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在嫁入張家的這三年里,我活成了一個符號,一個名叫“賢惠”的精致木偶。
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個人——我的丈夫,張建晨。而通往他世界的唯一路徑,
是討好他的母親,我的婆婆,劉美蘭。清晨六點,我會準時起床,
為她燉上三個小時的燕窩雪梨湯。湯的火候必須精確到分鐘,
燕窩的絨毛要用鑷子一根根挑干凈,雪梨要去芯,切成薄如蟬翼的片?!傲滞?,
”她會用修剪整齊的指甲輕輕敲擊著骨瓷碗的邊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今天的湯,
火氣太重了。你是想讓我這把老骨頭提前上火,好讓你早點當家做主嗎?”我總是低著頭,
聲音柔順得像被馴服的貓:“媽,對不起,我明天一定注意?!笨伤髦?,我用的是文火,
放的是清熱的麥冬。中午,我會根據(jù)她前一晚的睡眠質(zhì)量,搭配出四菜一湯的養(yǎng)生午餐。
她有輕微的高血壓,所有的菜都必須少油低鹽。她會夾起一根青菜,在燈光下反復(fù)端詳,
仿佛在檢查一件贗品?!斑@菜,洗干凈了嗎?我仿佛看到了上面還沾著泥。林晚,
你是覺得我老眼昏花,好糊弄了是嗎?還是說,你們鄉(xiāng)下人,都習(xí)慣了吃土?
”我的手在圍裙下緊緊攥成拳,指甲深深掐進肉里。我出身普通家庭,
這是她攻擊我時最常用的武器?!皨?,洗了三遍,用鹽水泡過的。很干凈?!薄绊斪欤?/p>
”她猛地將筷子拍在桌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翅膀硬了?張建晨現(xiàn)在能賺錢了,
你腰桿也直了?別忘了,沒有我們張家,你現(xiàn)在還在哪個犄角旮旯里發(fā)霉呢!”每當這時,
我都會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建晨。他總是那個和事佬,一邊給我使眼色,一邊打著哈哈:“媽,
媽,消消氣。林晚也是好意。來,您嘗嘗這個魚,我特意讓她為您做的,最養(yǎng)脾胃了。
”他從不為我辯解一句。在他的世界里,孝順母親是天經(jīng)地義,而妻子的委屈,
是可以被無限壓縮和忽略的成本。我忍了。為了我深愛的男人,為了這個看似光鮮的家,
我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把所有的尊嚴都碾碎,活成了她想要的樣子。我以為,
我的順從能換來安寧,我的付出能換來真心。直到那個雷雨交加的下午,我才明白,
我的天真,是多么可笑。那天是劉美蘭的五十五歲生日。我冒著傾盆大雨,跑遍了整個城市,
只為買到她最鐘愛的那家法式甜品店限量供應(yīng)的“黑天鵝”蛋糕。當我捧著蛋糕,
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回到家時,迎接我的,卻是一場足以將我靈魂都凍結(jié)的驚駭。
客廳里空無一人,婆婆的臥室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淼?,不是她平日里尖酸刻薄的聲音?/p>
而是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嬌媚入骨的呻吟,夾雜著一個陌生男人的粗重喘息。
我的血液在瞬間凝固,四肢百骸如墜冰窟。我像個鬼魂一樣,不受控制地挪到門邊。
透過那條狹窄的縫隙,我看到了足以打敗我整個世界的一幕。我的婆婆,
那個平日里把貞潔牌坊掛在嘴邊,動輒就用“守寡不易”來道德綁架我們的女人,
此刻正穿著一件暴露的真絲睡裙,和一個看起來比她小上好幾歲的男人糾纏在一起。
他們的對話,像淬了毒的鋼針,一根根扎進我的耳朵?!靶母?,你那個兒媳婦呢?沒在家吧?
”男人一邊動作,一邊問道?!疤崮莻€喪門星干什么,晦氣!
”劉美蘭的聲音帶著情欲的沙啞,“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整天在我面前裝死人臉,
我看著就煩!要不是看在她還算聽話,能伺候我,我早就讓建晨把她踹了!”“別急啊,
寶貝,”男人笑了,“等老頭子留下的那筆遺產(chǎn)一到手,你想怎么踹就怎么踹。到時候,
你就是我的女王?!薄八拦恚湍阕焯?!”劉美蘭笑得花枝亂顫,“快了,
我已經(jīng)讓律師在辦了。建晨那個傻子,我說什么他都信。至于林晚,呵,
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丫頭,更好拿捏。她還真以為我把她當自家人了,蠢得可憐。
”“嗡——”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顏色。手里的蛋糕盒,
“啪”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精美的黑天鵝摔得粉身碎骨,
黑色的奶油和金箔濺得到處都是,像一灘骯臟的爛泥,又像我那被瞬間撕裂,
再也無法愈合的心。門內(nèi)的聲音戛然而止。我知道我被發(fā)現(xiàn)了。可我動不了。我該怎么辦?
沖進去?像個潑婦一樣撕打?然后呢?被他們倒打一耙,說我污蔑長輩?建晨會信我嗎?不,
他不會。他只會覺得我瘋了,覺得我在無理取鬧。我死死地咬住嘴唇,
直到嘗到滿口的血腥味。那股腥甜,讓我混亂的大腦恢復(fù)了一絲清明。臥室的門被猛地拉開。
劉美蘭的臉上還帶著未褪的潮紅,當她看到我,以及地上那灘狼藉時,
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慌亂。但僅僅一秒,那慌亂就被刻毒的怒火所取代。
她身后的男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顯然是從另一側(cè)的窗戶逃走了。“林晚!你發(fā)什么瘋!
”她厲聲尖叫,聲音尖銳得像要劃破我的耳膜,“誰讓你回來的?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這么貴的蛋糕,就讓你這么糟蹋了?!”她惡人先告狀,企圖用憤怒來掩蓋她的心虛。
換做是以前的我,或許真的會被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唬住,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聽錯了。但現(xiàn)在,我的心已經(jīng)死了。我緩緩地抬起頭,目光空洞地看著她,沒有憤怒,
沒有質(zhì)問,只有一片死寂。我張了張嘴,
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媽……對不起……我……我沒站穩(wěn)。”我的反應(yīng),
顯然超出了她的預(yù)料。她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瞬間卡在了喉嚨里。她狐疑地盯著我,
試圖從我臉上找出破綻。我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掩蓋住所有的情緒,
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地板上。我沒有歇斯底里地哭喊,只是無聲地流淚,
肩膀微微顫抖,將一個受了驚嚇、委屈無助的小媳婦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我……我只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對不起……把蛋糕弄壞了……”我的“軟弱”,
讓她徹底放下了心。在她眼里,我依舊是那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靶辛诵辛?!哭哭哭,
就知道哭!晦氣!”她不耐煩地擺擺手,“還不快把這里收拾干凈!看著就心煩!”說完,
她轉(zhuǎn)身“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用手一點點將那些混合著奶油和塵土的蛋糕殘骸捧進垃圾桶。我的動作很慢,很機械。
每一捧,都像是在埋葬過去那個天真的自己。從今天起,林晚,死了?;钕聛淼模?/p>
是一個復(fù)仇的幽靈。我開始扮演一朵完美的“白蓮花”。我比以前更溫順,更體貼,
更逆來順生。劉美蘭的每一次刁難,我都照單全收,并且用加倍的“孝順”來回應(yīng)。
她讓我跪著擦地,我就用手帕一點點擦拭地板的縫隙,直到光可鑒人。
她嫌我做的飯菜沒味道,我就專門去報了高級營養(yǎng)師的課程,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藥膳。
她半夜說想吃城南的宵夜,我就一聲不吭地開車一個多小時去買回來,送到她床邊。
我的“轉(zhuǎn)變”讓劉美蘭非常滿意,她開始在親戚朋友面前炫耀,說她調(diào)教有方,
終于把這個“鄉(xiāng)下媳婦”調(diào)教成了合格的豪門兒媳。建晨也松了一口氣。
他不止一次地對我說:“晚晚,你看,現(xiàn)在這樣多好。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多么諷刺的五個字。他們都以為我被徹底馴服了,卻不知道,在那張溫順的面具之下,
我正在不動聲色地編織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我以“關(guān)心婆婆身體”為名,
給她買了一款最新的智能手環(huán),美其名曰可以監(jiān)測心率和睡眠。實際上,
那里面有我植入的定位和竊聽芯片。我以“家里網(wǎng)絡(luò)信號不好”為名,
請人來升級了全屋的Wi-Fi,順便在客廳和她臥室門口的裝飾畫后面,
安裝了針孔攝像頭。我開始搜集證據(jù)。那個男人叫趙強,是個健身教練,
也是個專騙中老年婦女的感情騙子。我通過監(jiān)控,錄下了他們每一次的幽會,
每一次不堪入耳的對話。他們不僅有私情,更在密謀一件大事——轉(zhuǎn)移我公公留下的,
一筆高達數(shù)千萬的信托遺產(chǎn)。那筆錢,按理說,是留給建晨的。但需要劉美蘭簽字才能動用。
“等錢一到手,我們就去國外買個小島,過神仙日子。”趙強在視頻里說。
“那建晨和他那個蠢媳婦呢?”劉美蘭問?!肮芩麄?nèi)ニ溃 泵恳欢我曨l,每一句對話,
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鹽,狠狠地撒在我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我疼,
但我沒有讓一滴眼淚流出眼眶。眼淚是留給弱者的。而我,正在磨礪我的爪牙。
真正的公開處刑,需要一個完美的舞臺。而這個舞臺,就是一個月后,
張家所有親戚都會到場的,我公公的忌日家宴。那天,氣氛肅穆。劉美蘭穿著一身黑色素服,
在我面前扮演著思念亡夫的貞潔烈女,賺足了親戚們的同情和贊譽。飯桌上,她故技重施,
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我精心準備的菜肴貶得一文不值?!傲滞恚@湯是人喝的嗎?
淡得像水一樣!你是舍不得放鹽,還是想讓我食不下咽,跟我那死鬼老公一樣早點歸西?
”她將湯碗重重一推,湯汁濺了我一身。我垂下眼眸,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和隱忍:“對不起,媽……醫(yī)生說您最近血壓高,要吃得清淡些。
”“喲,還學(xué)會拿醫(yī)生來壓我了?”她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存心要在這大好的日子里給我添堵!我們張家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才娶了你這么個喪門星進門!”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嘲諷,有幸災(zāi)樂禍。我咬著下唇,眼眶泛紅,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我唯一的丈夫,
我最后的希望——張建晨。他緊緊皺著眉,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和厭惡。他沒有看我,
而是對著我低吼道:“林晚!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是爸的忌日,你就不能讓媽順心一點嗎?
非要在這個時候惹她生氣?還不快給媽道歉!”“啪!”這一聲,不是耳光,
卻比任何耳光都響亮,都疼。我看到劉美蘭嘴角那抹一閃而過的,得意的、勝利的微笑。
我看到大伯母和小姑子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鄙夷。我看到我愛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為了維護他那“可憐無助”的母親,親手將我推向了萬人審判的刑場。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像個赤身裸體的小丑,被綁在柱子上,任由他們用最惡毒的言語,
一遍遍地公開凌辱。在建晨那聲怒吼之后,整個飯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我,等著我崩潰,等著我歇斯底里,
等著上演一出“惡媳婦頂撞婆婆被丈夫教訓(xùn)”的年度大戲。劉美蘭的眼中,
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她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愛建晨,愛到了沒有底線的地步。她篤定,
建晨的這一句話,足以將我徹底擊潰。然而,我沒有。我緩緩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紙巾,
仔細地擦拭著濺在身上的湯汁。我的動作很慢,很優(yōu)雅,仿佛我擦的不是污漬,
而是什么稀世珍寶。然后,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個人,最后落在劉美蘭的臉上。
我沒有哭,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我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溫柔的微笑?!皨專?/p>
”我開口,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您說得對,是我錯了?!蔽业姆磻?yīng),
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拔也辉撝活欀纳眢w,而忽略了您的心情。”我繼續(xù)微笑著說,
語氣誠懇得仿佛在懺悔,“更不該在爸爸的忌日,惹您不快。我自罰一杯,向您賠罪。
”說完,我端起面前的酒杯,將滿滿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像火一樣從喉嚨燒到胃里,但我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皨專麣饬藛??
”我問。劉美蘭被我這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徹底搞懵了。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