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這點食物帶來的暖意，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雖然依舊蜷縮在冰冷的角落，但總比醒著挨餓受凍強。
不知睡了多久，一陣尖銳的腹痛猛地把我從昏沉中刺醒。
那痛來得又急又猛，像有把刀在肚子里絞。我瞬間蜷縮成一團，冷汗瞬間濕透了單薄的衣衫。怎么回事？吃壞東西了？還是……凍的？
我捂著肚子，痛得眼前發(fā)黑，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呻吟。這痛感很奇怪，不是腹瀉那種絞痛，更像……有什么東西在往下墜。
一個荒謬又可怕的念頭，閃電般劈進我的腦海！
我猛地僵住，連劇痛都似乎停滯了一瞬。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和蕭熾……只有一次。就是冊封前的那天晚上。
按照宮規(guī)，大婚前夜，皇帝需宿在中宮。那是他唯一一次踏足鳳藻宮。
那晚的記憶混亂而冰冷。沒有紅燭，沒有溫情。只有他帶著一身酒氣進來，粗暴地扯掉我的衣服。整個過程，他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像在完成一項令人厭惡的任務。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燭光下，依舊冰冷、空洞，帶著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深沉的厭倦和……恨意？
完事后，他立刻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像逃離什么瘟疫。
屈辱和寒冷，就是那晚留給我的一切。
怎么可能？就那么一次……
可是……我顫抖著手，摸上自己平坦得嚇人的小腹。冷宮三個月，食不果腹，我瘦得脫了形，肋骨根根分明，小腹更是深陷下去。但此刻，在這劇烈的墜痛中，一種奇異的、源自血脈深處的直覺，瘋狂地叫囂著。
不會的……一定是我想多了……是餓的，是凍的……
然而，下腹的墜痛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有規(guī)律。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一片刺痛。
我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痛呼出聲。不能喊，喊來了人，后果不堪設想。如果……如果真是那樣，在冷宮被發(fā)現(xiàn)身孕，我和這個孩子，都必死無疑！蕭熾不會允許一個廢后生下他的孩子，尤其是一個他如此厭惡的廢后！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劇痛。我蜷縮得更緊，牙齒咯咯作響。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時間在劇痛和恐懼中一點點流逝。腹痛像潮水，一陣猛過一陣，間隙又稍稍平息。每一次平息，都耗盡我僅存的力氣。汗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冷風一吹，刺骨的寒。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更久。那陣最劇烈的、仿佛要把人撕裂的墜痛終于過去了。
我癱在冰冷的地上，像從水里撈出來，渾身濕透，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小腹處殘留著鈍痛，還有一種……奇異的空虛感。
結束了？
我顫抖著，一點點摸索著身下冰冷粗糙的地面。指尖觸到一片濕冷粘膩。
心，沉到了谷底。
我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半撐起身子。借著破窗外透進來的、慘淡的月光，看向那片被我身體焐熱了一點的地面。
暗紅的血。一小灘。在慘白的月光下，紅得刺眼。
不是葵水。那顏色更深，更粘稠，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盯著那灘血跡，渾身冰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無法言喻的劇痛，比剛才的腹痛更猛烈地攫住了我。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孩子……我的孩子……
雖然只有一瞬間的猜測，雖然還未來得及感受他的存在，但這一刻，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失去的劇痛，幾乎將我撕裂。
眼淚洶涌而出，無聲地滑落，混著汗水，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死死捂住嘴，把所有的嗚咽和悲鳴都堵在喉嚨里。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為什么連一絲希望都不肯留給我？
蕭熾……是你嗎？是你連這最后一點可能存在的、屬于我的骨血，都要奪走嗎？
恨意，從未有過的濃烈恨意，像毒藤一樣瘋狂滋長，瞬間纏繞了我整個心臟，勒得我喘不過氣。這恨意支撐著我，像一把冰冷的火，燃燒著我僅存的意志。
不能死。虞瑤，你不能死在這里！
這個念頭前所未有的強烈。為了爹娘，為了哥哥，為了那個連面都沒見過就離我而去的小生命，更為了……讓那個高高在上的暴君付出代價！
我咬著牙，忍著下腹的鈍痛和身體的極度虛弱，掙扎著坐起來。撕下相對干凈的中衣里襯，笨拙地墊好。然后，我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氣，積攢著力量。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幽靈一樣在冷宮里熬著。小產(chǎn)后的身體極度虛弱，腹痛時斷時續(xù)，下身的血淅淅瀝瀝，總也不干凈。冷風像刀子，刮在身上，帶走僅有的溫度。送來的食物依舊是冰冷的稀粥和硬饅頭，份量少得可憐。
每次看到那點可憐的食物，我就強迫自己吃下去，哪怕惡心得想吐。每一口食物，都化作了支撐我活下去的力氣，也化作了心底燃燒的、冰冷的恨意。
那個暗中幫我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送來的饅頭不再是冷的硬塊，而是被小心焐熱過的，有時甚至還夾了一小塊咸菜疙瘩。偶爾，門縫下還會塞進來一小包用舊布包著的、散發(fā)著藥味的褐色粉末。
是活血化瘀、溫經(jīng)止血的藥材磨成的粉，雖然粗糙，但對此時的我來說，是救命的東西。我不知道是誰，也不敢聲張。每次拿到，就著冷水吞下去。
靠著這點微弱的暖意和不屈的恨意，我竟然真的慢慢熬了過來。血漸漸止住了，腹痛也減輕了。雖然身體依舊虛弱，臉色蒼白得像鬼，但我知道，最危險的時候過去了。
我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