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整。
生物鐘準(zhǔn)時把我叫醒。我睜開眼,沒有立刻轉(zhuǎn)頭。
我需要先靜靜地聽三秒鐘。
這是我兩年婚姻里養(yǎng)成的習(xí)慣。
臥室里很安靜。只有平穩(wěn)的呼吸聲從我身側(cè)傳來。
不是那種帶著委屈的、小聲的抽噎。也不是那種興奮到難以自抑的、粗重的喘息。
很好。
看來今天不是粘人奶狗,也不是狂熱藝術(shù)家。
我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往下落了一半。
我慢慢轉(zhuǎn)過頭。
一張英俊到過分的臉龐就在枕邊。劍眉緊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即便是在睡夢里,也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
完了。
石頭又升了回去,還順便在我的胃里打了個結(jié)。
是霸道總裁。
陸氏集團的鐵腕掌舵人,陸景珩。
至少,在今天太陽落山之前,他是。
我輕輕掀開被子的一角,腳尖剛沾到冰涼的木地板,身后就傳來一個低沉、帶著磁性的聲音。
“去哪?”
我身體一僵。完了,他醒了。
我沒回頭?!叭ソo你準(zhǔn)備早餐?!?/p>
“回來?!?/p>
命令式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轉(zhuǎn)過身。他已經(jīng)坐了起來,絲質(zhì)的睡袍松垮地敞著,露出線條分明的胸膛。他靠在床頭,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看著我。
那眼神,冰冷,銳利。
他伸出一根手指,對我勾了勾。
“過來?!?/p>
我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在床邊站定。
“蘇念?!彼钗业拿?,每個字都咬得很慢,像是在品嘗。
“嗯?!?/p>
“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身份嗎?”
又來了。
這個劇本我熟。
我點點頭,“知道。我是你的妻子?!?/p>
他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嘴角微不可察地牽了一下。但那點弧度很快就消失了。
“既然知道,就該履行妻子的義務(wù)?!?/p>
他一把將我拽到床上,我驚呼一聲,跌進他懷里。他的手臂像鐵箍一樣圈住我的腰,力氣大得嚇人。
“義務(wù)?”我明知故問。
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上,有點癢?!叭偽??!?/p>
我閉上眼睛,心里默念:他是病人,他是病人,他是病人。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
然后我睜開眼,手指開始不安分地在他的胸口畫圈?!瓣懣?,現(xiàn)在才七點零五分。公司九點半有董事會,您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
我的手被他一把抓住。力道之大,我的骨頭都在抗議。
“你在教我做事?”他的聲音更冷了。
“不敢?!蔽伊⒖陶J慫。跟霸總模式的他硬碰硬,絕對沒有好下場。我試著換一種策略,身體柔軟地貼近他,聲音也放得又輕又軟。
“我只是心疼你。每天那么辛苦,早餐一定要吃好?!?/p>
他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
圈在我腰上的手臂,力氣好像松了一點。
有效。
我再接再厲,仰起頭,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下?!肮?,先去洗漱,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火腿三明治。”
“……加雙份芝士。”他沉默了幾秒,終于吐出幾個字。
“好,雙份芝士?!蔽宜闪丝跉狻?/p>
總算把他哄下床了。
看著他走進浴室的背影,我癱在床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每天醒來,我的老公都像換了個人。
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
陸景珩,陸氏集團的繼承人。在外人眼里,他年輕有為,殺伐果斷,是商界的一個傳奇。但他們不知道,這個傳奇,有病。
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
因為一場嚴(yán)重的童年創(chuàng)傷,他的主體人格陷入沉睡,分裂出許多不同的人設(shè)來保護自己。
昨天,他是抱著我腿哭唧唧,說沒有我就會死掉的粘人奶狗。
今天,他是視我為所有物,動不動就要“履行妻子義務(wù)”的霸道總裁。
明天呢?
可能是個滿口莎士比亞的憂郁詩人,也可能是個只想飆車到天亮的亡命徒。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開盲盒。
刺激。
但說實話,有點累。
我爬起來,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火腿、芝士片和吐司。
廚房是開放式的,正對著客廳和落地窗。窗外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CBD景象,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而我,被困在這座金絲籠里,做一個人的專屬醫(yī)生。
我熟練地把三明治做好,配上一杯熱牛奶,端到餐廳。
陸景珩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
一身剪裁得體的阿瑪尼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他坐在餐桌主位上,正在看平板上的財經(jīng)新聞。
他吃飯的動作很優(yōu)雅,但速度很快。
這就是霸總模式,時間就是金錢,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我坐在他對面,小口地喝著粥。
“下午的慈善會,你跟我一起去?!彼酝曜詈笠豢谌髦?,用餐巾擦了擦嘴,發(fā)布了今天的又一個命令。
“我下午有課?!蔽倚÷曊f。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讓我后面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那就請假?!彼f得理所當(dāng)然。
“那是個很重要的教授的課,請假會影響學(xué)分?!蔽以噲D掙扎一下。
“多少錢?”他問。
“什么?”
“我說,那個學(xué)分,值多少錢?我讓李助給你捐一棟教學(xué)樓,夠不夠換你下午的時間?”
我徹底沒話說了。
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好?!蔽业拖骂^,掩去眼里的無奈。
他站起身,李助理正好按響門鈴。
他走到玄關(guān),換好鞋,李助理恭敬地遞上公文包。
他沒有回頭,沒有說再見,就像我只是這個房子里的一個擺件。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終于走了。
我看著桌上他沒喝完的牛奶,嘆了P氣。
這就是我的日常。
每天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談戀愛。
而我,必須在他每一個人設(shè)面前,扮演好他需要的角色。
奶狗需要媽媽,我就哄他。
總裁需要順從,我就乖巧。
詩人需要知己,我就陪他傷春悲秋。
我收拾好餐桌,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到沙發(fā)上。打開手機,點開一個加密的APP。
里面是我每天記錄的陸景珩的病情日記。
【X年X月X日,晴。
人設(shè):霸道總裁。
情緒特征:控制欲強,缺乏耐心,有輕微的暴力傾向(捏手腕)。
溝通要點:順從,示弱,用身體接觸安撫。
潛在風(fēng)險:可能會因違逆而產(chǎn)生過激行為。
今日總結(jié):還好,哄過去了。就是手腕有點疼?!?/p>
我揉了揉手腕,上面果然有一圈淡淡的紅痕。
我苦笑一下。
這算什么?工傷嗎?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閨蜜林柚發(fā)來的消息。
【念念!今晚有個超棒的聯(lián)誼,都是咱們院的帥哥學(xué)長,來不來?】
我看著“帥哥學(xué)長”四個字,有點出神。
如果我沒有嫁給陸景珩,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和林柚一樣,享受著無憂無慮的大學(xué)生活,期待著一場甜甜的戀愛吧。
【不去了,晚上有事?!课一剡^去。
【又是有事,你老公管你這么嚴(yán)???跟坐牢一樣?!?/p>
林柚不知道我的真實情況。
所有人都以為我嫁入豪門,過上了人人羨慕的富太太生活。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嫁的不是豪門,是一個巨大的謎題,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而我,是那個唯一的拆彈專家。
因為,無論陸景珩變成誰,他骨子里唯一不變的,就是,愛我。
這份愛,是刻在他每一個分裂出的人格里的本能。
是我能治好他的唯一希望。
也是……束縛我一生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