,然后伸手試了試小李的額頭,

動作里帶著一種…陳默說不上來的東西,像是在照顧自家弟弟。這時候,小李哼唧了一聲,

喃喃道:“水…渴…”女人立刻轉身,從旁邊的鐵桶里舀了半杯雪,

走到棚子角落的小煤爐邊。爐火燒得很旺,她把雪倒進一個搪瓷缸里,架在爐子上烤著,

眼睛一直盯著缸底,像是在盯著什么稀世珍寶。陳默的手指松了松。

他記得小李昨天被流彈擦傷了胳膊,不算重,怎么會出現(xiàn)在南境的醫(yī)院里?風突然轉了向,

把帆布棚另一頭的聲音送了過來。兩個穿著南境軍裝的士兵正靠在雪堆上抽煙,

說話聲斷斷續(xù)續(xù)飄進陳默耳朵里。“…上面發(fā)命令了,放棄峽谷東側,

所有單位撤到南線高地…”“那這醫(yī)院的人呢?還有那些北境俘虜?”“管個屁,

”另一個聲音啐了口唾沫,“‘獵鷹’的人早就撤了,留著這些廢物干嘛?

等北境的人追上來當累贅?”“那…伊蓮娜護士她們…”“讓她們自生自滅。再說了,

她爹本來就是個叛徒,她能活著就不錯了…”陳默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個女人身上。伊蓮娜?

他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視線掃過帆布棚外插著的旗幟——旗幟邊角繡著一只展翅的鷹,

是“獵鷹”小隊的標記。三年前劈斷他刀的人,就在這個小隊里。馬燈的光透過帆布的破洞,

在雪地上投下一塊晃動的光斑。陳默看著那個叫伊蓮娜的女人把烤熱的水倒進杯子,

用手帕裹著杯壁,小心翼翼地走到小李床邊,扶起他的頭,一點點把水喂進去。

小李喉結動了動,發(fā)出滿足的喟嘆。風又大了些,把棚子里的暖意吹出來一點,

混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飄到陳默鼻尖。他忽然想起背包里小馬發(fā)著燒的臉,

想起那三塊凍硬的青稞餅。他慢慢放下了槍,手指在冰冷的槍身上捏出幾道白痕。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化成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像是眼淚。陳默蹲在雪地里,

直到睫毛上的冰碴快要凍住視線,才緩緩往后退。帆布棚里的暖意被風卷著掠過臉頰,

他卻覺得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獵鷹”的標記還在,可那個叫伊蓮娜的護士,

正喂水給小李。這不合常理。北境和南境打了五年,

雙方對待俘虜?shù)氖侄卧缇统闪斯_的秘密。聯(lián)軍抓到南境兵,要么送去挖礦,

要么在沖鋒時當肉盾;而“獵鷹”小隊的名聲更糟,黑風口那次,他們不僅殺了副班長,

還把尸體掛在樹杈上凍成了冰雕。陳默摸了摸腰間的斷刀,斷口處的金屬茬硌得掌心生疼。

他繞到帆布棚的另一側,那里堆著幾個空木箱,正好能遮住半個身子。

他透過木箱的縫隙往里看,心臟突然縮緊——棚子角落的鐵絲網(wǎng)上,掛著十幾件灰色的軍裝,

都是北境士兵的,有些上面還沾著暗紅的血漬。小李躺在最靠里的那張床上,

臉色比剛才好看了些,呼吸也平穩(wěn)了。伊蓮娜正彎腰收拾地上的藥棉,

她的白大褂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凍得發(fā)紅的手腕。旁邊還有三張病床,

其中一張?zhí)芍鴤€南境士兵,腿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哼哼唧唧地喊著要嗎啡?!皠e吵。

”伊蓮娜頭也沒抬,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嗎啡只剩一支了,

要留給更需要的人?!蹦暇呈勘R了句臟話,卻沒再堅持。陳默的目光掃過棚子中央的桌子,

上面擺著幾個罐頭,標簽是南境的牛肉罐頭——這正是他們急需的東西。還有一個鐵皮藥箱,

半開著,能看到里面露出幾瓶消炎藥。他深吸一口氣,雪沫子嗆進喉嚨,疼得他咳了兩聲。

棚子里的動靜瞬間停了,伊蓮娜猛地轉過身,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把手術刀,

刀尖對著門口的方向。“誰?”她的聲音在發(fā)抖,卻死死攥著刀,沒后退一步。

陳默緩緩站起身,舉起雙手,露出身上的北境軍裝。他看到伊蓮娜的瞳孔驟然收縮,

手術刀差點從手里掉下去。那個南境士兵也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因為動作太猛扯到傷口,

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別緊張?!标惸穆曇舯M量放平穩(wěn),“我來找我的人。

”他指了指床上的小李。伊蓮娜沒說話,只是盯著他腰間的斷刀,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她的目光在斷口處停留了很久,像是認出了什么,嘴唇哆嗦著,

眼鏡后面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層水汽?!笆恰悄悖俊彼穆曇糨p得像耳語。陳默皺起眉。

他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個女人。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夾雜著爆炸聲,

在峽谷里滾出長長的回音。伊蓮娜臉色大變,沖到棚子門口掀開帆布一角往外看,

隨即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撞在桌子上,把一個空罐頭碰倒在地,發(fā)出哐當?shù)木揄憽?/p>

“他們…他們真的撤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連掩護都沒留…散兵游勇開始搶東西了!

”陳默心里一沉。剛才那兩個南境士兵的話應驗了——南境主力撤退,把這里當成了棄子。

而所謂的“散兵游勇”,其實就是潰敗時趁火打劫的潰兵,這些人眼里只有物資,

遇到活口只會滅口?!靶±钤趺礃??”陳默沒管她,幾步?jīng)_到病床前。小李被槍聲驚醒,

迷迷糊糊地睜著眼,看到陳默,突然哭了出來:“班長!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能走嗎?”陳默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來,

卻被伊蓮娜攔住了?!八荒軇樱 币辽從葥踉诖睬?,手術刀還在手里,

卻不像剛才那樣對著他了,“他昨天被流彈打中了肋骨,雖然沒傷到內(nèi)臟,

但移動太猛會內(nèi)出血的!”陳默看向小李的胸口,果然有一圈滲血的繃帶。他咬了咬牙,

目光掃過棚子里的其他人——除了那個受傷的南境士兵,還有兩個蜷縮在角落的北境傷兵,

看樣子都走不動路?!澳銈兿肓粼谶@等死?”陳默的聲音冷下來,“散兵最多半小時就到。

”伊蓮娜的嘴唇咬得發(fā)白,她看了看床上的傷員,又看了看陳默,突然把手術刀扔在地上,

蹲下去開始收拾藥箱:“我跟你走?!薄澳??”陳默愣了一下。“我是護士,

”她把幾瓶消炎藥塞進背包,動作快得像在打仗,“他們需要我。而且…你也需要有人帶路。

”她抬起頭,眼鏡滑到了鼻尖上,露出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這座峽谷,

除了你們躲的那座哨塔,沒有別的地方能藏人?!标惸瑳]說話。

他確實需要有人知道哨塔的具體位置——昨天突圍時他繞了太多路,

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精確的方向了?!澳莻€南境兵怎么辦?”他指了指床上罵罵咧咧的男人。

伊蓮娜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聲音低了下去:“他是…‘獵鷹’小隊的通訊兵。

昨天掩護傷員撤退時被自己人誤傷了。

”陳默的目光猛地落在那男人的肩章上——果然有只銀色的鷹。他的手又摸到了斷刀的刀柄,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帶上他?!币辽從韧蝗徽f,“他知道‘獵鷹’的撤退路線,

也許能避開散兵?!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陳默讀不懂的固執(zhí)。遠處的槍聲越來越近了,

還夾雜著幾聲慘叫。陳默看了看床上的小李,又看了看伊蓮娜那雙寫滿懇求的眼睛,

最終松開了握著刀柄的手?!拔宸昼??!彼f,“把能帶走的罐頭和藥品都帶上。

”伊蓮娜立刻點頭,轉身去解南境兵的繃帶,動作麻利得不像個護士。那個男人還在罵,

看到陳默身上的北境軍裝,突然掙扎著要起來:“別碰我!我才不要跟北境的雜碎走!

”陳默沒理他,走到小李床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來。小李輕得像片羽毛,

在他懷里哼了一聲,又昏睡過去。“好了!”伊蓮娜扶著一瘸一拐的南境兵走過來,

那男人的腿被簡單包扎過,臉色慘白,卻還是梗著脖子瞪著陳默。陳默沒說話,

抱著小李率先走出帆布棚。風雪比剛才更大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連方向都辨不清。

伊蓮娜扶著南境兵跟在后面,另外兩個北境傷兵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

走了沒幾步,陳默突然停住了。他回頭看了眼那座漸漸被風雪吞沒的帆布棚,

棚頂?shù)乃{白旗幟還在搖晃,只是那只繡著的鷹,已經(jīng)被雪蓋得快要看不見了?!巴淖撸?/p>

”他問伊蓮娜。伊蓮娜抬頭看了看被烏云遮住的太陽,

又指了指左側一座被雪覆蓋的山坳:“那邊,哨塔的煙囪在雪地里會冒白氣,能看到。

”陳默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漫天風雪中,隱約看到一點模糊的白影,

像根插在雪地里的骨頭。他抱緊懷里的小李,率先走進了沒膝的積雪里。

伊蓮娜扶著罵罵咧咧的南境兵跟在后面,腳步聲被風雪吞沒,

只留下一串很快就被新雪覆蓋的腳印。沒人說話。只有風卷著雪粒,

在耳邊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座被遺棄的戰(zhàn)地醫(yī)院,唱一支無聲的挽歌。

雪片像碎玻璃似的打在臉上,陳默抱著小李深一腳淺一腳地蹚雪,懷里的人忽然咳嗽起來,

溫熱的氣息噴在他頸窩里,帶著點鐵銹味——是血。他把腳步放得更穩(wěn),

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那截模糊的白影,像盯著救命稻草。“再快點!

”伊蓮娜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帶著喘息,“剛才我好像看到西邊有黑影在動,可能是散兵?/p>

”陳默回頭瞥了眼。那個南境通訊兵不知什么時候沒了聲,腦袋歪在伊蓮娜肩上,

一條腿幾乎全靠她拖著走,雪地上拖出一道歪斜的血痕。另兩個北境傷兵互相拽著,

其中一個捂著肚子,每走一步都要彎下腰干嘔,吐出的東西落在雪地里,

瞬間凍成暗紅的冰碴?!皳巫 !标惸吐曊f,不知道是在對他們說,還是對自己。

他調整了一下抱小李的姿勢,騰出一只手抓住那個干嘔的傷兵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往前帶。

風突然轉了向,哨塔的輪廓清晰起來——那是座三層高的石頭建筑,底層的木門破了個大洞,

像張咧開的嘴。最頂上的煙囪果然在冒白氣,只是那煙又細又淡,被風一吹就散了,

像隨時會熄滅?!靶●R!”陳默對著哨塔喊了一聲,聲音被風撕得粉碎。沒人回應。

他心里一緊,加快腳步?jīng)_到塔下,一腳踹開那扇破木門。馬燈還在晃,

光線下卻空無一人——小馬不見了。墻角的破軍大衣扔在地上,

旁邊散落著幾塊青稞餅的碎屑,還有一灘沒凍透的血,蜿蜒著伸向通往二層的樓梯?!靶●R!

”陳默把小李放在地上,拔腿就要往上沖,卻被伊蓮娜拉住了。“等等!

”她指著樓梯口的雪印,“是他自己上去的,腳印很穩(wěn),不像被拖拽的?!标惸皖^看。

雪地上確實有串小小的腳印,一步一個臺階往上走,只是到了二樓門口就斷了。他松了口氣,

轉身去接后面的人,剛把那個南境通訊兵扶進門,就聽到二樓傳來一陣窸窣聲,

接著是小馬帶著哭腔的喊:“班長?是你嗎?”“是我,下來?!标惸穆曇舫亮顺?。

樓梯吱呀作響,小馬扶著欄桿往下挪。他臉色還是白的,但眼神清醒了些,

看到門口的伊蓮娜和南境通訊兵,嚇得往后縮了縮:“班…班長,他們是…”“自己人。

”陳默打斷他,“先把傷員抬到火邊?!鄙谒讓佑袀€生銹的鐵爐,爐子里還燃著幾星炭火。

小馬大概是怕凍著,添了些碎木頭,只是煙排不出去,整座塔都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焦味。

陳默把小李放在離爐子最近的草堆上,伊蓮娜立刻蹲下去解開他的繃帶,檢查傷口時,

眉頭越皺越緊。“子彈碎片可能沒取干凈,”她抬頭看陳默,“需要手術鉗和酒精,

我?guī)У乃幭淅镉小!标惸c點頭,轉身去看那個南境通訊兵。男人靠在墻角,閉著眼,

嘴唇干裂起皮,左腿的繃帶又滲出了血。陳默盯著他肩上的鷹形肩章,

突然想起三年前黑風口的雪也是這么大,副班長倒在他面前,

喉嚨里冒出來的血在雪地上燙出一個個小洞?!拔?。”陳默踢了踢男人的靴子。

通訊兵猛地睜開眼,眼神里全是警惕:“干什么?”“‘獵鷹’小隊…現(xiàn)在在哪?

”陳默的聲音像淬了冰。男人愣了一下,隨即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嘲諷的笑:“怎么?

想報仇?晚了。科林隊長帶著主力早就撤到南線了,留著我們這些廢物給你們送人頭呢。

”科林。這個名字像根針,猛地扎進陳默的太陽穴。

他記得這個名字——三年前劈斷他刀的那個“獵鷹”隊長,胸牌上就刻著這兩個字。

他往前走了一步,陰影罩住通訊兵,手又摸到了腰間的斷刀?!鞍嚅L!”小馬突然喊了一聲,

手里的水瓢掉在地上,“小李他…他好像不行了!”陳默猛地回頭。小李不知什么時候醒了,

正捂著胸口劇烈喘息,嘴角溢出一絲血沫。伊蓮娜跪在他身邊,

正用手術鉗小心翼翼地探進傷口,額頭上全是汗,眼鏡滑到鼻尖也顧不上扶?!鞍醋∷?!

”伊蓮娜抬頭對陳默喊,聲音發(fā)顫,“碎片卡得太深,他會亂動!”陳默立刻蹲過去,

按住小李的肩膀。小李疼得渾身發(fā)抖,抓著陳默胳膊的手勁大得嚇人,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班長…殺了我吧…太疼了…”“閉嘴!”陳默低吼,“你娘還在村口等你回家娶媳婦,

敢死試試!”伊蓮娜的手很穩(wěn),手術鉗在傷口里探了幾秒,突然停?。骸罢业搅耍?/p>

”她猛地一夾,小李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昏了過去。一枚帶血的彈片落在鐵盤里,

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酒精?!币辽從壬焓郑惸⒖踢f過去。她倒了半瓶酒精在傷口上,

白色的泡沫冒起來,她用繃帶緊緊纏住,動作快而準。做完這一切,

她才脫力似的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鐵爐里的火漸漸旺了,把每個人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那個南境通訊兵不知什么時候醒了,正盯著伊蓮娜,眼神復雜。另兩個北境傷兵靠在墻角,

其中一個已經(jīng)睡著了,發(fā)出輕微的鼾聲?!盀槭裁淳人??”陳默突然問伊蓮娜。

他指的是小李。伊蓮娜抬起頭,睫毛上還沾著水汽:“我是護士?!薄澳暇车淖o士,

救北境的兵?”陳默扯了扯嘴角,“你們的‘獵鷹’小隊,可沒這么好心。

”通訊兵突然嗤笑一聲:“別把我們跟‘獵鷹’比…伊蓮娜護士不一樣,她爹…”“閉嘴!

”伊蓮娜猛地打斷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通訊兵撇了撇嘴,沒再說話,閉上眼睛靠在墻上。

陳默看了看伊蓮娜,又看了看那個通訊兵,心里像堵了團雪。他走到門口,

推開一條縫往外看。雪還在下,遠處的風聲里夾雜著模糊的槍響,不知道是散兵在火并,

還是北境的援軍到了?!敖裢砦覀兊檬卦谶@?!标惸D過身,目光掃過屋里的人,“小馬,

你傷最輕,跟我輪流守夜?!毙●R點點頭,往爐子里添了塊木頭。伊蓮娜站起身,

開始整理藥箱,把剩下的罐頭和藥品分門別類放好。她的動作很輕,白大褂的下擺掃過地面,

帶起一陣細小的灰塵,在火光里跳舞。陳默盯著她的背影,又摸了摸腰間的斷刀。

斷口處的金屬茬硌得掌心生疼,像在提醒他——這里有“獵鷹”的人,

有殺了副班長的仇人的同袍。可他看著草堆上昏睡的小李,看著墻角互相依偎的傷兵,

又看了看那個正低頭給南境通訊兵換藥的護士,突然覺得那把斷刀,

好像比這哨塔的石頭還要沉。風卷著雪粒砸在門上,發(fā)出沙沙的響。

陳默拉過一張破桌子堵住門口,然后靠在桌腿上,閉上眼睛。爐子里的火噼啪作響,

像誰在低聲說話。他知道,這個雪夜,注定不會平靜。后半夜的雪小了些,風卻更烈了,

像野獸似的圍著哨塔打轉,把石頭縫里的寒氣一點點灌進來。陳默靠在桌腿上打盹,

被一陣突兀的金屬碰撞聲驚醒——是伊蓮娜在翻動藥箱,鐵盒碰著玻璃瓶,發(fā)出細碎的響。

他睜開眼,馬燈的光已經(jīng)淡了許多,只能勉強看清人影。伊蓮娜蹲在爐邊,背對著他,

手里拿著個小錫盒,正往里面倒什么東西。旁邊的草堆上,小李和兩個北境傷兵睡得很沉,

呼吸聲在空蕩的石塔里格外清晰。那個南境通訊兵還靠在墻角,不知醒著還是睡了,

只有肩膀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案墒裁矗俊标惸穆曇舸蚱屏思澎o。伊蓮娜手一抖,

錫盒差點掉在地上。她轉過身,借著微弱的光,能看到她手里捏著幾片白色藥片,

另一只手拿著個空水杯?!澳莻€…通訊兵發(fā)低燒了,給他吃點退燒藥?!标惸瑳]說話,

目光落在她腳邊的藥瓶上。標簽上的南境文字他認得幾個——那不是退燒藥,是鎮(zhèn)靜劑,

劑量足夠放倒一頭牛。他站起身,腳步聲在石塔里格外響。伊蓮娜下意識地把錫盒往身后藏,

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被抓住的小偷?!盀槭裁矗俊标惸叩剿媲?,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伊蓮娜咬著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他…他知道太多事了。

要是被你們的人抓到,會被折磨死的?!薄澳銈兡暇痴勰シ?shù)臅r候,怎么沒想過這個?

”陳默的聲音冷得像塔外的冰。“不是所有南境人都這樣!”伊蓮娜突然抬起頭,

聲音帶著哭腔,“我爹就是因為反對虐殺俘虜,才被安上‘通敵’的罪名抓起來的!

‘獵鷹’里也有好人,科林隊長他…”“科林?”陳默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你認識科林?”伊蓮娜被他捏得臉色發(fā)白,手腕上很快紅了一圈。

她掙扎著想甩開,卻被抓得更緊:“我…我小時候見過他,

他是我爹的部下…”陳默的手指在發(fā)抖。他想起三年前黑風口的雪地里,

那個戴著銀色肩章的南境軍官,一刀劈斷他的刀,眼神冷得像冰。

那時候科林的刀上還沾著副班長的血,順著刀刃滴在雪地上,燙出一個個小小的洞。

“他是不是很高?左手手背有塊疤?”陳默追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伊蓮娜愣了一下,點點頭:“是…那是他年輕時救我爹留下的疤…你怎么知道?

”陳默突然松開手。伊蓮娜踉蹌著后退兩步,捂著發(fā)紅的手腕,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沒理會,轉身走到墻角,從背包里摸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

一層層解開——是那半截斷刀的刀身,雖然只剩五寸長,斷口處的裂痕卻清晰可見,

像一張永遠合不上的嘴。“這個,你認識嗎?”他把斷刀扔在伊蓮娜面前的地上。

金屬撞擊石頭的脆響在塔里回蕩。伊蓮娜低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

眼里全是難以置信:“這…這是我爹送給科林隊長的刀…怎么會在你手里?

斷口處的花紋…是三年前黑風口那次…”“是他劈斷的?!标惸穆曇艉芷剑牪怀銮榫w,

“那天他殺了我副班長,還把尸體掛在樹上。”伊蓮娜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爐子上,

鐵壺里的水濺出來,燙在她手背上,她卻像沒感覺到似的。

“不…不可能…科林隊長雖然冷酷,但從不殺俘虜…更不會虐尸…”“我親眼看見的。

”陳默打斷她,“就在黑風口的老槐樹下,他用這把刀挑著我副班長的尸體,讓我們投降。

”石塔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風在窗外呼嘯。那個南境通訊兵不知什么時候醒了,

正睜著眼看著他們,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傻丫頭,還替他辯解?科林那家伙,

手上的血比誰都多…”“你閉嘴!”伊蓮娜猛地轉向他,眼睛紅得像要出血,

“你根本不知道他為了保護平民,跟上司吵過多少次!上次在河谷,要不是他攔住,

你早就把那家人全殺了!”通訊兵嗤笑一聲:“保護平民?他那是假慈悲!

要不是他爹是南境元帥,他早被軍法處置了…說到底,你們這些將領的兒女,

哪懂我們這些小兵的命有多賤?”“我不是…”伊蓮娜的聲音低了下去,眼圈泛紅,

“我參軍是為了贖罪,我爹的罪…”陳默沒再聽他們爭執(zhí)。他撿起地上的斷刀,

摩挲著斷口處的裂痕。三年來,他無數(shù)次在夢里回到黑風口,夢見科林的刀劈下來的瞬間,

夢見副班長最后看他的眼神??蓜偛乓辽從鹊脑挘褚桓?,

扎進了他一直堅信不疑的仇恨里。就在這時,二樓突然傳來小馬的尖叫:“班長!有燈!

好多燈!”陳默心里一緊,拔腿沖上樓梯。小馬正趴在二樓的破窗上,手指著遠處的雪原。

夜色里,十幾盞馬燈正朝著哨塔的方向移動,燈光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像一群餓狼。

“是散兵!”陳默低罵一聲,轉身往下沖,“快把爐子滅了!別讓他們看到煙!

”伊蓮娜手忙腳亂地往爐子里塞雪,火星子濺出來,燙在她手背上,留下幾個紅印。

那個南境通訊兵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腿傷摔倒在地,發(fā)出一聲悶響?!翱?!

把傷員藏到地窖里!”陳默拽開墻角的一塊石板,

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那是前幾年北境軍留下的儲藏窖,能容下幾個人。

伊蓮娜立刻去抱小李,陳默則背起那個干嘔的傷兵,把他塞進地窖。

小馬扶著另一個傷兵跟在后面,剛要下去,就聽到塔外傳來粗野的喊叫:“里面有人嗎?

開門!”陳默把石板往回蓋了一半,留了條縫透氣,然后轉身抓起墻角的步槍。

伊蓮娜也撿起地上的手術刀,握緊在手里,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那個南境通訊兵靠在墻角,

看著門口,突然低聲說:“是‘禿鷲’的人…比‘獵鷹’還狠,落到他們手里,

男女老少都活不成?!标惸瑳]說話,示意伊蓮娜躲到門后,自己則靠在門框邊,

手指扣在扳機上。馬燈的光越來越近,照亮了門口的雪堆,

也照亮了那些晃動的人影——至少有十幾個,手里都拿著槍,正罵罵咧咧地踹著那扇破木門。

“砰!”門被踹開了,寒風卷著雪粒灌進來,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散兵舉著槍闖進來,看到陳默,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個獰笑:“嘿,

抓到個活的北境雜碎!”陳默沒動,眼睛盯著他身后的人。絡腮胡以為他嚇傻了,

舉著槍一步步逼近:“把槍放下!不然崩了你!”就在他的槍口快碰到陳默胸口時,

陳默突然動了。他側身避開槍口,左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右手的步槍托猛地砸在他的下巴上。

絡腮胡慘叫一聲,槍掉在地上,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門外的散兵沒想到里面的人敢反抗,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陳默抓起地上的槍,對著門口連開兩槍,子彈打在雪地上,

濺起一片冰碴?!坝新穹?!”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散兵們紛紛往后退,躲到塔外的石頭后面,

開始往里面開槍。子彈嗖嗖地從陳默耳邊飛過,打在石墻上,濺起一片碎石。

伊蓮娜縮在門后,嚇得渾身發(fā)抖,卻死死咬著嘴唇?jīng)]出聲。

那個南境通訊兵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了藥箱邊,正摸索著什么,手指碰到一個玻璃瓶,

發(fā)出清脆的響。陳默回頭瞪了他一眼,然后貓著腰沖到樓梯口,對著二樓喊:“小馬!

把上面的石頭推下來!”二樓傳來小馬的回應,緊接著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

幾塊石頭從二樓窗口砸下去,外面?zhèn)鱽砩⒈膽K叫。陳默趁機沖到門口,又放了兩槍,

把想靠近的散兵逼退。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伊蓮娜突然站起身,

手里舉著那個裝鎮(zhèn)靜劑的錫盒,朝著門外扔了過去。錫盒在雪地上滾了幾圈,

里面的藥片撒了一地?!皠e開槍!我們投降!”伊蓮娜對著門外喊,

聲音帶著刻意裝出來的慌亂,“我們只是護士和傷兵,沒有武器!”門外的槍聲停了。

過了幾秒,一個粗啞的聲音問:“里面還有誰?”“就…就我和幾個傷兵,

還有一個北境的俘虜…”伊蓮娜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他剛才被你們打暈了,

求求你們別殺我們…”陳默躲在門后,握緊了槍。他懂了伊蓮娜的意思——她在給散兵下套,

讓他們以為里面已經(jīng)沒了威脅。果然,門外傳來一陣嘀咕聲,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

三個散兵舉著槍走進來,警惕地掃視著石塔。陳默屏住呼吸,等他們走到地窖邊時,

突然從門后沖出來,一槍托砸在最前面那人的后腦勺上。另兩個散兵反應過來,

舉槍就要射擊,卻被突然撲上來的南境通訊兵抱住了腿。兩人踉蹌著摔倒在地,陳默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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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8 16:1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