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灑在芭樂高中的走廊，在公告欄的成績單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尤拉踮著腳站在最前面，齊耳短發(fā)被風掀起小小的弧度，手指在榜單上快速滑動。
“讓我看看……本小姐考得怎么樣……”
她身后，汪大東懶洋洋地靠著墻，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著骷髏頭的黑色T恤，嘴里叼著根沒拆包裝的棒棒糖。雷克斯則站在稍遠些的地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眼鏡腿，目光落在榜單頂端，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哇，我才第二名？”尤拉猛地轉頭，眼睛瞪得溜圓，看向雷克斯時帶著點不服氣，“可惡啊，雷克斯，我下次一定要考過你！”
雷克斯挑了挑眉，鏡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意氣風發(fā)：“我拭目以待?！?/p>
尤拉愣了一下。認識這么久，她總覺得雷克斯是溫和沉穩(wěn)的，像浸在水里的玉石，此刻才驚覺他骨子里藏著的鋒芒。她揚起下巴：“等著瞧！”
“好啦好啦，看完了該走了吧？”汪大東早就覺得無聊，他拆開棒棒糖的包裝紙，把棒棒糖咬得“咔嚓”響，“這破榜單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我還是倒數(shù)第一。”
這一個月，他憑著一身蠻力和雷克斯出的“戰(zhàn)術”，從KO榜第十路沖到第三，原本天天找他約架的人少了，課堂上又實在坐不住，他正憋得慌。
尤拉偷笑，和雷克斯一起，跟著汪大東往終極一班走。剛到座位，尤拉就湊到雷克斯身邊：“借你的數(shù)學考卷看看唄？”
雷克斯從抽屜里拿出考卷遞給她。鮮紅的100分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最后一道連老師都只給了半題步驟分的附加題，他的解題步驟寫得密密麻麻，邏輯清晰得像教科書。
“雷克斯，你也太厲害了吧！”尤拉驚嘆道，“我對著這道題啃了半小時，連個公式都想不出來……”
雷克斯笑了笑，沒說話。汪大東卻在旁邊的“寶座”上坐不住了，雙腿往桌上一翹，嘴里的棒棒糖差點掉出來：“那是！雷克斯可是我的大腦！智商高到能當武器使！”他又轉向尤拉，吹了聲口哨，“不過你也不賴啊，第二名！以前在墾丁是不是也是學霸？”
“還好啦?！庇壤芽季硇⌒寞B好，放回雷克斯桌上，“我會繼續(xù)努力，遲早要超過他?！彼D了頓，看向汪大東，眼里帶著真誠的佩服，“不過大東你也很厲害啊，我看你打架就沒輸過?！?/p>
汪大東立刻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地拍著胸脯：“那是！我可是終極一班的老大，臺北高校屆的無敵之王！”
任誰看了這副樣子，都不會把他和“乖學生”三個字扯上關系?？擅\的奇妙之處，往往就藏在這些看似不可能的角落。
那天晚上汪大東拖著一身傷，像只斗敗的野獸，跌跌撞撞走在人滿為患的街道上。八大高手的聯(lián)合暗算來得猝不及防，他雖然硬撐到平局，卻也渾身是傷——嘴角破了，顴骨高高腫起，胳膊上的傷口滲著血，把校服染成了深褐色。
最讓他慌的是臉。他打架有個鐵律：絕不讓人碰他的臉。因為在家，他是汪爸爸汪媽媽眼里的乖兒子，成績雖然不好，卻從不說臟話、不惹事?？涩F(xiàn)在，他摸了摸自己腫成豬頭的臉，連回家的勇氣都沒有。
雷克斯和尤拉去參加全國高中英文研習營了，這是他第一次獨自面對這樣的狼狽，以前雷克斯都會想辦法幫他兜底的。路過的行人遠遠看見他，都繞著道走，沒人敢停下腳步。
意識漸漸模糊，疼痛像潮水般一陣陣涌來。他只想找個地方躺下，哪怕是冰冷的臺階也好。
就在這時，“同學，你還好嗎？”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
汪大東抬頭，看見個穿著紅色連衣裙、外面套著白色罩衫的女人，長發(fā)挽成利落的發(fā)髻，手里提著個小包，看起來優(yōu)雅又知性。她想伸手扶他，卻被他猛地甩開。
“別碰我?！彼穆曇羲粏〉孟裆凹埬Σ痢?/p>
女人卻沒走，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你是終極一班的汪大東，對不對？我見過你?！?/p>
“你不要管我?！蓖舸髺|甩開她的手，踉蹌著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女人卻固執(zhí)地抓住他的胳膊，力氣不大，卻很堅定：“我是三班的導師田欣。你傷成這樣，必須處理傷口?！?/p>
汪大東不想搭理任何老師，尤其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他用最后一絲力氣吼道：“離我遠一點！”話音剛落，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上。
再次醒來時，他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田欣正坐在床邊，低著頭給他包扎胳膊上的傷口，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他似的。
“你怎么這么雞婆。”他想坐起來，卻被渾身的疼痛釘在床上，只能慢慢挪到床頭靠著。
田欣抬起頭，眼睛亮了亮，隨即又皺起眉：“你醒啦？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不干你事?！蓖舸髺|掙扎著想下床，卻被她按住肩膀。
“誒誒誒，你先躺下！”田欣的手很輕，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你這個樣子能去哪里？聽老師的話，乖乖休息?！?/p>
汪大東猛地拂開她的手，有氣無力卻帶著戒備：“別碰我！你們老師沒一個是好東西！是不是想趁我睡著，通知學校又通知家里？”
田欣無奈地笑了，眼底卻沒有絲毫生氣：“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要通知你父母，但不是打小報告，是讓他們安心。”她歪著頭看他，目光溫柔得像雨后天晴的陽光，“你愿意告訴老師，發(fā)生什么了嗎？”
汪大東深吸一口氣，把臉扭向窗外，臉色陰沉。
田欣也沒勉強，只是嘆了口氣：“好，你不想說，我就不問?！彼酒鹕?，理了理裙擺，“但你這樣肯定回不了家，先休息一下，我來想辦法?！?/p>
“算了吧?！蓖舸髺|嗤笑一聲，聲音里滿是嘲諷，“你們老師沒一個是好東西?！?/p>
田欣的動作頓了頓，顯然被這句話刺到了，但她很快平復下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汪大東，你要不要相信我一次？”她舉起手，像在發(fā)誓，“我保證，不告訴你父母打架的事，也不通知學校?！?/p>
汪大東愣住了，轉頭看向她。路燈的光透過窗戶落在田欣臉上，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真誠?！澳銥槭裁匆獛臀?？”他忍不住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動搖。
田欣笑了，像春風拂過湖面：“老師幫學生，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哪需要什么理由?！彼牧伺乃募绨?，“你先躺好，我去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報平安?！?/p>
汪大東還是不相信。他掙扎著挪到二樓的欄桿處，站在那里靜靜地往下看。客廳的燈亮著，田欣站在客廳，時不時看向他，手里拿著電話，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汪爸爸，汪媽媽，您好呀……我是大東的帶隊老師田欣……對，我們在參加高中英文研習營，大東表現(xiàn)可乖了，今天還主動幫同學整理行李呢……嗯，他現(xiàn)在在寫作業(yè)，大東說他忘記跟你們講了，讓我先打電話跟你們報個平安……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每一個字都像羽毛，輕輕落在汪大東心上。他看著田欣對著電話那頭溫柔微笑的樣子，聽著她把“打架受傷”說成“參加研習營”，把“渾身是傷的狼狽”說成“乖巧懂事”，鼻子突然有點酸。
長這么大，除了雷克斯，還沒人這樣護著他。那些他以為只會打小報告、講大道理的老師里，竟然真的有這樣的人。
汪大東靠在欄桿上，第一次覺得，原來“老師”這兩個字，也可以和“溫暖”、“信任”這些詞聯(lián)系在一起。
他摸了摸自己腫起來的臉頰，突然覺得，明天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