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歲的珩珩還在。
我把他送到了我爸媽家。
我需要一點自己的時間,去做一些調(diào)查。
我告訴我爸媽,公司派陸景珩去國外出差了,我朋友的孩子沒人照顧,我?guī)兔滋臁?/p>
我媽看著這個“長得像陸景珩”的“大孩子”,一臉狐疑,但也沒多問。
珩珩很乖,有外公外婆陪著玩,還有很多好吃的,他很快就把我拋在了腦后。
我開著車,去了市圖書館。
我要查閱十幾年前,關(guān)于那場車禍的所有新聞報道。
那是一場發(fā)生在高速公路上的連環(huán)追尾事故。
陸景珩的父母,當場死亡。
而年僅五歲的他,被母親死死地護在身下,奇跡般地只受了輕傷。
但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卻是致命的。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翻閱了所有相關(guān)的報紙和微縮膠卷。
報道大同小異,都將事故歸結(jié)于雨天路滑,和一輛失控的貨車。
貨車司機也在事故中喪生,死無對證。
整件事,看起來就是一場不幸的意外。
線索,好像斷了。
我疲憊地回到家。
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個人影坐在我家的沙發(fā)上。
宋瑤。
她是怎么進來的?
她看到我,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微笑。
“你回來了?”
“你怎么進來的?”我冷冷地問。
“我當然有辦法?!彼龘P了揚下巴,“別忘了,這個家的密碼,還是景珩哥告訴我的?!?/p>
我心里一沉。
陸景珩……他到底告訴了宋瑤多少事?
“你來干什么?”
“我來救景珩哥?!彼维幾叩轿颐媲?,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蘇念,我已經(jīng)知道了。景珩哥他……病了?!?/p>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誰告訴你的?”
“你不用管是誰告訴我的。”宋瑤冷笑一聲,“我只知道,你把他藏起來,不讓他見人,不讓他接受治療,你就是想控制他!你想把他變成你一個人的!”
“我沒有?!?/p>
“你還狡辯!”宋瑤的情緒激動起來,“我找了最好的心理醫(yī)生,他們說,景珩哥這種情況,需要用他最熟悉的東西來刺激他,喚醒他的記憶!讓他想起來,他到底是誰!”
“你想干什么?”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干什么?”宋瑤笑得有些瘋狂,“我把他帶到了一個,他最熟悉,也最該去的地方?!?/p>
她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
視頻里,是一個布置得很溫馨的房間。
墻上貼滿了照片。
都是陸景珩從小到大的照片,大部分,都是他和宋瑤的合影。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而陸景珩,正穿著一身小西裝,像個小大人一樣,坐在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前。
那不是珩珩。
那是一個全新的,我從未見過的人格。
他看起來,大概七八歲的樣子。
“景珩哥!”視頻里的宋瑤,端著一碗長壽面,走到他面前,“今天是你的生日,快來嘗嘗我親手給你做的面?!?/p>
陸景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膽怯和疏離。
“我不認識你?!彼f。
“怎么會不認識呢?我是瑤瑤?。 彼维幇衙娣诺剿媲?,“你忘了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每年生日,我都會給你煮長壽面。”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他們小時候的事情。
講他們一起爬樹,一起掏鳥窩,一起被大人罰站。
陸景珩安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痛苦。
他抱著頭,小聲地說:“別說了……我頭疼……”
“景珩哥,你想起來??!你快想起來啊!”宋瑤還在不停地說。
她試圖用那些所謂的“美好回憶”,強行撬開他封閉的內(nèi)心。
“啊——!”
視頻里的陸景珩,突然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他猛地推開桌子,蛋糕和長壽面都翻倒在地。
他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在房間里瘋狂地沖撞。
“別說了!都別說了!”
“你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
我全身的血都冷了。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我抓住宋瑤的衣領(lǐng),歇斯底里地喊。
“我……”宋瑤被我的樣子嚇到了,“我在……我們小時候常去的那個秘密基地……”
她報出了一個地址。
我一把推開她,瘋了一樣地沖了出去。
宋瑤,你這個蠢貨!
你以為你是在救他?
你是在殺他!
我開著車,一路狂飆。
腦子里一片混亂。
我甚至能想象到,陸景珩此刻有多么的痛苦和絕望。
宋瑤強行灌輸給他的那些“記憶”,和他腦子里混亂的人格,發(fā)生了劇烈的沖突。
這會導致他的整個系統(tǒng),徹底崩潰。
我趕到那個所謂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個廢棄的倉庫。
門虛掩著。
我推開門,看到陸景珩正蜷縮在角落里。
他抱著膝蓋,身體不停地發(fā)抖。
嘴里,還在喃喃地念著:“騙子……都是騙子……”
宋瑤站在不遠處,手足無措,臉上充滿了恐懼。
“蘇念……他……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沒理她,一步步地,向陸景珩走過去。
“陸景珩。”我輕輕地叫他。
他抬起頭,看到我,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別過來!”他沖我喊。
“好,我不過來?!蔽彝O履_步,蹲下身,和他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我不是騙子。”我說,“你看看我,我是蘇念?!?/p>
他看著我,眼神依舊混亂。
“你是誰?”
他的聲音,在不停地變化。
時而是霸總的低沉。
時而是奶狗的軟糯。
時而是畫家的沙啞。
時而是孩子的童音。
他的人格,在這一刻,徹底亂了。
他們在他的身體里,瘋狂地爭搶著控制權(quán)。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他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
“我是陸景珩……”
“不,我是Zero……”
“我是A……”
“我是珩珩……”
“啊——!”
他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嘶吼,然后,眼睛一翻,徹底失去了意識。
“景珩哥!”
宋瑤尖叫著跑過去。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陸景珩,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完了。
他的人格系統(tǒng),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