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房大院的后宅,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李茂才幾乎是跑著沖進(jìn)臥房的,他一腳踏進(jìn)門檻,就看見了滿地碎瓷和妻子周氏那張冰冷的臉。
“你瘋了!叫我回來做什么?前頭的事還沒了結(jié)!”李茂才壓著火氣,扯了扯自己凌亂的衣襟。
周氏沒有起身,只是從身旁的矮幾上拿起一樣?xùn)|西,狠狠砸在他腳下。
“鐺”的一聲,黃澄澄的金條在地磚上彈了一下,滾到了李茂才的靴邊。
他低頭,那個清晰的“豐”字烙印,像一盆冰水從他頭頂澆下,讓他從里到外涼了個透。
“李茂才,你好大的膽子!”周氏的聲音不高,卻尖利得刺耳,“你動用我娘家的官糧,去養(yǎng)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你把我們周家上下的腦袋,都拴在你的褲腰帶上嗎?”
“你胡說什么!”李茂才下意識地反駁,可底氣已經(jīng)沒了,“我……我這是為了長房……”
“為了長房?”周氏忽然笑了,笑聲里全是寒意,“那個李昭,拿著這東西,沒有去郡衙,而是送到了我的面前。你懂這是什么意思嗎?”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自己的丈夫。
“他是在告訴我,也是在告訴你,他捏住了你的命,也捏住了我娘家的命!他要的不是公道,是要你把吃下去的東西,連皮帶骨地吐出來!”
李茂才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多寶閣上,上面的古玩一陣晃動。
“他……他一個旁支的小子,他敢!”
“他怎么不敢?”周氏厲聲打斷他,“你派人去殺他的時候,就該想到他會用刀子捅回來!現(xiàn)在刀子就架在我脖子上!李茂才,這事你要是擺不平,我明天就回娘家,把這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爹我哥!”
“你!”李茂才氣得發(fā)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周氏的娘家。
兩人爭吵之際,門外廊下一個負(fù)責(zé)灑掃的仆婦,低著頭,悄無聲息地退入了陰影里。
三房,偏殿賬房。
牛油燈的火苗靜靜燃燒,映著李昭專注的側(cè)臉。
他面前的賬冊已經(jīng)翻到了最后一頁,上面用朱筆勾畫出的虧空,觸目驚心。
懷里的族譜溫?zé)?,那枚小小的銀色“權(quán)”字印記,光芒柔和而穩(wěn)定。
在族譜的另一頁,“李茂才”三個字里的黑氣,正像活物般扭動,其中最粗的一縷,正緩緩朝著上方一個淺灰色的名字蔓延。
“李茂德”。
“昭哥兒?!崩钗倪h(yuǎn)推門進(jìn)來,臉上混雜著興奮和憂慮,“糧食都分下去了,東莊的佃戶們都樂瘋了??伞L房那邊,會不會……”
“會?!崩钫押仙腺~冊,語氣平淡,“但他們現(xiàn)在沒空。”
他把賬冊推到李文遠(yuǎn)面前。
“比起外面的刀子,屋里的火更要命。文遠(yuǎn)叔,我們等他們自己亂起來?!?/p>
李文遠(yuǎn)看著李昭,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深不可測。
就在這時,一個護(hù)衛(wèi)在門外低聲通報。
“昭哥兒,長房那邊來人了?!?/p>
祠堂院內(nèi),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靜靜站著,身形如一桿標(biāo)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不是錢管事那樣的奴才,而是李氏本家的護(hù)衛(wèi)頭領(lǐng),只聽命于一個人。
李昭從偏殿走出來,院里的族人都緊張地望著他。
黑衣男人看見李昭,從懷里取出一張折疊的黑紙,雙手奉上。
“族長有請?!彼穆曇粝袷莾蓧K石頭在摩擦,“今夜三更,后山竹林,昭哥兒一人赴約。”
一張黑帖。
不是請柬,是命令。
李文遠(yuǎn)臉色驟變,一步擋在李昭身前。
“族長要見昭哥兒,為何如此鬼祟!”
黑衣男人看都未看他,只是盯著李昭。
李昭伸手,接過了那張薄薄的黑紙。
指尖觸碰到黑紙的瞬間,他懷里的族譜猛地一顫,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血脈逆流而上。
他垂下眼,族譜之上,那個原本淺灰色的名字“李茂德”,顏色正在迅速加深,轉(zhuǎn)眼間,就成了濃得化不開的墨色,甚至比李茂才名字里的黑氣更加純粹,更加危險。
真正的大家長,終于坐不住了。
“好。”李昭抬頭,對那黑衣男人露出一抹笑意,“替我回復(fù)族長,李昭,準(zhǔn)時到?!?/p>