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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死了。
我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
可我好像意識到,爸爸不會再給我唱搖籃曲了。
爸爸躺在棺材里,神父替他做禱告,愿他來生安康無憂,家人常在。
我趴在棺木旁,他是那樣安詳、寧靜。
媽媽站在那,眼珠通紅,垂在身側(cè)的手攥得極緊。
“段懷川,你給我起來!你以為演這一出戲很好玩嗎?”
靈堂的人將她攔住,媽媽左顧右盼,似是不可置信。
“布景布的這么逼真,還請了演員來,你演技可真不錯啊段懷川!”
她聲音吼的凄厲至極,瘋狂掙扎起來。
醫(yī)生阿姨沖過來,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夏寧笙,你當年是怎么承諾的!人是你撩撥的,希望是你給的,你為什么不好好對他!”
我不懂她們之間的糾葛,只是靜靜的看著爸爸。
周圍有人細細簌簌說: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爸爸死了還能這么冷靜,該不會腦子出問題了吧?”
“就是啊,怎么連哭都不哭一聲?”
我置若罔聞,拿出一方小花帕子替爸爸擦臉。
我該哭的,可我哭不出來。
媽媽受了一掌,匍匐著往前爬來。
我卻不知怎得,暴發(fā)出驚人的力氣推開她。
“你不要欺負爸爸,爸爸要睡覺,你讓他好好睡!”
話音落,眼淚大顆大顆砸了下來。
我終于意識到,爸爸醒不過來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小希兒沒有爸爸了。
媽媽磕到了案桌,額頭鮮血直流,卻仍是喃喃:
“他怎么會死,怎么會死......”
不一會兒,警察叔叔來了。
她們告訴媽媽,死者是吞服安眠藥自盡的。
媽媽臉色白了白,險些站不穩(wěn)。
“絕對不可能,那天我去看了他,他明明還好好的!”
她后知后覺,眼神狠狠剜向陸允叔叔。
“還有你,不是說他只是發(fā)燒嗎?”
“是不是你殺了他!我出差那兩天,讓你去看看,你不是說她們好好的嗎!”
陸允叔叔還在狡辯:“當時確實是好好的啊......”
媽媽猛地給了他一拳,“你還撒謊!要是你早點叫救護車,也許,也許還來得及......”
警察適時出聲:“死者死亡時間在八月二號?!?/p>
霎時間,在場的人臉色具是難看到極點。
是啊,那幾天,所有人都來過。
所有人都沒發(fā)現(xiàn)爸爸醒不過來。
因為,她們作為家人,都不關(guān)心爸爸。
唯一發(fā)現(xiàn)的,還是試圖讓我一起死的段允叔叔。
周圍吵嚷聲紛飛,我捂住爸爸的耳朵。
爸爸不聽,爸爸乖乖睡,小希一直在。
我吸著鼻涕,淚水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忽然,有一佝僂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里。
“都住手,不要再打了啊?!?/p>
是奶奶顫顫巍巍的聲音。
她蹲下身,細細摸著爸爸的眉眼,目光慈愛悲慟。
這時的他,才像爸爸的媽媽。
她艱難的吸了口氣,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你這孩子,怎么就和我們一點也不親?!?/p>
“你為什么不能和阿允一樣,跟我們說玩笑,說你難受,說你想家呢?”
“你怎么這么狠心啊,說走就走,讓爸爸怎么辦......”
我能感覺到,奶奶的眼淚是冰的。
所以,我推開了她。
“爸爸就是爸爸,他不需要和任何人一樣?!?/p>
“你們都不要爸爸,小希要爸爸!”
爸爸回到段家已經(jīng)十年了,不是十天。
她們都偏愛陸允叔叔,小孩子也看得出。
到底是血脈相連,奶奶捂住臉,痛哭了起來。
媽媽搖晃站起,訥訥走過來,牽起我。
“跟媽媽回去,我對不起你爸爸,至少讓我......”
我甩開她的手,“我不和你走!”
她像是受了炮烙般的收回手,臉色同時變作灰白。
“段小希,你是我女兒,不和我回去,還能跟誰回去,啊?”
我極力抑制住哭腔,試圖講清楚話:
“你是個壞媽媽!爸爸生病的時候,你都不關(guān)心!”
媽媽瞳孔猛地一顫。
“?。渴裁床??段懷川......他不是裝的嗎?”
醫(yī)生阿姨瞬間紅了眼,“夏寧笙,你怎么敢說他是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