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和殿內氣氛靜了一瞬。
有幾位賓客連呼吸聲都開始放得很輕,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惹到這位喜怒不定的三皇子殿下,但又不約而同地往殿門外看去。
來者一襲暗紫色錦袍,腰間玉帶系得很緊,襯得整個人寬肩窄腰,身形修長,眉眼異常銳利,右眼下方有一道破了皮的新鮮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墨色長發(fā)被玉冠束起,懶散地垂在后方,順著他的步伐輕輕搖曳,顯得整個人傲慢又肆意。
謝之曄無視眾人的目光,掀袍單膝跪在謝塵面前:“兒臣來遲了,還請父皇恕罪?!?/p>
一旁的貴妃臉都快被他氣綠了,低呵道:“你這孩子真是胡鬧!今日宮中開宴,你做什么去了?”
謝之曄身上血氣未散,聞言也只是淺淺勾唇:“父皇宮中設宴,兒臣不過是想給父皇獵一頭虎來助助興,這才來遲了?!?/p>
謝塵轉著手中的扳指,視線落在他右眼的血痕上:“獵到了?”
他的三個兒子中只有謝之曄有幾分自己年輕時候的血性,所以謝塵從小就對謝之曄多有縱容,哪怕他性子桀驁難馴,也不曾責罰過幾次。
“那是自然?!敝x之曄笑得輕狂。
謝塵這才無奈地擺手:“行了,快些入座吧,看在你獵虎有功的份上,今日孤不與你計較?!?/p>
“多謝父皇體諒?!?/p>
謝之曄起身,眸光掠過坐在謝之白身側的謝驚月時,慢悠悠地停下腳步:“你就是我的那位五皇妹吧,長得倒是挺討喜?!?/p>
“瘦得像竹竿一樣,討食鐵獸的喜。”
謝驚月:“……”
謝之白抬手為她夾了一筷子菜,擋住謝之曄看過來的視線。
再次抬頭時,眼眸里已有幾分不善,但嗓音依舊溫和:“謝之曄,別嚇到她了?!?/p>
“大哥倒是護得緊。”謝之曄不輕不重地嗤笑了一聲,“那你可得把她看好了,千萬別讓她有落單的時候?!?/p>
他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畢竟——我對這小竹子還挺有興趣的?!?/p>
他話中威脅意味濃重。
謝之白重新低下頭,把謝驚月手肘邊的杯盞移開,防止里頭蕩漾著的茶水被她碰灑了:“自然不勞三弟費心。”
謝之曄又輕笑了聲,緩步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時,甚至還有閑心跟李鶴眠搭話:“太傅大人今日也在啊,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清凈嗎?怎么有空來參加這種宴會?”
不知道是誰偷偷吸了口涼氣。
不愧是三皇子,連這李家的月下羅剎都敢隨意調侃。
果不其然,
李鶴眠抿了一口茶水,鳳眸里不帶一點情緒,嘴上卻一點情面未留:“三皇子殿下有這時間來好奇我,不如先回去練練字?!?/p>
“聽聞殿下前幾日的折子又寫錯了,而且是三次,陛下很是頭疼。”
“再不濟練練武力也行,畢竟你上次輸給了我,這次還想再輸嗎?”
謝之曄:“……”
謝驚月聽了個全部,眼睛亮晶晶地看過去。
這李鶴眠不愧是日后能夠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感覺他這一張嘴就能把敵人毒個半死。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火熱的注視,李鶴眠抬眸,唇線平直,淡淡地望向她。
二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了一瞬。
謝驚月急急忙忙地收回視線,輕輕地咬著下唇。
不會連自己也要罵吧。
好在李鶴眠什么也沒說,只是重新低頭喝茶,姿態(tài)清貴無雙。
就在此刻,另一邊的賓客席間突然發(fā)生一陣動靜不小的喧鬧。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那何將軍家的嫡幼女何落菱被一年輕男子護在身后,華貴的衣裙上沾了茶水,暈開大片大片的深色,顯得好不狼狽。
而謝驚韻站在二人對面,腳邊還落著一只被摔碎了的白玉茶盞,漂亮的眼睛瞪圓了一些,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現(xiàn)在是個什么狀況。
三人就這么沉默地對峙。
還是那位年輕男子先開口了,他年紀不大,眉眼間尚有幾分青澀,又生得一身正氣,正是熱衷于英雄救美的時候:“二公主殿下同為女子,又何苦為難落菱?”
聽了這話,何落菱從他身后探出頭,輕咬著下唇,神色有幾分焦急:“表哥不必為我說話,是落菱自己不小心的,不關二公主殿下的事……”
謝驚韻看著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指甲都快掐斷了,她雖沒想主動去潑何落菱,但何落菱的裙子確實是被自己手里的那杯茶弄濕的。
所以關于這件事她懶得辯駁,更加令她生氣的是裴硯這個書呆子平日里總是避開自己,現(xiàn)在倒是勇敢得很,知道為人出頭了。
于是謝驚韻冷冷一笑,雙臂環(huán)胸,依舊是那副惡女作派:“本公主今日就是潑了她,裴硯你又能如何?”
裴硯被她氣得一噎,又礙于謝驚韻的身份說不了什么重話,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說了一句:“關于二公主的傳言果然不虛?!?/p>
“傳言不實?!?/p>
一道清脆女音在此時插了進來。
謝驚月在一旁觀望了半天,越看越憋屈,然后猛然想到這是一個推進任務的好時機。
她快步走到裴硯面前,眉眼間還有幾分怯意,但是依舊堅定地開口:“你可親眼看見我二皇姐故意潑她了?”
裴硯一愣,低頭看她,似乎被她們兩姐妹氣笑了:“還需要親眼看嗎?二公主殿下剛剛自己都承認了?!?/p>
謝驚月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xù)開口:“那是因為我二皇姐心善,她習慣把別人的錯處攬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