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玫瑰陷阱結(jié)婚三周年紀念日的晚霞,是摻了金的玫瑰色,潑灑在客廳落地窗上,
溫柔得能溺死人。我穿著江嶼月初就定制好的銀色禮服裙,指尖劃過冰鎮(zhèn)好的香檳杯壁,
留下濕漉漉的水痕。餐桌正中擺著的草莓拿破侖,是我最喜歡的那家甜品店師傅的杰作,
酥皮頂端那顆草莓紅得發(fā)亮,像顆微微顫動的心。
一切完美得像售樓處樣板間里精心布置的背景畫。只等男主角歸來,按下幸福的開關(guān)。
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聲音準時在六點響起。江嶼進門,
帶著一身清冽的、剛剛沐浴過的須后水味道,混合著室外的一點涼意。
他臂彎里是一大束熱烈到近乎囂張的紅玫瑰,層層疊疊的花瓣邊緣泛著絲絨般的光澤。
“紀念日快樂,我的公主。”他笑著,把花遞過來,順勢低頭吻了吻我的額角。
動作流暢自然,像演練過千百遍。我接過花,把臉埋進去,深深吸了口氣,
濃郁的花香瞬間攻城略地。“好香。謝謝老公?!甭曇敉高^花瓣,顯得有些悶。
他脫了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松了松領(lǐng)帶,目光掃過餐桌,
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贊賞:“布置得很漂亮,辛苦了。”“不辛苦。”我搖頭,
看著他挽起襯衫袖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去擺弄那瓶香檳。軟木塞“?!币宦曒p響,
氣體微不可聞地逸出,金色的酒液倒入細長的高腳杯。他的手很穩(wěn),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這雙手,曾在我父親病床前緊緊握住我冰冷的手指,也曾在我們狹小的第一個出租屋里,
笨拙地為我煮過一碗長壽面。如今,它們熟練地操控著更精致、更昂貴的一切。包括我。
晚餐是他提前訂好的米其林外賣,一道道擺盤精美的菜肴被端上來。我們相對而坐,
刀叉輕碰,說著些不痛不癢的閑話。公司最近的項目,畫廊新展出的畫,朋友家的趣事。
氣氛溫馨,節(jié)奏合拍。吃到一半,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刀叉?!皩α?,
給你準備了禮物,差點忘了。在書房抽屜里,自己去拿?”他眨眨眼,帶了點孩子氣的得意,
“是個驚喜?!蔽业男妮p輕跳了一下,或許是出于對“驚喜”的本能期待?!斑€有禮物?
玫瑰和晚餐已經(jīng)夠好了?!薄凹o念日嘛,當然要特別一點?!彼蛄丝诰疲?/p>
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2 抽屜秘密我起身,曳地的裙擺掃過光潔的地板,走向二樓書房。
書房很大,一整面墻的書柜,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此刻映著城市初上的燈火。
空氣里彌漫著他常用的那種雪松木香薰的味道,沉穩(wěn)又疏離。他說在抽屜里。
我走向那張寬大的黑胡桃木書桌。左手邊第二個抽屜,通常放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
抽屜滑開。里面是些零散的文具,幾張證書,幾本舊相冊。我翻了翻,
沒有看到任何包裝好的禮盒。難道是記錯抽屜了?我拉開第一個,
里面是公司的部分財務文件,整齊地碼放著。第三個抽屜上了鎖。這很少見。
江嶼的書房從不對我設防,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心底那點莫名的期待涼了下去,
轉(zhuǎn)而泛起一絲極細微的、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適?;蛟S只是他記錯了位置。
我打算再去別的抽屜找找,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劃過,卻意外碰倒了筆筒里一支閑置的鋼筆。
它滾落下來,掉在桌腳與地毯的縫隙里。我彎腰去撿,指尖碰到冰涼的筆桿時,
目光無意間掃過抽屜底部。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我看見抽屜最深處,
似乎卡著一個薄薄的、硬質(zhì)的什么東西,與抽屜底板的顏色略有差異。鬼使神差地,
我伸手進去,用指甲摳了摳。那東西松動了。我小心地把它抽了出來。不是禮物。
是一份文件。幾張A4紙打印的,裝訂得十分整齊。首頁抬頭幾個加粗的黑體字,
像淬了冰的針,
猛地扎進我的瞳孔——【婚前協(xié)議補充條款(保密附件)】心臟突兀地重跳了一拍,
撞擊著胸腔?;榍皡f(xié)議?我們確實簽過,主要涉及婚前財產(chǎn)界定,當時我覺得合情合理,
甚至主動提出公證。江嶼當時還摟著我說:“傻瓜,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何必分那么清。
”但這份……補充條款?保密附件?我從未聽說過。指尖有點發(fā)涼。我捏著那幾張紙,
站直身體,就著窗外越來越黯淡的天光,逐字看下去。
前面的條款依舊是對婚前各自名下房產(chǎn)、存款、投資的歸屬確認,枯燥而嚴謹。
我的目光快速下移,直到落在最后一項,編號第7.3條。
那字體似乎比別的條款更粗重一些?!溉艏追剑幢救?,
外跌落、溺水、火災、突發(fā)性疾病及其他無法預見的非乙方主觀意愿造成的傷害)導致死亡,
則其名下全部財產(chǎn),
之收入、投資收益、受贈及繼承所得(無論是否已與本協(xié)議前述條款約定為甲方個人財產(chǎn)),
均無條件自動歸乙方(即江嶼)所有。本條款效力優(yōu)先于任何遺囑及其他財產(chǎn)安排。」
空氣好像驟然被抽空了。我死死盯著那幾行字,每一個字都認識,
組合在一起卻扭曲成猙獰的圖案,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意外死亡…財產(chǎn)自動歸乙方所有…效力優(yōu)先…指甲猛地掐進掌心,一陣尖銳的痛感傳來,
才讓我沒有當場失態(tài)地喘不過氣來。腦子里嗡嗡作響,無數(shù)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
簽婚前協(xié)議那天,在公證處。那位年長的公證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在江嶼暫時出去接電話的間隙,他曾抬起頭,從老花鏡上方看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
似乎想說什么。當時我以為他是例行公事的疲憊?,F(xiàn)在回想起來,那眼神復雜,
里面沉甸甸的分明是欲言又止。甚至…是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憐憫。
當時滿心沉浸在即將嫁給江嶼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里,我把它忽略得徹底。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緩慢而用力地收緊,擠掉最后一絲溫度。血液沖刷著耳膜,
轟隆作響。這份條款…太具體了,具體得令人膽寒。像一份…等待執(zhí)行的計劃書。
“找到了嗎?”江嶼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帶著輕松的笑意。我猛地一顫,
手里的紙張差點脫手。幾乎是本能,我迅速將那份文件塞回抽屜深處,胡亂用其他東西蓋住,
然后“啪”地一聲合上了抽屜。動作快得幾乎帶風。轉(zhuǎn)過身時,臉上已經(jīng)調(diào)動肌肉,
擠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撒嬌的懊惱表情:“沒有呀,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抽屜里都找遍了,什么都沒有。”他靠在門框上,逆著光,臉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聞言,
他笑著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想起來了,放在車里了,
剛才拿花的時候忘了一起拿上來。吃完飯再去拿,好不好?”他的語氣自然無比,
聽不出任何破綻。我點點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撞得我肋骨生疼。
一步步朝他走過去,腿有些發(fā)軟。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攬住我的腰,把我?guī)蛩?/p>
隔著薄薄的禮服面料,他掌心的溫度熨燙著皮膚。曾經(jīng)讓我安心無比的觸碰,
此刻卻激起一陣隱秘的戰(zhàn)栗。我靠在他懷里,鼻尖是他身上好聞的雪松味,
混合著淡淡的酒氣。這個懷抱,這個我曾以為是最堅固堡壘的地方,
此刻卻仿佛布滿了看不見的尖刺?!霸趺戳耍渴诌@么涼?!彼拖骂^,下巴蹭了蹭我的頭發(fā),
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皼]事,”我把臉埋在他胸前,悶聲說,“可能剛才吹了點風。
”他把我摟得更緊了些:“那快點下去把酒喝了,暖暖身子。紀念日呢,可不能感冒。
”晚餐的后半段,我食不知味。每一口食物嚼在嘴里都像冰冷的蠟。香檳的氣泡在舌尖炸開,
只剩下酸澀。我強迫自己微笑,回應他的話,扮演一個沉浸在紀念日幸福中的妻子。
演技從未如此精湛,也從未如此可悲。燈光下,江嶼的側(cè)臉輪廓分明,英俊得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