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老師，這個問題……”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道聲音便傳來。
“荒謬！一派胡言！”
羅知恒身邊的另一位專家，社會學教授趙知遠，猛地站了起來。
他不像羅知恒那樣只是單純的憤怒
“你這完全是紙上談兵的臆想！”
趙知遠的手指，隔空點著周瑾。
“實際操作中，信息的傳遞速度遠超你的想象！一個小區(qū)里只要有幾個人上當，馬上就會在業(yè)主群里傳開！還持續(xù)發(fā)展？不出三天，你就會被所有人識破！”
他義正言辭，
“你這是在教唆犯罪！更是在侮辱觀眾的智商！”
導播間里，導演非但沒有阻止，反而興奮地搓了搓手，對著耳麥低吼。
“沖突點來了！唐檸，別干預！讓他說！”
唐檸只好強行把圓場的話咽了回去，任由趙知遠一個人表演。
周瑾甚至沒有去看他，只是平靜地等待著。
等到趙知遠說完了，他才緩緩地把身體靠回椅背。
“趙教授，您誤會了一件事。”
周瑾開口了。
“這個局，從來都不是針對同一個小區(qū)的?！?/p>
他頓了一下，給所有人留下了消化的時間。
“我們來算一筆賬。”
“這座城市，叫江城。江城有十三個區(qū)，超過五百個街道，登記在冊的大型住宅小區(qū)，有三千個?！?/p>
“每個小區(qū)，按一千戶計算，就是三百萬戶家庭?！?/p>
“你覺得，A小區(qū)的張三被騙了，住在三十公里外C小區(qū)的李四，會知道嗎？”
周瑾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數(shù)據(jù)報告。
“信息的傳播，是有壁壘的?！?/p>
“只要城市足夠大，貪婪的人足夠多，這個印鈔機，就永遠不會停?！?/p>
鄭靜和無意識地抱緊了雙臂。
這已經(jīng)不是騙局了。
這是……一種商業(yè)模式。
一種寄生在城市文明陰影下的，掠奪性的商業(yè)模式。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停滯后徹底爆發(fā)了。
【草，城市運營是吧？】
【我他媽以為他在講犯罪，結(jié)果他在講市場下沉？】
【這才是真正的專家?。∧切┙淌诙畟€屁！格局！打開格局！】
【趙教授還在第一層，周老師已經(jīng)在大氣層了?！?/p>
【笑死，用專業(yè)知識去分析一個騙局，結(jié)果被騙子的商業(yè)模式干碎了?！?/p>
趙知遠看著那飛速滾動的彈幕，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引以為傲的社會學理論，在周瑾這套簡單粗暴的“理論”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無力。
他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周瑾說的，是事實。
是這個社會，最真實，也最丑陋的一面。
“好了！”
唐檸終于找到了機會，她強行切入了話題，臉上重新擠出職業(yè)的微笑。
“非常感謝周瑾老師帶來的精彩‘案例分析’?！?/p>
“那么現(xiàn)在，節(jié)目進入到了最激動人心的環(huán)節(jié)！”
“請直播間前的所有觀眾，為您心目中的‘偽專家’，投上您寶貴的一票！”
“票數(shù)最高者，將會被當場淘汰！”
話音落下，演播廳的大屏幕上，瞬間出現(xiàn)了四個人的頭像。
周瑾，趙知遠，羅知恒，鄭靜和。
頭像下方，是實時跳動的投票條。
投票通道開啟的瞬間。
嗡！
仿佛三軍會戰(zhàn)的沖鋒號角吹響。
趙知遠頭像下的紅色票數(shù)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向前推進。
緊隨其后的，是羅知恒。
第三位，則是鄭靜和。
唯有周瑾的頭像下方，那根代表著票數(shù)的藍色線條，幾乎紋絲不動。
十秒鐘。
趙知遠的票數(shù)，突破了五萬。
三十秒。
趙知遠的票數(shù)，突破了十萬。
而此刻，直播間的在線人數(shù)，也正式突破了三十萬大關。
趙知遠呆呆地看著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么？
為什么是我？
我才是真正的專家！我才是試圖揭穿騙局，引導你們向善的人！
你們?yōu)槭裁匆蕴遥?/p>
他不懂。
他一輩子研究社會學，研究群體心理，卻在這一刻，被他研究了一輩子的“群體”，徹底拋棄。
“倒計時！”
“五！”
“四！”
“三！”
“二！”
“一！”
“投票結(jié)束！”
大屏幕上，最終的票數(shù)定格。
趙知遠，十五萬八千票，“榮登”榜首。
“好的！觀眾朋友們已經(jīng)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唐檸走到舞臺中央，聚光燈打在她的身上。
“本場被淘汰的嘉賓是——”
她故意拉長了聲音，將懸念推向了頂點。
“社會學專家，趙知遠教授！”
現(xiàn)場響起了節(jié)目組早就準備好的，充滿遺憾音效的BGM。
然而，直播間的彈幕，卻是一片歡騰。
【哈哈哈哈哈舒服了！】
【終于把這個老古板投出去了！每次都打斷，煩死了！】
【恭喜趙教授，C位出殯！】
【周老師牛逼！憑一己之力，把真專家干沉默，把假專家送出局！】
等等。
彈幕里，忽然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
【等等，主持人剛才說……趙知遠是什么？】
【社會學專家，趙知遠教授？】
【臥槽？他是真專家？？？】
唐檸似乎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是的，各位觀眾，你們沒有聽錯。”
“根據(jù)節(jié)目規(guī)則，我現(xiàn)在正式公布——”
“被各位以十五萬票投出去的趙知遠教授，是來自江城大學社會學系的，真正的專家?！?/p>
轟！
這句話，比之前那個騙局，更具爆炸性。
觀眾們先是一愣，隨即，是更加狂熱的興奮。
【哈哈哈哈哈！我們把真專家投出去了？！】
【年度最好笑節(jié)目！沒錯了！】
【這說明什么？說明真專家說的話，我們根本不愛聽！我們就是來聽周老師講這些‘不能播的’！】
【這節(jié)目太懂我們了！愛了愛了！】
沒有人感到愧疚。
沒有人為趙知遠感到惋惜。
趙知遠踉蹌了一下，險些站立不穩(wěn)。
他看著屏幕上那些狂歡的彈幕，看著身邊另外兩位專家投來的同情視線，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個自始至終都無比平靜的年輕人身上。
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亍?/p>
不是輸給了周瑾。
是輸給了這個時代。
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趙知遠失魂落魄地走下了舞臺。
演播廳的燈光，重新變得明亮。
周瑾的腦海里，也適時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叮！恭喜宿主，成功在第一期節(jié)目中存活?！?/p>
【節(jié)目效果爆炸，觀眾情緒引導優(yōu)秀，公眾影響力指數(shù)+10000?！?/p>
【獲得特殊獎勵：隨機抽獎機會一次?！?/p>
【是否立即使用？】
周瑾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
“暫不使用?！?/p>
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對面剩下的兩位專家身上。
羅知恒依舊氣鼓鼓的，但底氣明顯不足了。
而那個叫鄭靜和的女人，重新打量著他。
周瑾微微一笑。
這才只是開始。
這個舞臺，很快，就將只剩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