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
我是在一陣濃郁的咖啡香氣中醒來的。
我睜開眼,身邊是空的。
粘人奶狗昨晚折騰到半夜,今天應該會睡到中午才對。
我坐起身,看到床頭柜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黑咖啡,旁邊還有一張便簽。
上面的字跡,飄逸又帶著一絲頹廢感。
【陽光刺穿了黑夜的偽裝,而我的靈魂,依舊在無盡的畫布上流浪?!狝】
A,是Artist的縮寫。
我捂住額頭。
得,今天換人了。
是那個多愁善感,滿嘴文藝腔的憂郁畫家。
這個人設,殺傷力不大,但……特別磨人。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我直皺眉。
畫家先生的品味,永遠是特濃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美其名曰“品嘗生活本來的苦澀”。
我換好衣服走出臥室,看到陸景珩正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他今天穿了一件寬大的白色亞麻襯衫,赤著腳,頭發(fā)微亂,手里端著一個畫板,正對著窗外的天空發(fā)呆。
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憂郁又迷離的氛圍里。
“早?!蔽易哌^去,從背后抱住他。
他的身體很瘦,但很溫暖。
他沒有回頭,只是用他那獨特的、帶著一絲沙啞和空靈的嗓音說:“親愛的,你看今天的云,它像不像一只折翼的蝴蝶,在為逝去的夏天哀鳴?”
我:“……”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天上那坨云,明明更像一個棉花糖。
但我不能這么說。
我必須進入他的世界。
“是啊,”我配合地說,“它的翅膀碎了,再也飛不回那個開滿鮮花的伊甸園了?!?/p>
他轉過身,湛藍色的眼眸里盛滿了哀傷和……欣賞。
“只有你,蘇念,只有你能讀懂我靈魂的語言。”
他放下畫板,捧起我的臉,虔誠地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你是上帝賜予我這片荒蕪之地的……唯一一朵玫瑰。”
我干笑兩聲。
說實話,每次聽他說這些話,我的腳趾都能在鞋子里摳出一座三室一廳。
太尬了。
但沒辦法,戲得演下去。
“你今天想畫什么?”我問。
“我想畫你。”他深情地注視著我,“我想畫出你眼里的星辰,畫出你唇邊的嘆息,畫出你藏在微笑下的……那抹無法言說的孤寂。”
我心里咯噔一下。
這個人設,有時候敏銳得可怕。
他能看到我藏在深處的情緒。
“好啊?!蔽易缴嘲l(fā)上,“那我今天,就做你的專屬模特。”
“不,”他搖搖頭,“不要坐著,那樣太刻意,太呆板了?!?/p>
他拉著我,走到陽臺上。
清晨的微風吹起我的長發(fā)。
“你就站在這里,看著遠方,想一些讓你悲傷的事情?!彼f。
我:“……”
我想什么悲傷的事情?
想我那悲催的、全年無休的婚姻生活嗎?
那都不用想,它時時刻刻都在上演。
我看著遠方的高樓,眼神放空。
他就站在不遠處,拿著畫筆,在畫布上迅速地涂抹著。
他畫畫的時候非常專注,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不得不承認,這個樣子的陸景珩,真的很有魅力。
安靜,專注,脆弱,又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本質”,恐怕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為他沉淪。
一個小時后,他停下筆。
“好了?!?/p>
我走過去看。
畫布上的我,穿著簡單的家居服,站在陽臺上,風吹起我的發(fā)絲,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整個畫面的色調是灰藍色的,充滿了壓抑和孤獨感。
畫得……非常好。
他精準地捕捉到了我那一瞬間的情緒。
或者說,是他自己內心的投射。
“真好看?!蔽矣芍缘刭潎@。
“不,它不完整?!彼麚u搖頭,拿起一支紅色的顏料筆,在畫布上我的心臟位置,點上了一滴鮮紅的血。
那滴血,在灰藍色的畫面上,顯得觸目驚心。
“現在,完整了?!彼粗约旱慕茏?,臉上露出一種病態(tài)的、滿足的微笑?!捌扑榈拿?,才是極致的美。不是嗎,我的繆斯?”
我的心,猛地一沉。
破碎的美。
這五個字,像一根針,扎進了我的心里。
陸景珩的病,根源就在于“破碎”。
他親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那場車禍,把他原本完整的世界,撞得支離破碎。
從此,他的靈魂就分裂成了無數碎片。
每一個碎片,都是一個不同的人設。
他們共同構建了一個虛假的世界,來保護那個已經不會哭、不會痛的核心。
而他,也迷戀上了這種“破碎感”。
這很危險。
這意味著,他潛意識里,并沒有痊愈的欲望。
他甚至在享受這種分裂帶來的“藝術靈感”。
“陸景珩,”我拉住他的手,“我們今天不出門,在家看電影好不好?”
我需要做點什么,把他從這種危險的情緒里拉出來。
“看什么?”他問。
“喜劇片?!蔽艺f,“我們看《泰囧》吧,你一定會笑的。”
他皺起眉,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那種膚淺的、聒噪的東西?不,親愛的,那是在褻瀆藝術?!?/p>
“那我們看……”
“我要看《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他說。
我:“……”
得。
又是一部致郁系的。
我拗不過他,只好陪他看。
兩個多小時的電影,他看得非常投入,看到松子悲慘的命運,他眼圈都紅了。
而我,如坐針氈。
電影結束,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抱著我,把頭埋在我懷里。
“蘇念,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他幽幽地問。
“為了……吃飯,睡覺,打豆豆?”我試圖開個玩笑。
他沒理我,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們都像松子一樣,拼盡全力地去愛,去生活,可最后,得到的只有傷害和背叛。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冷酷的玩笑?!?/p>
他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這樣下去不行。
我捧起他的臉,強迫他看著我。
“陸景珩,你看著我。”
我的聲音很嚴肅。
“這個世界或許很冷酷,但總有一些溫暖存在。比如,你還有我?!?/p>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永遠不會背叛你。我會一直陪著你?!?/p>
他湛藍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我認真的臉。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又要說出什么悲觀厭世的話。
但他卻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輕,很淡,卻像一縷陽光,沖破了他周身的陰霾。
“我知道?!彼f,“你是我的光?!?/p>
他湊過來,輕輕地吻了我的嘴唇。
這個吻,不像霸總那樣充滿侵略性,也不像奶狗那樣濕漉漉的,而是帶著一種珍惜和……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沒有動,任由他描摹我的唇形。
心里卻在想,畫家先生,你是我最難應對的人設。
因為你,離那個真實的、破碎的陸景珩,太近了。
畫家的憂郁持續(xù)了兩天。
這兩天里,我們看完了所有能找到的致郁系電影,討論了梵高,討論了死亡,討論了存在的虛無。
我感覺自己的精神都快被他拖進深淵了。
好在,第三天早上,他沒有再出現。
我醒來時,身邊的人睡得極沉。
呼吸悠長,均勻,幾乎聽不見。
我悄悄轉過頭。
他側躺著,面對著我。睡著的臉龐依舊英俊,但那股子憂郁和脆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agis的,是一種極度的平靜。
平靜得……有些可怕。
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我的心提了起來。
這個人設,我不是第一次見。
他出現的次數最少,但每一次,都讓我頭皮發(fā)麻。
代號:Zero。
一個沒有感情,沒有痛覺,只執(zhí)行“指令”的殺手。
我不敢動,連呼吸都放輕了。
我不知道他今天醒來,會接到什么“指令”。而我,又會是他的“目標”,還是“保護對象”?
這完全是隨機的。
我就這么僵著身體,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他終于動了。
他睜開眼,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愛,沒有恨,只有一片空洞的黑。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
然后,他無聲地起床,走進浴室。
我松了口氣,還好,今天我不是“目標”。
我趕緊爬起來,心臟還在怦怦直跳。
我走到客廳,看到茶幾上放著一張卡片。
上面是用打印機打出來的一行字:
【指令:清理?!?/p>
清理?清理什么?
我環(huán)顧四周,家里很整潔,并沒有什么需要清理的。
陸景珩從臥室走出來。
他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身作戰(zhàn)服,勾勒出他流暢而充滿爆發(fā)力的身體線條。
他手里,正在慢條斯理地組裝一把……手槍。
那是一把貨真價實的伯萊塔92F。
我全身的血液,瞬間都涼了。
他從哪里搞來的這些東西?!
“陸景珩!”我叫他。
他沒有反應,好像沒聽見。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把槍上。
清脆的機括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格外刺耳。
“你要去哪里?”我沖過去,想搶下他手里的槍。
我的手剛伸出去,就被他反手扣住。
他的動作快得我根本沒看清。
下一秒,我整個人被他按在墻上,冰冷的槍口,抵住了我的太陽穴。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他要把我當成清理的目標嗎?
“指令……沖突?!?/p>
他看著我,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
像是一臺程序錯亂的機器。
“保護……蘇念。”
“指令……清理。”
兩個詞,從他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來。
我明白了。
他的核心本能——保護我,正在和他今天接收到的“清理”指令,發(fā)生劇烈的沖突。
“陸景珩,”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因為恐懼而發(fā)抖,“看著我,我是蘇念?!?/p>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p>
他抵在我太陽穴的槍口,微微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