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哭著跑回家，一頭扎進趙寡婦懷里，抽抽噎噎地喊：“娘！都怪你，非讓我過去看她種的啥……嗚嗚，就是種了一片破苗，啥也沒長！你看，他們把我打成這樣，好疼啊……！”
趙寡婦拍著他的背，瞪了眼：“傻兒子，我讓你偷偷去看，你怎么去的？”
“我、我叫了小伙伴一起去的，看就傻妞一個人，就進去瞅了瞅，就踩了一下她那苗，就被他們揍成這樣了……”狗蛋委屈得直抹淚。
趙寡婦心里嘀咕，果然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瞎種。轉頭又軟下語氣哄他：“好寶貝，別哭了，以后咱不去了，不去就沒人打你了?！?/p>
可憐的狗蛋，轉頭又因為闖禍，被他娘在后頭偷偷擰了好幾下，疼得齜牙咧嘴也不敢再哭。
沒出兩天，村里就傳開了閑話。
“老時家那老太太，真是慣孩子沒邊了，把種地當玩意兒讓小丫頭片子瞎折騰，這不是有錢沒處花嗎？”
“啥有錢？前陣子她家大孫子回來，我可瞧見時山把那三只羊拉去賣了呢！”
“呦呦，人家大孫子今年要考秀才，說不定真能考個秀才老爺回來，人家樂意疼孩子唄?！?/p>
“哪那么容易？咱附近幾個村，不就出了一個老秀才？”
“哼，我看他家時滿，還不如村長家趙平功課好呢！”
一時間，老時家成了村里婆娘爺們湊在一起就念叨的熱門話題，說啥的都有。
地里的麥子漸漸泛黃，田里頭的活計松快了些。
這天，幾個小子便帶著時雯往后山轉悠。昨兒夜里剛下過一場小雨，山里潮乎乎的，石縫里、樹根下冒出不少菌子。幾個小子認不全，時雯卻門兒清——她農業(yè)大學可不是白念的。
最多的是黑木耳，黑乎乎地貼在朽木上；還有些香菇、平菇，撐著小傘似的；偶爾還能瞅見幾朵松茸，藏在腐葉底下。
“小妹，這些都能吃？”時小五拎起一朵肥嫩的香菇，瞅著新鮮。
“能吃?！睍r雯篤定地說，“回去問阿奶，她肯定也認識?！?/p>
不過半天功夫，幾人的籃子就都裝滿了，沉甸甸的全是蘑菇。往回走時，在半山腰碰到了村里幾個采蘑菇的小姑娘。
時仁一瞧見人家，眼睛都直了，搓著手想上前，想告訴她們哪幾種能吃、哪幾種有毒?？赡菐讉€小姑娘看來看去，就時雯一個女娃，又想起她先前癡癡傻傻的樣子，平時本就沒跟她玩過，這會兒也沒往前湊，繞了條小路就走開了。
時義在一旁笑他二哥：“二哥，人家都不搭理你，你還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真是……哈哈哈！”
時雯拉了拉三哥時禮的袖子：“三哥，你說的是哪個女孩？”
時禮朝姑娘們走開的方向努努嘴：“就那個梳倆小辮子的，三姑太家的小孫女，叫小蓮?！?/p>
時仁被笑紅了臉，抬腳就踢了時義一下：“就你話多！走，快點回家！”說著拎起籃子，悶頭就往山下走。
“原來是少年懷春呀?！睍r雯心里嘀咕，“二哥今年也十五了呢?！?/p>
這幫半大小子，一個個到了該琢磨婚事的年紀，可把時老太愁壞了。家里連間正經(jīng)的磚瓦房都沒有，還是幾間漏風的茅草屋，這要咋給孩子們說媳婦？
時雯記得阿奶提過，當年祖父跑鏢，是個能掙大錢的，怎么到了現(xiàn)在，就只剩三十畝地了？她實在不信。
三十畝地雖說不少，可也不至于住得這么寒酸。這里頭肯定有啥她不知道的事兒。時雯攥了攥手里的蘑菇，心里打定主意：等有機會了，非得好好打聽打聽不可。
到了家，幾個小子把籃子往院里一擺，六籃子蘑菇堆得冒了尖。時老太瞅著這架勢，忍不住笑：“你們這是捅了蘑菇窩？”
“阿奶您看，這些都能吃不？小妹說讓問問您。”時小五指著籃子里的菌子說。
時老太蹲下身，拿起蘑菇挨個挑揀，一邊看一邊點頭：“都能吃。就是這黑木耳，得先曬干了，吃的時候再泡發(fā)。你們幾個倒是能干，把這些曬起來，冬天就有菜嚼了?！彼D了頓，又道，“這陣子地里活少，你們還帶著你妹去山里接著采，多攢點?！?/p>
“阿奶，這采蘑菇是小姑娘家干的活，總讓我們去，不怕人笑話？”時義嘟囔著。
“笑話啥？”時老太眼一瞪，“沒飯吃、沒地住，那才叫人笑話！”
幾個小子被噎得沒話說，耷拉著腦袋，再也不敢頂嘴了。
幾人沒法子，只得拎著籃子又往山里去。這次走得遠了些，時雯忽然指著樹上一朵朵雪白的猴頭菇喊：“那個！三哥爬上去摘下來！”
時義撓撓頭：“這爬樹……還得叫小四來。”
時禮是大伯家的老二，平時悶不吭聲，在家里跟個透明人似的，誰也沒料到他竟是爬樹能手。只見他擼了擼袖子，三下五除二就躥上了樹，輕巧地把那幾朵猴頭菇摘了下來。
“四哥真厲害！”時雯連忙夸了一句，時小四的臉微微泛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低處的蘑菇早被村里其他小姑娘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長在高處，幾人費了些勁，倒也采了不少。
眼看天色不早，幾人背著籃子回了家。時老太瞧見籃子里那十來朵猴頭菇，眼睛一亮，滿臉驚訝：“這可是好東西！我在小河村活了幾十年，頭回見這么金貴的蘑菇！”
她趕緊找了個干凈籃子單獨裝起來，又沖牛氏道：“今兒孩子們辛苦，炒盤雞蛋給他們補補?！?/p>
小子們一聽，樂得差點跳起來，圍著時老太問：“阿奶，這白蘑菇是不是很值錢？”
時老太點點頭：“明天我拿去縣里賣了，回來給你們買糖吃?！?/p>
“阿奶真好！”幾人歡呼起來，“明天我們還去山里找！這都是小四的功勞，他爬樹可厲害了！”
“好好好，”時老太笑著應道，“小四明天多吃幾塊點心?！?/p>
時小四紅著臉，小聲說了句：“謝謝阿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